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咸阳城郊人影幢幢。
阴来福到过秦陵数次,老马识途,很快便到一小山丘下,他轻声对后面的人道:“小心一点,这里已经是秦陵了!”
他将背包抛在地上,指着一处地方,道:“大家小心将这上面的泥土挖开!”他亲自动手用小铲挖掘。
鲁志生带来的四个保镖,一个叫蒋子龙,一个叫秦川,一个叫郭进财,一个叫沈斌,都是鲁志生的心腹。
当下鲁志生便令他们协助阴来福一臂之力。
那块土地十分松软,秦川等人都有点奇怪,挖了一阵,已陷进四尺。阴来福一铲挖下去,忽然响起一个金属碰撞的声音,他连忙道:“行了!”随即打亮手电筒一照,只见山腹上露出一角青麻石来。
“这块石高六尺,请秦兄你们清理一下周围的泥土!”
秦川等人这才知道阴来福必是曾经由此出入过,难怪泥土这般松软。他们四人用手刨土,不一会儿,那块高六尺宽两尺的青麻石完全露了出来。
蒋子龙还想去刨旁边的土,却被阴来福喝住:“不要动,弄坏机关就麻烦了!”
毕修身神情十分紧张,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问道:“阴先生,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等等!”阴来福从背包里取出一炷香来,用火点着,插在门口,跪下喃喃祷告。鲁志生也立即跪在他背后,那四个保镖依次跪下。毕修身侧头冷笑,觉得“中国人”愚不可及,他取出烟斗烟丝,装作点烟没看见。
阴来福又拿出一大叠金银纸衣、冥镪焚烧起来,火光映在他脸上,更加青白吓人。一阵夜风吹来,将地上着火的冥钱吹起,在半空飞舞,像是火球一般,阴来福脸色倏地一变,急忙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叩起头来。
鲁志生见他如此也紧张起来,轻声在他耳畔问道:“阴老弟,是不是兆头有点不对?”
阴来福干咳一声,喃喃地道:“出入平安,阴阳不犯,好得很!”他站了起来,又自背包中取出一根锣丝拐子来,在青麻石旁,拨弄了一阵,黑夜中只闻“得”的一声轻响,他一手按在青麻石上,“呼”的一声,石门缓缓开了。
沈斌素来大胆,头一低便探身进去,却又被阴来福叫住:“等一等,里面有‘死气’,等散了再进去!”
毕修身喷着烟,忍不住说道:“那不是叫‘死气’,通常地底或山洞里都会产生……”
鲁志生挥手止住他,道:“不用你解释,中国人的事你早已不懂!来到这里便要一切听从阴老弟的!”
过了一阵,阴来福才走进去,打亮手电筒向里面望了一望,回头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七个人全部置身于山腹中。
阴来福忽然道:“鲁老板,我看咱们派两个人守在外面比较安全一点,免得有人把门口堵死,咱们便全部会……咳咳!”背后的话,他实在没胆再说下去。
毕修身道:“我不相信这里只有一个出口!”
“哼,等咱们找到新出口,可能已经饿死了,何况这陵墓已经建了二千多年,很多设备都已损坏了!”
鲁志生吩咐郭进财和秦川守在外面,众人跟着阴来福前进。
长长的甬道似是走不尽。
鲁志生忽然觉得这好像是通往地狱的一条路!
“呜——”火车一声长鸣,停在徐州站。
钟楚雄走在人群之前,抢先出闸。
他一踏出月台闸口!便见到一个上衣袋里插着一枝玫瑰花的稽查,那稽查一颗脑袋向着人群转动,似在找人。
钟楚雄向他走去,轻声问道:“您是姜先生吗?我是杨掌柜的朋友!”
稽查将帽托高一点,惊喜地问:“您是钟楚雄?”
“是的!杨掌柜有没有将……”
稽查忙道:“有!有!”他将钟楚雄拉到一旁去:“钟先生,鲁志生那狗养的,在徐州下车,不是去北平,改乘去兰州的列车!”
“哦?他们要去兰州?”
“票子是买去兰州,但他这人狡猾得很,要去什么地方下车可难说得很!”
钟楚雄忙问:“下一班去兰州的车是几点钟的?”
“不用急,还有三个多钟头,火车才到站!”
“那我先去买张票!”
姜稽查拉住他:“车票已经替你买好了,呶!”
钟楚雄掏出皮包要付钱给姜稽查,却为他阻止:“钟先生,相信你也知道我跟他有仇,只要你能追上去,我付一张车票,算得了什么!”
“那可不一样,因为我不是替你办事的!”
姜稽查双眼露出怒火,咬着牙道:“不论谁是不是替我办事,只要是跟鲁志生作对,我能肯协助他!钟先生,你快将钱收起来,要不就是不当我是朋友!”
钟楚雄道:“杨展柜是我的朋友,你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姜稽查抽出玫瑰花,将它塞在钟楚雄的手中,说道:“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现在我请你吃顿饭!”
钟楚雄道:“这个你也不用再跟我争,我作东!”
阴来福手上的电筒不断地幌动着,光柱在黑暗中飞来幌去,甬道里阴气森森,令人自心底寒栗出来。
此刻就连只信科学的毕修身也觉得有点不自然。
鲁志生踏前几步,轻声问道:“阴老弟,还要走多远?”
“秦陵占地之大难以想像,我也未走遍哩,这里离咱们要的东西的所在,还远着哩!”
光柱一幌,黑暗之中,似有无数的人站在一侧。
鲁志生大吃一惊,脱口喝道:“谁!”
沈斌反应极快,立即抽枪发了几弹:“砰砰”的枪声,在甬道之中格外响亮,声浪震得上面的泥土簌簌地飞了下来。
那些人虽然中弹,但依然挺立着。沈斌胆子虽大,也觉心底发毛,喃喃地道:“他们……为什么不死……”
阴来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手腕一移,手电筒光柱照在那些“人”脸上,只见那些“人”,均竖眉突眼,肌肉贲张,身披战甲,威风凛凛,一个接一个,排成两列,十分整齐。
沈斌定睛一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那是些泥俑!阴来福道:“这是来陪秦始王的!我警告你们,不许再乱开枪!”
沈斌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打紧?”
“第一,这可能会激怒陵中之王;第二,枪声震荡,说不定上面的沙泥会陷下来!”
毕修身在他的背后问道:“陵中之王是什么东西?便是秦始皇吗?哈哈,他已经死了二千多年了,说不定连骨头也碎烂了!”
鲁志生沉声道:“老毕,你对死去的人,最好尊重一点,他是皇帝,不是什么东西!”
毕修身冷哼一声,忖道:“假如你尊重他的,便不该来偷他的陪葬品!”不过这话他却没有说出口。
说着又到另一个坑道,这里陈放的是马俑,接着还有战车、仕女、伶工等等,琳琅满目。
鲁志生问道:“怎地还不见编钟?”
“现在还在陵墓的进口,摆放编钟的位置,差不多是在陵墓的中心。”
走了一阵,前面已无去路,鲁志生手肘在蒋子龙腰上轻轻撞了一下,蒋子龙会意,立即走到阴来福的背后,提防他使诈!因为他们在这里跟瞎子没有两样,如果让阴来福溜掉,后果不堪设想。
阴来福道:“这里有个进口,需要打开,你们将火把点亮吧!记住,咱们只有三枝火把,这次只可点一枝!”
鲁志生道:“子龙,你点吧!”
蒋子龙点了一根火把,站在鲁志生身旁。阴来福自背包取出一柄小铲,一枝小锤子来,他首先用小铲,将山壁上的一层泥土刮掉,里面又是一扇石门。
阴来福沉声道:“由现在开始,直至石门打开为止,请大家保持宁静!”说罢,他便抓起小锤子,用力敲在铁铲上!
甬道中响起一阵有节奏的“当当”声,众人不知他在搅什么鬼,心中都十分奇怪。
忽然又响起一个“当当”的声音,接着那扇石门便缓缓打开了。
阴来福抓起背包,道:“快进去!”他首先跳进门内;鲁志生等人不敢怠慢,鱼贯而入。
石门之内,又是一条甬道,不过外面是泥土,这里却铺了平滑的青石板。石板上有很多沙粒,大概是由上面掉下来的。
毕修身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上面也铺着石板,由于石板长而甬道窄,石板的两端嵌入两旁的壁上,因此经得住长年累月的考验。
鲁志生不知是否自知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一进陵墓,便老是觉得心惊肉跳的,恨不得早些离开,是故忍不住又问:“阴老弟,现在开始进入陵墓中心了吧?”
阴来福心中打着算盘,嘴上却笑道:“还没有,不过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保证你们可以满载而归!”
毕修身道:“想不到中国古代的科学已经这般进步,懂得利用声浪来控制开关!这实在是个伟大的发明,连咱们美国现在的科学家也未达到这个地步!”
蒋子龙忍不住道:“毕先生,你好像还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人!”
毕修身悻悻然地道:“我已经入了美籍,也可以说是美国人!”
“我还以为你入的是埃及籍呵!”沈斌接口道:“不管是什么籍,总之是假洋鬼子!”
毕修身心中怒道:“到了埃及,你们这些猪猡,便要后悔!”但嘴上却笑道:“总之大家都是人,何必再分彼此!我不过觉得……觉得祖国的同胞有点……有点咳咳……把那么伟大的发明放在地底,而不公绪于世,难怪长期以来没有进步!”
阴来福转头道:“所以你该来中国进行研究,中国有很多神秘的东西,泎鬼子都不明所以!”他忽然想起彼得来,彼得就是为此而来,而他很自然地也想起钟楚雄和他说的话来,心头登时一沉。
鲁志生讶然问道:“阴老弟,你为什么不走了?”
阴来福道:“鲁老板,你认为钟楚雄死了没有?”
鲁志生那里知道他的复杂心情,问后脸色一变,不悦地道:“你以为老子会害怕,他未死我都不怕,何况是死了的!”
沈斌觉得在这种地方讨论死人,实在不是滋味,忙道:“咱们别说这些了,还是快点找到编钟搬出去吧!”
甬道忽然弯曲起来,阴来福道:“大家要小心!地上的石有两种,看出来了没有?”
沈斌道:“一种是麻石,一种是青石对不?”
“不错,这里有机关,所以只能踩在麻石上,千万莫触及那些青石!”
毕修身问道:“假如踩在那些青石上,会有什么后果?”
阴来福道:“等下再试给你看,假如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踩上去试试!”
毕修身才不敢,忙道:“那请你先走!”回头向鲁志生打了个眼色。鲁志生会意,立即掏出手枪来,指着阴来福后背。
阴来福不用看也估计得到,不过他很有信心,他们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打死自己,因此从容地前的进。他每一次都落脚于麻石上,果然没有异状。
鲁志生推一推沈斌,沈斌连忙跟了上去,中间是鲁志生,走在最后的则是蒋子龙。
阴来福到尽处停住,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倏地一掌击在石墙上,一块石头忽然打开,他伸手到里面,只见他手臂转动着,过了一阵,那幅石脸,忽然自中裂开,踩出一个两尺宽的门,他一步就走了进去。
沈斌不敢怠慢,飞跳过去,其他人则小心翼翼进去。蒋子龙的火把一至,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只见里面是座大厅,飞梁画栋,朱柱栏杆,一应俱全,地上和四周的墙壁,全铺着白云石,甬道光亮了很多。
鲁志生忙问:“这里没有机关?”
“也许有,但因年期太长,已经失灵了,总之我以前来,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事情!”
毕修身即问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不甚值钱的东西,你们看看,这似是后宫的格局。”阴来福招手指着:“是寝室,这边则是起居间,对面……”
鲁志生苦笑道:“这时候谁还有心情来研究这些?”
阴来福带他们踏上一条暗廊,道:“由此进去有好几条甬道……”
鲁志生截口道:“咱们只去有编钟的地方!”
阴来福又弄开一扇暗门,门后的甬道更窄,火光可看见墙上有许多珠子。蒋子龙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阴来福答道:“大概是夜明珠吧,不过现在已不能放光!”再走几步,他又道:“大家小心,走路的时候,不能太重,也不要再说话!”
鲁志生转头道:“老毕,你千万别再问东问西!”!
阴来福走得很慢,蹑手蹑脚的,如临大敌。鲁志生喉头一痒,忽然想咳嗽,他急忙伸手捂住嘴巴,同时拚命咽气。
当阴来福来至墙前,向后挥挥手,鲁志生以为已过了危险地带,心头一松,便呛咳起来,忽闻背后,“轰隆”一声,甬道上灰尘泥沙纷纷飞下,鲁志生大吃一惊,一回首,只见身后的甬道已被一块千斤石塞住!
那千斤石高逾人头,不知有多厚,由于将甬道塞得满满的,也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鲁志生出了一身冷汗,惊魂稍定不由怒道:“你又说没事?”
阴来福讶然答道:“我几时说过会无事!”
蒋子龙走在最后面,也最危险,粗着脖子道:“那你为什么又挥手?”
“我叫你们走快一点!”
“又不早说!”
阴来福冷冷地道:“早说,压死你,只怕你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鲁志生悻悻然地道:“别争了,现在要怎样走?请您指示一下!”
“由于刚才咱们抄捷径,所以里面便是大殿……”
毕修身目光一亮,问道:“编钟就在里而?”
“何止编钟?还有编磐!”
鲁志生也兴奋起来,忙道:“你还不将暗门打开?”
阴来福道:“那天咱们已讲好价钱是七万块美金!”
鲁志生道:“我没说要减你的价,难道你要加价?”
阴来福忙道:“我做生意绝不改口,怎会加价?”
毕修身不耐烦地道:“那你还啰嗦什么?”
“请你们先付一半!”
鲁志生脸色一变,道:“咱们可没有这个规定,而且能不能找到目的物,还在未知之数哩!”
阴来福道:“假如我能够证明东西就在里面……”
毕修身道:“咱们还得检验过,还能不能用!”
阴来福脸色一沉,道:“这一点咱们也没有规定,我可不敢保证,里面的编钟,经过二千多年还能应用?”
鲁志生道:“不能用,咱们还要来何用?阴老弟,咱们大家碰碰运气吧!”
阴来福道:“说句老实话,假如你们得到编钟后,而不付款,你们人既多,又有武器,我可没有一丝安全感!”
毕修身道:“你担心什么?没有你,咱们怎能出去?”
鲁志生轻轻踢了毕修身一脚,堆下笑脸道:“你放心,我鲁某人在上海也是有头脸的人,会不付钱吗?”
阴来福想了一下道:“好,冲着您着句话,我就先将暗门打开!”他蹲在地上,弄了好一阵,甬道上又响起“轰隆”之声,接着面前那堵墙便突然陷了进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窟窿!
阴来福用手电筒向里面照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进,鲁志生推着沈斌进去。当蒋子龙举着火炬进内时,众人才发现里面是个巨大宏伟的大厅堂,白玉石地板,朱柱犹新,高度足有三四个人高,人置其中,大觉渺小!
中间有座汉玉丹墀,上面立着几座宫女的泥俑,丹墀上面还有柱子,柱子挂着一幅白纱布,不过已经几乎烂尽,只有些纱丝在飘动着。
丹墀之前也立着两排泥俑,左面的是文官打扮,右面的则是武将;丹墀两旁还有些泥俑,左面竖着一座编钟,右面则是编磐。
毕修身大叫一声,声浪在里面回荡,把旁边的鲁志生吓了一跳!毕修身喊的是英语,但他们都猜得出他的意思,事实上鲁志生亦十分兴奋。
毕修身快步向编钟的方向走去,阴来福沉声道:“站住!”
毕修身转头道:“你担心我不付钱给你?放心,我将得到的七十万美金,送你七万元又算得了什么!”
阴来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提着背包,向丹墀走去。
鲁志生心中暗说道:“这人虽是博士,但头脑简单得很,让他知道你能赚多少钱,万一他见利忘义,漫天开价,又怎么办?”
阴来福在丹墀之前跪了下来,鲁志生等人慢慢走前,这才发现上面还放着一具大棺,那棺材连椁足有一张大床那么大,外椁还雕着图案,面对正面的,雕着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只是金漆斑斑驳驳。
毕修身轻声问鲁志生:“秦始皇的尸体便在里面?”
鲁志生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道:“在这里你最好少说话,免得惹祸!”
毕修身冷哼一声:“我才不相信!”
鲁志生不理他,跪在阴来福背后,沈斌与蒋子龙见状也忙跪在两旁,只有毕修身仍然挺立着。鲁志生连忙伸手在他裤管上一扯,毕修身这才悻悻然地跪下。
阴来福又从背包里取出香烛冥镪,还有几只白包子,他用火把引火将香烛点燃,再插在白包子上面,喃喃地祷告。
毕修身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道:“阴先生,要对他说些什么,请你指教!”
阴来福道:“当皇上大量,让小民等借用宫中的编钟,用后必放回原处,臣民送归原物时,必备三牲香烛祭之,皇恩浩荡,德布四海,天地同感!”他言毕便低头在石板上叩起头来。
鲁志生等人连忙学之,一时之间,殿堂之内,“咚咚”而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