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十大文豪——高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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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高尔基作品精选(1)

小说

《母亲》

1、故事梗概

巴维尔十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因积劳成疾去世,年轻的巴维尔和他父亲一样,在工厂干着苦工。他的母亲个子很高,背有点驼,脸上刻满皱纹,头发已经花白,长年累月的操劳和丈夫的殴打,折磨坏了她的身体。最初,巴维尔和一般青年工人一样,糊里糊涂过日子,但没多久,母亲发现儿子不大参加舞会了,却常常读书,她心里高兴,但又有一种茫然的忧虑。后来,母亲得知儿子是在看“禁书”,儿子要知道真理,所以冒着坐牢的危险去读这些书,她不禁感到忧虑和悲伤。儿子温和地低声劝说,给她讲人生为什么这样艰难困苦,母亲为有这样一个能正确理解她的生活并能说出她的痛苦根源的儿子而感到欣慰。

以后,同志们经常在星期六到巴维尔家聚会,母亲也由害怕到逐渐习惯了。很快,巴维尔的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一个月后,警察和宪兵闯进来,带走了维索夫希可夫和安德烈。接着,在一次工人集会上,巴维尔发表演说号召罢工,被宪兵逮捕。然而,母亲没有被吓倒,她利用进工厂卖饭菜之机把传单送进厂里去。巴维尔知道后非常激动,一被释放他就积极准备庆祝五一节,举行游行示威。母亲问巴维尔打算做什么,巴维尔说打算打旗开路,可能又要坐牢。母亲听了十分难过。

号召工人们庆祝五一节的传单,几乎每天夜晚都贴在各处的围栏上,甚至贴在警察局的大门上,也天天在工厂里出现。警察们在巡视,城里派来了密探。到处聚集着人群。巴维尔和安德烈每夜都在林中沼地开会,直到汽笛快要拉响时才回家。

五月一日终于来到了。母亲走到街上。人们在不安地期待着。巴维尔用响亮有力的声音号召大家奋起斗争,母亲突然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要跟随儿子一道参加战斗。游行队伍高呼着革命口号,嘹亮地唱着战斗歌曲,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向前奔腾前进。

队伍的前面好像碰上了什么,人群中起了骚动和不安。前面传来巴维尔坚定的声音,他鼓动人们继续前进。巴维尔和安德烈手执红旗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母亲看见街道尽头有一排肩上刺刀闪着寒光的士兵。护着红旗的人们和士兵渐渐接近,人群四下散乱了,旗帜下至多不过两人,但他们却坚定不移地跟着。士兵向前奔来,其中一个挥了一下枪托,旗子晃了晃便倒了下来。从士兵队伍里传来了巴维尔和安德烈“再见了”的喊声。

游行队伍被反动军警驱散了。母亲拾起半截旗杆,拐过小巷,看见聚集着一大堆人。大家用忧郁和尊敬的眼光瞧着他,在一片同情声中送她回去。

几天后,母亲搬到城里尼古拉家去住。她扮成各式各样人物在全省奔波,送禁书、传单和报纸,祈祷的次数不觉减少了。

母亲听同志们说,越狱是非常简单容易的事,应该试一下。中午,母亲探监时趁机给了巴维尔一张纸条。

母亲目睹警察对革命者的残暴,更加激起了她的斗争勇气。在农村,母亲亲口向人们宣传革命真理,侃侃而谈。她心里非常高兴,因为这实现了她的夙愿。

母亲探监时巴维尔塞给她一个纸团,上面写着“我们不越狱”。母亲的活动引起了密探的注意。

开庭审判的那一天,母亲怀着忧虑沉重的心情走进了法院。审问过程中,巴维尔和安德烈等人的发言使母亲感到振奋。后来一位律师辛辣讽刺的言调激怒了厚颜无耻的法官们,他们鼓起两腮准备反击。

这时巴维尔站了起来,镇定自若地开始发言,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响亮地提出要打倒私有制,一切生产资料归人民,劳动是每个人的义务。同时严正指出:我们绝不是暴徒,我们是革命者,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消灭威胁人民的妖魔鬼怪,使世界得到解放。

巴维尔的法庭演说使法官们惊恐不安。最后判处巴维尔流放。母亲心情很不平静,走出法院后,人们从各处跑来,挤在她和西佐夫等人周围。警笛狂吹,但压不住人们“俄罗斯工人万岁”的有力呼喊。母亲觉得,这一切像个美妙的梦,她以充满喜悦的心感受着这一切。

母亲把巴维尔的演说词送给同志们排印,并一再要求印好以后让她去送。最后,负责同志只好勉强同意。

母亲在车站门口与一个年轻人对上暗语,接过箱子,走向另一条长凳,迎面碰上一个右肩比左肩高些的人。母亲觉得有点眼熟,这个人显然是在跟踪她。

被暗探叫来的铁路警察走到母亲身旁说:“哼,是个小偷!”这恶毒的话使母亲感到疼痛,她猛地拉开箱子,抓起传单大声说:“你胡说,我不是小偷!大家都来看吧!”她对从四面八方跑来的人们说:“这是我的儿子符拉索夫的演说词!我把它带给大家,让大家看看,想想真理……”她一边说,一边把传单向如饥似渴的人们迅速伸过来的手里抛去。暗探领着宪兵冲进人群,两个宪兵架起母亲的胳膊把她拖走。母亲高声喊道:“复活的灵魂,是杀不死的!”暗探猛地抽了母亲一个嘴巴。母亲的嘴里充满了血的咸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许打人”的响亮呼喊。母亲感到窒息,抓住门框喊道:“真理是用血海也扑灭不了的……”

不知是谁对她报以嚎啕大哭。2、原文赏读

……(一)

有一天吃过晚饭后,巴威尔放下了窗帷,坐在一边的角落里,他把洋铁灯挂在头顶的墙壁上面,开始看书。母亲收拾好碗碟,走出厨房,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的身边。他抬起头,疑惑不解地凝望母亲的脸。

“没什么,巴沙!我就是这样!”她急忙地说着,似乎很难为情地皱着眉头走了出去。可是,她一动也不动地在厨房里立了一会儿,满腹心事地洗净了手之后,又走近他的身边。

“我想问你一句话。”她冷静地说,“你总是在看些什么?”

他把书合起来。

“妈妈,请坐下来……”

母亲笨重地和他并排坐了下来。好像是在期盼着什么重大事件似地,竖起了耳朵,挺直了胸脯。

巴威尔并不盯着母亲,他低声地令人感到森严可怕地忽然说道:

“我在看禁书。因为在这些书里有生活的真理告诉我们,因此禁止我们看……这些书都是偷着出版的,如果别人知道了我有这种禁书,那我就非坐牢不可。因为我要知道真理,就得让我坐牢。你懂了吗?”

突然,她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她睁大了双眼望着她的儿子,她觉得他好像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他的声音有些不同了——低沉、有力而响亮。他用手指捻着细柔的唇髭,怪模怪样地抬起眼睛盯着屋子的角落。她替儿子害怕,并且感到可怜。

“你为什么干这种事呢,巴沙?”她问。

他抬转头来,瞅着母亲,低声地回答:

“我要知道真理。”

他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眼里放射出执抛的光芒。

母亲心里明白了,她的儿子已经永远地献身给一种秘密而又可怕的事业了。在她看来,生活中的一切遭遇是不可避免的,她早已惯于不加思索地顺从。现在,从她充满了痛苦与忧郁的心里,找不出什么可说的话来,她只有静静地哭泣。

“不要哭了。”巴威尔温存地低声说道。但是她却觉得他是和她告别。

“请你想一想,咱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妈妈你已经四十岁了——难道过过一天好日子吗?爸爸经常打你——我现在才明白,爸爸是在你身上发泄他的痛苦,他生活中的痛苦。这种痛苦压在他的背上,但是爸爸却不知道,这种痛苦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爸爸做了三十年的工,从工厂只有两栋厂房的时候就进厂干活了,现在,都已经有七栋厂房了!”

她听着他的话觉得可怕,但还是贪婪地听着。儿子的眼睛漂亮而明快地放射着光芒。他把胸口抵住桌子,靠近他的母亲,直望着她满脸的泪水,第一次说出了他所理解的真理。他用青年人的全部力量,用那种因为有了知识而自豪的、神圣地信仰着知识真理的学生的热情,说出了他明了的一切——他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母亲听,倒不如说是想对自身作一番考证。有时候,想不出合适的话,他住了嘴,在自己面前,他看见了那张悲哀的脸,脸上那对饱含泪水的眼睛闪出昏暗的光。

她的眼睛含着恐怖和惶惑。他可怜起母亲来,他重新开始说话,但是这次谈的却是关于母亲自身,关于母亲的生活了。

“妈妈记得有过什么高兴的事吗?”他问,“在过去的生活中,有没有值得妈妈纪念的事情呢?”

她听了这些,悲伤地摇着头,与此同时,在心里感到一种未曾有过的既悲且喜的新鲜情调。这种情调温和地抚慰着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谈她自身,谈她的个人生活呢,这些话在她心里呼唤起了早已淡忘的不很明朗的思想,轻轻地吹燃了已经熄灭了的对生活茫然不满的感情——这是早年青春期的思想和感情。关于人生,她和女伴们曾经聊过,长时间地聊过,很仔细地聊过,但她们大家——连她自己也在内——只是埋怨,但是谁也说不清楚人生为什么如此艰难困苦。可是,现在她的儿子正坐在她的面前,他的眼睛、面孔,乃至他所讲的一切——都在触动自己的心灵,她的心中,充满了对于儿子的自豪,因为儿子能够正确地理解母亲的生活,说出她的苦恼,疼爱她,怜惜她。

做母亲的——向来没人怜惜。

这她是明白的。儿子所说的关于女人生活的一切都是悲伤的,与为她所熟知的真实情景相符。在她胸膛里,无限的感触轻轻地颤动起来,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爱抚越来越让她温暖。

“那么,你打算怎么样呢?”母亲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我得学习,然后我再教旁人。我们工人非学习不可。我们必须明白,必须懂得,我们的生活到底为什么这样痛苦。”

他的碧眼——老是认真而严厉的那双眼睛此时竟变得如此柔和,如此亲切——使她很高兴。在她两颊的皱纹里虽然还有眼泪在颤动,但在她的嘴唇上,已经露出了满足而恬淡的笑意。在她心里,为儿子能够把人生的悲苦看得如此清楚透彻而自豪的双重感情,被动摇头,但是另一方面,她还是不能忽略她儿子的青春,仍然不能忘却她儿子异于常人的谈话,不能无视儿子决心一个人站起来反抗大家(连她也在内)所习惯了的生活。她很想对他说:

“好孩子!你能干出什么名堂来呢?”

可是她又怕这样会妨碍她对儿子的欣赏,他在她面前突然变得这样聪明……虽说对她有点陌生。

巴威尔看到了他母亲嘴唇上的微笑,脸上专注的神情,以及眼里的爱慕,便以为他已经使她了解了自己的真理,于是,年轻人特有的那种对自己说服力的自豪,提高了他对自己的信心。

他说得兴奋起来,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不时从他的话里流露出憎恶的感情。母亲听到这种高谈阔论,惊慌地摇着头,急切地询问儿子:

“真的吗?巴沙。”

“真的!”他断然地回答。

他向她谈起了那些想为大家做好事而在民众中间撒播真理种子的人们,可是生活的敌人却因此把这些人当作兽类似地捕捉、监禁、充当苦役……

“我见过这样的人!”他热诚地慨叹道,“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些人物在她心目中引起了恐怖,她又想追问他:

“真的吗?”

但是,她没敢问出口,只是呆呆地继续听儿子给她讲那些她所不了解的、教会她儿子去想去说一些对他有危险的事情的人们的经历。后来,她终于对他说:

“天快亮了,你睡一会儿吧。”

“好,就睡!”他答应着。而后,他向着她弯下身来,轻轻地问道:“妈妈了解我了吗?”

“了解了!”母亲叹了口气回答道。从她的眼里,又滚出了泪珠儿。她抽咽了一下,又添加上一句话:“你会把自己毁掉的!”

他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继续道:

“这样,妈妈,现在你总算知道了我在做些什么事情,到什么地方去,我全对你说了!母亲,如果你爱我,我也请求你不要妨碍我……”

“我的宝贝儿子呀!”她惊叫了出来,“还不如让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把它攥在自己的两手中。

他充满了热情的有力地叫出来那声“妈妈”,使她非常震惊,而这种握手也是非常新奇的。

“我什么也不妨碍你!”她断断续续地说,“只要你当心自己,千万要当心!”

她其实并不知道要当心什么,她又很担忧地说道:

“你越来越瘦了……”

她的目光中满含着亲切与温柔,她紧紧地盯住了他高大而匀称的身体,冷静而迅速地说:

“上帝保佑你!我什么也不妨碍你,你只管好好地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吧。但是,我只请求你一件事情:你不要轻易对外人谈起这些事!对外人非提防不可——人们都是互相嫉恨!有些人又贪心又妒嫉,他们乐此不疲干坏事。你要是去撕破他们的脸皮,说他们不好——他们就恨你,想着法儿诬陷你!”

儿子站在门口,听着母亲说些难受的话,等她说完之后,他含笑说道:

“人们很坏,那是真的。但自从我知道了世界上有真理以后,人们就变得好了!……”

他又微笑了一下,接着说: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我小时候就害怕生人,长大了,开始憎恨他们,对于一些人,是因为他们的卑劣,对于另一些人,却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只有一味的憎恨。可是,到了现在,我对他们有了不同的看法——不知是怜惜他们还是怎么的?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可自从我知道了人们的丑恶并不是全怪他们自己的过错之后,我的心肠就软下来了……”

他仿佛是在倾听他自己的心里话,便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若有所思地低声说:

“哦,真理是多么有力量!”

母亲凝视着他,心平气和地说道:

“天啊,你真变得可怕了!”

等他睡熟了之后,母亲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巴威尔仰身躺着,在白色的枕头上面,很鲜明地显示出他淡黑色的、倔强而严厉的面容。

母亲只穿着一件衬衣,赤着脚板,用手按住胸口,默默地伫立在他的床边,她的嘴唇无声地歙动着,从她的眼睛里缓缓地流出了一大滴一大滴混浊的眼泪。

他们母子俩又沉默地生活下去,彼此离得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二)

日子如同念珠一样,一天跟着一天滑过去,串成礼拜,再串成月。每逢礼拜六,大家伙都在巴威尔家里聚会。每个聚会都像一道坡度很平的长梯子上的一个阶梯,——阶梯一步一步地令人向上,指引着他们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又加入了一些新的朋友,符拉索夫的小屋渐渐地觉得狭窄而且气闷起来。

娜塔莎也常来,她尽管又冷又累,但总是活活泼泼地有不尽的欢乐。母亲替她织了袜子,并亲自替她穿在那双小小的脚上。娜塔莎开始一直笑着,但过了一会儿,忽然沉静下来,她思索了片刻,低声说道:

“我有个保姆,——也是特别慈善的女人!多么奇怪,彼拉盖雅·尼洛夫娜,工人们尽管过着这样困苦和被压迫的日子,但他们却更富有人情味,更善良,比那有钱的人!”

她把手一挥,指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哦,您真是个苦命人!”符拉索娃说,“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切。”她有点词不达意,说不出想说的话来,她望着娜塔莎的脸,心里有一种要对她感恩的心情,她叹了一口气,突然沉默下来。母亲坐在娜塔莎面前的地板上面,那姑娘低头沉思面含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