书城艺术中国民间收藏实用全书:竹刻、木雕、漆器鉴赏及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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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竹刻(4)

作者还在笔筒的上部,以隶书刻下题款:“虚其心,坚其节,供我文房,与共朝夕。老桐。”从表面上理解:掏空竹根的内心,制成笔筒,乃“虚其心”,竹根上原有许多根须,削除后便显露出根须之间距,犹如竹节,乃“坚其节”;而“与共朝夕”,则是作者将此当作座右铭的意思。言语双关而明其志,当属作品创作的点睛之举。它与“梅花”互为映衬,更显出匠心独运,也更显出作品的品位。上乘之作其难能可贵之处,也正在于此。潘希风所制器物,略加刮磨,以不假人工刀斧为奇,这梅花笔筒也如此。

“传神刻翠”的方絜方絜,字治庵,号矩平,嘉庆、道光年间(1796—1850)人,原籍安徽歙县,后寓居浙江黄岩。他的竹雕出自濮澄之门,阴阳凹凸、勾勒皴擦,皆合金陵派法度,是潘西风之后自成面目的金陵派竹刻名家,刻竹成果也粲然可观。

方絮工诗文,善书画,精于铁笔,尤擅刻竹。他的深厚的文化修养,为竹雕增色不少。所刻山水、花卉、人物和肖像,皆以自己的画作为蓝本,极富个性。同时,又善于将笔法之变化,融入刀法之中,显露中国书法所特有的韵致。正因为这样,他的竹雕才赢得世人好评,被特称为“方作”。李兰九《西云诗钞》赠方絜诗亦称:“方子诗画兼能事,精于镌刻本余技。岂知翻样出汗青,复擅传神到刻翠。”

方絜最擅长在笔筒或臂搁上雕刻人物或肖像。他的这类作品,人物皆顾盼有神,宛然如生。“苏武”臂搁是他的代表作。臂搁阔6厘米,长27厘米。所刻人物苏武,字子卿,西汉杜陵(今陕西省长安县苏武像竹雕臂搁(清)方絜作东南)人。天汉元年(前100年)以中郎将身份出使匈奴,遭扣留,宁死不降,被徙至“北海”(今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牧羊。苏武在“北海”牧羊十九年,穿汉服,持汉节,坚贞不屈,因而备尝艰辛。及至昭帝与匈奴和亲,始被放还汉朝,被昭帝授以“典属国”之职,掌管少数民族事务。

方絜的“苏武”臂搁,图上有行书题画诗:“朔雪满天山,飞鸿入汉关;麒麟高阁在,何幸得生还。”显然,他刻的画像是根据麒麟阁上的苏武像创作出来的。西汉麒麟阁上的画像载于班固《汉书·苏武传》中,于是才得以流传。

方絜描绘的苏武,端坐前视,头戴平式幞头,身穿交领式宽衣,全然是汉服妆扮,手持旄节于胸前,容仪庄重而双目炯炯。

从苏武的身姿、神态中,我们可以领悟他是被难于一个严酷的境地,因而也就更能感受到他那刚毅不屈、不失臣节的气概。这种简练含蓄的表现方法,当然也真实地反映了方絜的非凡的构图能力和艺术创作功底。

方絜镌刻山水、人物,反映蓝本中的阴阳凹凸勾勒和皴擦,运刀能和运笔一样得心应手。镌刻人的肖像,须眉如生,一时称为绝技。这件苏武像臂搁也如此,他以竹表为地,“陷地浅刻,刻画形象、生动。阴刻行书亦富书法意趣。”

三、浙派竹刻

“留青圣手”张希黄

浙派竹刻艺术是“留青圣手”张希黄开创的。

张希黄,本名宗略,字希黄,以字行。浙江嘉兴人。

张希黄对发展竹雕艺术的贡献,主要是改进了唐代以来的传统“留青”竹刻技法。“留青”又称“皮雕”,是一种在竹子的“青筠”(青竹皮)上雕刻的技法,即:留用竹子表面的一层竹青雕刻图纹,铲去图纹以外的竹青,露出竹青以下的肌肤。这种竹刻不仅精巧,而且外表润泽;经年之后青筠处泛黄,竹肤颜色则愈深,色泽与质地的对比,图案便神奇地显出其独特的韵味。张希黄刀笔之下的“留青”,则是对传统技法的匪夷所思的改进与发展,他在同一个器件上,采取青筠全留、多留、少留或不留,以服从画面内容的需要,分出层次。经年之后形成色彩从深到浅,自然退晕的效果,把毛笔国画在纸面上体现的浓淡色泽变化,巧妙地反映到竹刻中来,因而使留青图纹突破图案形色,兼备笔墨神韵和雕刻趣味。李葆恂在引日学庵笔记》中评论希黄,说他的留青竹刻,“凡云气、夕阳、炊烟,皆就竹皮之色为之,妙造自然,不类刻画”,那是讲到点子上的。今天我们欣赏希黄的竹刻作品(参见彩图17,插图11),从他所刻的山水楼台画面,就能领略到唐代李昭通青绿山水画中,那种笔调细密、设色浓重的韵致;他所刻画的袖珍小景,也透出了像北宋赵令穰平远小景图所表现的那份清丽;题句行书飘逸,又似元代赵孟顺的风格,真令人称绝。

希黄的竹雕,当时流传甚广,连文人笔记中都有记载,如清代徐康《前尘梦影录》称:希黄曾以留青技法,刻制一件名叫“耳消息”的竹筒,用来存放“耳勺”之类的清耳工具,竹筒上所刻渔翁,正满面笑容地盯着钓钩上作拔刺状的小鱼,非常生动。渔翁的腰际还系着渔筒,筒旁镌刻小诗:“风萧萧,雨霏霏,无数蜻蜓立钓丝,”真是平添一番情趣。

他的传世之作不少,皆细致工妙、精美绝伦,其中以“山水楼阁”笔筒最为典型,“山水楼阁”笔筒,高10.3厘米,径5.9厘米。由于年代久远,笔筒所呈色泽浓淡有致,从整体上观望,显得细巧、古雅。所刻画面由近处的楼阁和远处的山峦组成。

近处,屹立于山巅的楼阁檐牙高啄,廊腰缦回,富丽堂皇;远处,苍翠的山峰横亘于半空中,层峦连嶂,危岩嵯峨,壮阔雄奇。近景、远景相互映衬,充满诗情画意,让人有身历其境之感。

张希黄刻画的这幅山水楼阁图,主要以楼台、屋宇为题材,画风严谨工密,在国画中,属于界画一类,但它与南宋院体画派李嵩均、苏汉臣的界画相比,更富魅力,与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则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称它为“立体的界画神品”,也不为过。

这幅山水楼阁图,高不过10厘米,宽18厘米,面积不及32开书本那么大,但画面内容之丰富,形象之逼真,刻画之细腻,实属罕见。作品小巧玲珑,让人爱不释手。张希黄在图面最近处,刻画两座山坡,两坡相隔,中间是一条陡直的登山小径,山径尽头为高台;高台近侧的二三十级台阶,清晰可见。台上筑屋三间,室外安置半栏回廊。循廊左转,旁通一幢双层楼宇,它的下层有副檐飞椽出挑,上层突起危楼杰阁,重檐歇山,正脊中饰葫芦式宝顶,显得庄重非凡。阁旁没有山倚,显然是地处山巅之故。张希黄像是此处胜景的主人,一切都经营得如此有条不紊,让人舒心惬意。

在这幅竹刻山水楼阁图中,希黄雕镂的建筑物,甍瓦楞豁,榱桷俨然,与宋代界画佳作中的内容相比,也毫无逊色,而且更富于变化,如:同是回廊栏杆,一边为横环式样,另一边却是绦环式样;同是山坡植被,左山坡栽松树,右山坡却植垂柳。尤其令人叹服的,是他能悉心利用竹皮的纤韧、柔嫩,将图中高不过六七毫米的阁楼长窗,雕镂得精细人微:窗的夹堂板、裙板、内心子等,装折有条有理,交待清楚;斜方格、满天星式的内心子,犹如明瓦窗蕊,一丝不苟,有的裙板上还仿佛雕有图案,其精致细巧,犹如用照相机拍摄实景,而宣纸上的界画却是无能为力的!毋庸置疑,这是作为画家、艺术家的张希黄,将界画的创作功力与竹刻中“留青”艺术结合,并且推向极致的一个生动的反映。现在我们从图中可以看到,那工稳、流畅的白色线条,其实都是刀笔雕琢时留下的形成了线条的竹皮。竹皮年长日久会变色,再经过人们长期摩挲,表面形成一层有光泽的油脂,俗称“包浆”。

照相机拍摄时,由于反光作用,这些由竹皮形成的线条,就变成像是用白的色笔勾勒的山水画;比起传统的卷轴画,它的流传与存世,也许还更加久远。

张希黄以竹的表皮作书画,成绩斐然,人们称他为“留青圣手”。他的作品,精细的构思和绝妙的制作工艺浑然一体,带有浓厚的文人气息,并且影响和带动了一大批竹雕艺人,最终形成高雅淡泊、巧而不媚的浙派风格,堪与嘉定派、金陵派齐驱并驾,二十世纪中期,留青竹刻的代表刻家多聚居上海,如浙江吴兴的金西崖,江苏武进的徐素白,苏州的支慈庵及无锡的张韧之等。

四、徽州竹刻

徽州古称“新安”,地处皖南。明清时期,那里文风日盛,逐步形成业儒传统,并诞生了著名的“新安文化”,历史上,徽州不仅以产纸、墨、砚著名,砖雕、木雕、石雕并称“徽州三雕”,在海内外享有盛誉,而且竹刻也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有骄人业绩。因此,随着嘉定、金陵、浙江三个艺术流派的兴起,“徽州竹刻”也很快显名于世。

“徽州竹刻”的代表人物为吴元满、李希乔、方洁、张立夫和程文在。吴元满吴元满,字敬甫,明末歙县人。他精通书法,擅长篆刻,尤喜“六书”研习。因此,竹刻独显文字风采,并以金石碑体为主,书法中的疾涩展促、波磔策掠,运刀时都能和运笔一样得心应手。

吴元满的竹刻刀法,或飘逸流动,或遒劲有力,作品尽显古色古香,形成了浑如三代鼎彝的独特艺术风格。

李希乔

李希乔是清初著名的竹刻大师。字迂于,号“石鹿山人”,也是歙县人。他的竹刻既有吴元满书法入竹的风绪,又有新创,简笔刻画如竹石、人物山水臂搁、笔筒,线条简洁、流畅,画面清丽而富有意韵。

方洁即方絜。据《歙县人物志》记载,清代道光年间的竹雕名家方洁,字矩平,号治庵,他“刻竹尤为绝技”,“善刻人物肖像于臂搁、笔筒,以其绝技遨游吴越间”,并例举其两幅寻常之作《庐山行脚图像》、《阮元八十岁像》,说这两件竹刻都“须眉毕现”,惟妙惟肖。

张立夫

张立夫是清代道光、咸丰年间成名的竹刻大师,以多才多艺饮誉江南。在歙县,他始终以雕版、刻漆为业,多有建树,竹刻作品也独具一格,故黄宾虹于《四巧工传》中,对张立夫亦不乏溢美之词:“立夫不惟精刻,而又兼通书法。其字画波磔,神采飞动,无不如意。出其余暇,镌竹杖笔格(臂搁)诸铭,人尤珍之。”

五、其他竹刻名家

明清两代的竹刻,除了地区形成的流派艺术之外,还有一些雕刻家在继承前人、推陈出新方面做出了贡献,发明了有别于地区流派之外的新技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李耀、张步清、马根仙、邓孚嘉等人。

扇骨刻雕首推李耀

李耀,名昭,字文甫,金陵人。明正德、嘉靖年间的著名雕刻家。

李耀技艺精湛,世人称道,他的成名要早于朱松邻(朱鹤)、濮仲谦(濮澄),但没有形成流派。现在有人将他划归于金陵派,其实是不对的。金陵派创始人濮仲谦出生之时,李耀已入耄耋之年。如果说金陵派的创立是李耀奠定了基础,或者说是受他的影响所致,那倒还实事求是。

李耀的雕刻,最先的耀眼之作是象牙印章;明代著名治印家文彭所作牙章,就多出于李耀之手。文彭虽是一代篆刻大师,但他的篆刻对象是石质印章,倘若要在象牙、兽骨类印章上雕镂、刻画,文彭不能为,就不得不甘拜下风。李耀刻牙章,类似于清初兴起的石章“薄意”雕,即在印身四侧,以刀代笔,绘出山水、花鸟画面,而李耀的刻画要比“薄意”简洁、明快。

竹雕陶渊明采菊(清)

邓孚嘉作

明代,中国的手工业发展很快,折扇工艺兴盛,竹刻便有了新的用武之地。这时,首当其冲、脱颖而出的,也是李耀。《秋园杂佩》记载:“宣德、弘治之际,李昭、马勋皆以制扇著名。”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亦云:“扇推李昭、马勋、刘玉台,信名下无虚士。”可见其当时的声誉之高。李耀的扇雕作品,今人已极难见到,据《竹个丛抄》介绍,他“善雕扇骨,所镌花草,皆玲珑有致”,所以深受世人喜爱,直至清代,垂爱者仍众;清代顾东江一首古风涛,吟出“旧京(注:金陵为明代首都)扇,贵李昭”之句,便是一例。

濮澄刻扇,其实是步李耀后尘,他刻扇骨时,人好像在苏州,清刘銮《五石瓠》记载:“苏州濮仲谦水磨竹器,如扇骨、洒松之类,妙绝一时,亦磨紫檀、乌木、象牙,然不多见。”而创立金陵派竹刻艺术时,他人已在金陵,成名作品多根雕,也有茎雕,包括扇骨、笔筒和臂搁。

善刻折技花卉的邓孚嘉,张步青

邓孚嘉,字用吉,清乾隆时人,原籍福建。他擅长山水画,一丘一壑,多自得趣。竹刻亦精,初始多仿嘉定派,后自成一格,以善刻折技花卉著名。邓孚嘉镌刻折技花卉,刀法直起直落,枝本比附又层次多变,故秀媚精雅,躁心人不能为也。竹雕“陶渊明采菊”摆件,是他的代表作。这件作品用竹根雕制,高仅14.4厘米,却能因质顺势、类物刻像,把东晋大诗人陶渊明躬耕隐居的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人物形态逼真,衣纹线条流畅,所雕松树,也虬枝树叶分明,寓意深刻,暗示了陶渊明的人格和气节。

张步青,清早期嘉定人,亦擅刻折枝花卉,随意点染,便能透逸玲珑,风格近似邓孚嘉,代表作有“浅刻山水画笔筒”。

继往开来的雕刻大师尚勋尚勋,其籍贯、生卒年不详,作为清中期以后著名的雕刻大家,竹、木、牙、石雕刻,尚勋无所不能,篆刻也精。他的刀工以圆润流畅、不露锋碴见长,书画功底厚实。对竹刻,他颇有研究,浙派“留青圣手”张希黄,后人能望其项背者极少,也惟有尚勋能继承其衣钵,代表作是竹刻“竹林七贤”笔筒。

这件作品高14.1厘米,取近竹根处的两节竹茎雕制而成,扁圆,微斜,呈竹节式。笔筒上以山壁为界,将图纹分为两组,正面为竹林下的西晋“七贤”:有持笔蘸墨、挥毫题字的,有围桌弈棋的,也有畅饮品茗的。“七贤”身旁还刻有七个小童,捧砚、汲泉、烹茶、斟酒,各尽其职,分侍左右。竹林下,山泉由林间蜿蜒奔流而下,背面则是一泓溪水从石壁右侧流出。这样,通过“水”的过渡,便很自然地把笔筒正背两面的图画连为一体。溪水旁则放牧八匹骏马。

尚勋用其精妙的技法,将图案中的竹、树、人、马均刻画得细致入微。人物形象各具神态,八匹骏马也矫健各异。乾隆皇帝非常赏识这件作品,还特意题诗:“刀写七贤老竹根,从篁高下籁声翻,欲问林里阮刘辈,可识不亡者筒存。”

竹刻世家——时氏“贴簧”

时家竹刻是清代时学庭、时钰兄弟俩开创的,并以擅制贴簧竹器而闻名于世。时学庭之后,先后又由时其泰、时澄之、时芳林、时以成、时大经、时湘华继承竹刻传统。时家所出贴簧器,不仅图纹秀雅,色泽也光润,类如象牙,所以深受时人喜爱。

除上述名家之外,活动于清代各个时期的、有影响的竹刻名家还有杨氵解、马根仙、王石芹等人。杨溜,字竹唐,清末吴江人,他是道光年间江南篆刻第一名手,晚年刻竹尤精,以刀工圆润、痕深,别具一格而著称于世。苏州人马根仙,绘画世家出身,以浅刻入画,线条流畅,图案清秀诱人。王石芹,真名王云,善于摹刻金石文字,擅长扇骨雕刻,有“吴中名手”之誉。因篇幅有限,不赘细说。

六、衰微中的亮色

清末民初,竹雕趋向衰落。这一时期尽管出现过一些知名的竹雕家,如时沅、时大经、张楫如、谭维德、王杰人、傅少英、张志鱼、马凤昌、章水泉、龚玉璋、潘行庸、金绍堂和金绍坊等,但依然挽救不了它的颓势。因为,当时的竹雕家大都缺少才情,既不善诗文,又不善书画,只凭摹仿他人的作品进行雕制。这样的竹雕,既无书卷气,也谈不上独创性,因而丧失其原来的雅俗共赏的优势。最令人惋惜的是,享有盛名的嘉定派传至潘行庸后,竟然也后继无人,成为绝响。

这一时期的竹雕家,卓有成就者仅张楫如、谭维德、金绍堂和金绍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