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苇岸
鸟类学家依据鸟巢的位置和性质,把鸟巢分为地面巢、水面巢、洞穴巢、建筑物巢和编织巢等几种类型。
鸟巢是鸟的建筑。和我们盖房子不同,鸟筑巢不是为定居。鸟只在繁殖期筑巢。
营巢是鸟的本能和天性,但不是所有的鸟都自行营巢。比如啼叫美妙、声音与农业关联的杜鹃,即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典型。它们的“鹊巢鸠占”的强盗行径,即使在客观化的鸟类学家笔下,也常常予以道义上的指斥。杜鹃有一种其他鸟类都不具备的特异本领,它能使自己的蛋在颜色、形状和大小上,与宿主一的蛋完全相同,并可随各地宿主的变化而改变。其以假乱真的程度,让敏感的宿主毫不觉察。当它把蛋产进或衔人宿主(往往是苇莺)的巢后,随之发生的必然是,先行孵出的杜鹃雏鸟要将宿主的雏鸟全部挤出巢外,以独享母亲哺养。这就是我们情感上难于宽恕杜鹃的地方。
我所知道的不自营巢鸟,还有北方凶悍的红脚隼,在这方面,它以欺负乌鸦闻名。在民间被称作“老鸹翠”的三宝鸟,亦时常露出觊觎鹊巢的流氓习性。而且只要它去侵占,总能在厚道的喜鹊那里得逞。
不营巢鸟,这里还可举出一位。可取的是,它从不贪慕别鸟之巢。它把蛋无所顾忌地直接产在地面、岩上或丛薮间,不作任何铺垫。对它我们至多说,这是鸟类中彻头彻尾的懒汉。
它昼伏夜出,羽似枯木。它有一个十分典雅的学名:夜鹰。不过,并非倍受西方诗人赞颂的那种。
鸟类学家依据鸟巢的位置和性质,把鸟巢分为地面巢、水面巢、洞穴巢、建筑物巢和编织巢等几种类型。
地面巢大多简单、随便,往往仅在地面凹处略敷草物即告完工。这种巢,主要由雉、雁、鸭、鹤等笨拙的大型鸟类所为。出乎我们意料的,像云雀、百灵、歌鸲、画眉这些名字美丽、叫声动听的玲珑小鸟,也在地面营巢。当然,它们的巢编织得都很精致。这是些疏于林木,常年出没在旷野,为土地处处留下歌声的可爱精灵。在水面营巢的鸟屈指可数,能够列举的只有游禽中永不上岸的鸊鷉和涉禽中善游的骨顶鸡与董鸡。它们借助水生植物搭造的可随水面升降的盘状浮巢,风险最小。洞穴巢包括崖壁洞穴和树干洞穴两种,前者的主人有翠鸟和沙燕;后者居多,如椋鸟、山雀、斑鸠、八哥、鹪鹩及肮脏的戴胜等,都是天然树洞或啄木鸟弃巢的受益者。如果顺着这个行列数下去,我们还会惊讶地发现鸳鸯。应该指明的是,营树洞巢的鸟,只有攀禽中的啄木鸟和鸸,真正具备开凿本领。啄木鸟还有一种英雄秉性,即它从不使用自己往年的旧洞。利用我们的屋宇营巢的鸟(不提麻雀),主要为燕科成员,原因在于它们的泥巢无法在露天筑造。最后说到的编织巢,就是指我们观念上认定的,代表“鸟巢”这一词语本义的,由鸟类中广大的鸣禽在树上(个别在草丛或灌木基部)精心营建的巢。这是那群勤奋的鸟类艺术家呕心沥血的作品,也是我们这篇短文想要谈论的核心。
除涉禽中的鹭,游禽中的鹈鹕,禽中部分鹰隼(这是些在树上筑粗陋大巢的鸟)外,编织巢几乎全部为雀形目鸟类所造。它们长于鸣啭,巧于营巢,故根据分类上的说法,我们前面又称它们为鸣禽。雀形目是新鸟亚纲中数最多的一目,其庞大数量占现代鸟类总体一半以上。
编织巢的形态,可说多姿多彩。我们易于见到杯状巢、碗状巢、盘状巢及瓶状巢,是其中主要的几种。营哪种巢型,与鸟的科属有关。但我愿意相信,更取决于鸟类个体的偏爱与审美因素。因此,这里无规律可循。
杯状巢是多数营巢鸟喜爱的一种巢型,像我们熟悉的伯劳、卷尾、柳莺、寿带等夏季鸟,都营此型巢。太平鸟、灰山椒鸟、乌鸫及北红尾鸲等,营碗状巢。树鹨和灰喜鹊的巢很浅,呈盘状。
攀雀和棕扇尾莺的巢收口,巢体似瓶。文鸟、黄眉柳莺和“告春鸟”短翅树莺,能够营造顶部具盖,侧面开门的球状巢。更为精巧和高超的,是黄鹂和绣眼鸟的吊篮式悬巢。南方有一种富于传奇色彩的小鸟,会将芭蕉或其他大型树叶卷合,然后在叶缘穿孔,贯以丝线,缝成袋状巢。这种天才的小鸟,鸟类学家就叫它“缝叶莺”。
真正和我们的生活密不可分,在我们的视域内最为显著的鸟巢,实际是喜鹊粗糙的球状巢。这种“仰鸣则晴,俯鸣则雨,人闻其声则喜”(《禽经》)的民间吉祥鸟,同淳朴的麻雀一道,终年祥和地围绕着我们。特别是在空旷的冬天,它们的巢很像一座座村庄,醒目地坐落在原野高大树上(每巢都有一定巢距的巢区。个别也有一树双巢现象。在北京的沙河附近,我曾见过一树四巢)。每次看到这些高耸的星罗棋布的“家”,我都很动情。我觉得这是一种世间温暖与平安的象征,是这个季节比雪与太阳升落更优美的景色。
在神造的东西日渐减少、人造的东西日渐增添的今天,在蔑视一切的经济的巨大步伐下,鸟巢与土地、植被、大气、水,有着同一莫测的命运。在过去短暂的一二十年间,每个关注自然和熟知乡村的人,都已亲身感受或目睹了它们前所未有的沧海桑田性的变迁。对这种变化的细节描述或激扬臧否,不仅会拖长我们的文章,偏离我们的主题,也有悖时宜。故这里暂不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