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琦
恩雅的歌与眼前的一切互为注释,而我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已被那鸟群的翅膀驮走了。
从前,我在《北方文学》当编辑的时候,同事给我介绍一个女孩儿。她姓邹,当年十八岁,年轻而美丽,热爱着诗歌,又是虔诚的基督徒。我没给她发过诗,却和她互相信任,经常在一起谈谈心,说说宗教的事,有时就说到音乐。
小邹最喜欢的好像是宗教音乐。她说,一唱起赞美诗,心中就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非常好。这个目光单纯的女孩儿,生活在平凡的日子中,心中常感念的却是天堂和上帝。
后来这孩子去了南方。她是学外语的,在开放的南方发展很快。在一家合资公司里,凭着真才实学,不断升职。用她的话说,我在养家糊口(她父母年迈体衰,家中只有她和姐姐)。
久居南方,这个北方长大的孩子自然想家。她有时打个电话过来,怯怯地问下雪了吗?哈尔滨好吗?那种孩子气的语言常常让我担心,有这副心肠的孩子,能适应商界的复杂吗?看到我对她的能力有怀疑,她告诉我,她成熟了,有能力应付工作,就是寂寞。下班后她就躲回自己的小屋听音乐。孤寂的岁月里,音乐陪伴了她。这样内容的电话,她在深圳来过,在香港来过,在东南亚也来过。有一天电话又来了,她问,李老师,你喜欢恩雅吗?
我那时还不知道恩雅,就如实相告。她幽幽地说恩雅的歌声太好了,那是天堂的声音,你肯定会喜欢的,还说马上就把恩雅的带子给我寄来。
我就这样认识了恩雅。
第一次是用随身听听的恩雅,不染尘埃的声音像雾一样在我耳边弥漫着,我只听了一会儿就知道小邹为什么爱这歌声了。空旷灵动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山谷里冉冉升起,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那种缥缈悠远的嗓音,让基督徒小邹想到天堂是非常自然的。爱尔兰的恩雅让她回想起在哈尔滨那些天降大雪的日子里,她踏着厚厚的积雪去教堂,她仰起年轻光洁的脸庞,望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和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教友一起,在雄浑漂亮的教堂里,感怀心中的上帝……
年轻的小邹喜欢恩雅,不再年轻的我也喜欢。恩雅的歌声,对我们来说,是一条曦光微露、恬静湿润的道路,这道路通向我们梦中的远方。顺着这条路,我又走回了1993年的秋天——那个雨雪飘飞的深秋,我站在莫斯科郊外的教堂区中。周围是那么静谧,我们的朋友薇拉,带我们走进一座庄严美丽的教堂。几位莫斯科少女正在唱赞美诗。从教堂窗外射进的阳光照耀着她们青春皎洁的面庞,她们就像是刚刚收起翅膀的天使。来自各地的教徒在神的面前,虔诚地祈祷……我虽然不是信徒,却在那种与灵魂有关的气氛中,被感动得心潮起伏。我跟着薇拉,手捧蜡烛,向圣像走去。一种圣洁,毛毛雨一样洒向我,干净的流水,正在洗去我心灵的疲惫与灰尘……
又是秋天了。如今,在远离莫斯科的地方,我躺在哈尔滨郊外铺满落叶的树林里,又一次静静地听着恩雅。初秋的天空晴朗湛蓝,群鸟不时从我头上飞过。恩雅的歌与眼前的一切互为注释,而我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已被那鸟群的翅膀驮走了。
很长时间没有小邹的音讯了。喜欢恩雅的女孩,信仰上帝的姑娘,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