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以指代笔在床上画动着,道:“这东西咱们都没见过,恰好在这个时候,阴来福来了,他说他见过这东西,不过要索取一个高价……价钱多少他跟老板谈,我可不太清……”
殷局长问道:“这样说来,你们老板已跟毕修身合作上了?”
“大概是吧……”周掌柜道:“阴来福不肯说他去什么地方看过,只肯带他们去……我在楼下听见,好像是西北方吧!”他十分狡猾,故意在骨节眼上,留了一手,免得将来鲁志生回来,没法交代!
钟楚雄枪管在他额上一戮,道:“还有呢?”
“我知道的,只是这些!”周掌柜急道:“真的,我可以发誓!”
钟楚雄“嗤”的一声笑,收了手枪与殷局长、梁队长离开周家。
“局长,现在你准备怎办?”钟楚雄问。
殷局长反问:“你有兴趣去西北方吗?咱们尽力帮助你,而且也可以派人暗中保护你!”
“你们的目的何在?”
殷局长道:“阻止他们偷运国宝出境,还有……”
钟楚雄道:“我只要这一点就够!不用你派人保护……”
殷局长道:“一切费用公家付!”
“不用!因为我不想背上什么责任,总之我尽力而为,你们也不能指望我替你们完成任务,应该另想办法!”
殷局长道:“我准备了一封信,你有麻烦时,将信出示给当地的警局,他们一定会帮助你!”他取出一只封漆的公文袋子来。
钟楚雄本来不想接受,但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下了。
梁队长问道:“钟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我得准备一下,大概后天吧!”钟楚雄说罢便快步回家去了。
梁队长问:“局长,咱们要不要派人跟踪他?”
“后天?”殷局长轻笑一笑,道:“你该知道他的性格,明天就得派人暗中跟踪!”
钟楚雄回家已是凌晨二时四十五分,彼得已经睡着了,他不惊动他,却去敲他姐姐的房门。不久,他姐姐在房内问道:“谁?”
“大姐,是我!”
钟楚雄的姐姐是个寡妇,由于夫家父母早亡,所以回娘家跟弟弟生活。
她开了房门,揉揉双眼,问道:“是不是又要出门?”
钟楚雄笑道:“大姐您真聪明,甚么事也瞒不过你!我要去西北。”他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大姐钟齐红讶然问道:“你一向不替政府办事的……”
“这次不一样,一是关系到国宝外流,二是夏至之死,我应该替他讨回一点公道!”
“我也不再劝你,你自个小心,有可能的话便写封信回来报平安,免得大姐担心!”
钟楚雄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两下,道:“放心,没事的,不过我答应写信!还有,彼得醒来时,请你替我向他致歉,就说我回来之后,再跟他研究的!”
钟齐红道:“还有一点事情,记了!”
钟楚雄一怔,问道:“甚么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这次出门能够遇到……”
钟楚雄哈哈笑道:“你知道我一向相信缘分,尤其这种事更不能强求!”
“你自己不是算过命,说今年有姻缘机会吗?”
钟楚雄一笑进房,收拾一些应用的物品。
梁队长派了两位干练的便衣,在清晨七点钟,便守在钟楚雄的家门外,可是他想不到,钟楚雄早已乘四点二十三分的列车,离开上海,这时候火车已离开常州站了。
火车摇摇幌幌,钟楚雄却坐着打瞌睡,他好像全不为这事而担心,仿佛必然会追上鲁志生般!
火车开始卖早餐了,钟楚雄到餐卡吃了早餐,重新返回座位,一根烟,他在车上睡了二个多钟头,便已精神焕发,一日之疲劳全消?
他对窗外喷了一口烟,但外面风大,烟雾被吹了回来,他神态十分悠闲,不断观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像出门旅行。
车终于在南京火车站停站,这列车的终点站便是南京,车上的旅客纷纷下车。钟楚雄刚才虽然悠闲,但这时候表现十分紧张,他是第一个走出火车站的。
火车站外停了好些三轮车,钟楚雄跳上一辆,道:“中山东路满香茶寮!”
三轮车夫用力地蹬着,车子箭一般射出,不久车便停在满香茶寮了。钟楚雄付了钱,跳下车便走进茶楼。
一入门,掌柜便惊喜地道:“您怎来了?”这掌柜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张国字脸,看来却十分和蔼,也许是职业的关系形成的。
钟楚雄走到他身旁,轻声道:“老杨,有点事要你帮个忙!”
掌柜点一点头,叫一个老头代他看帐,便带钟楚雄走进背后的一间小房里,他等钟楚雄进门之后,便将门关上。
“您请说吧,只要我杨云办得到的,绝对不会拒绝!”
“我想你替我到火车站查一查,有没有人看见鲁志生?”
杨云怔一怔,问道:“鲁志生来了南京吗?”
“可能会由此经过,最好能够查明他去那里!嗯,对啦,他们是昨晚到的!”钟楚雄将鲁志生离开上海的情况,向他说了。
杨云是南京一个帮会的元帅,几年前钟楚雄无意中救了他一命,因此欠下他一点人情,而且两人后来还交上朋友。
杨云道:“您将皮箱放在这里,到楼上喝杯茶吧,我出去走一趟,等下就来找你!”
杨云去了一个多钟头便回来了,道:“真巧,火车站里有个弟兄,当夜班,半天前见到鲁志生和好几个中年男人在车站里等四〇七班列车!”
钟楚雄紧张地问:“四〇七班列车是几点钟开出的,去那里?”
“是去北平的,在凌晨五点五十分开出的!”
“他们去北平吗?”
“票子是买去北平的!”钟楚雄急问:“老杨,你可知道下一班去北平的火车几点开?”
杨云笑着取出一张头等的车票来,道:“我早猜到你一定是在追踪他,所以替你买了车票,而且还替你挂了个电话到徐州叫人替你留意鲁志生。”
“真是要谢谢您,老杨,我改天请你喝茶!”
“你到徐州车站,便立即下车去找一位姓姜的稽查,他会在月台出口等你,很容易认,他会在上袋里插一枝玫瑰花!”
“他认识鲁志生吗?”
“何止认识,还有怨嫌,他是上海人,因被鲁志生迫得没法才在徐州混的!”
钟楚雄见时间已差不多,便立即告辞,乘车到火车站。
由上海去北平的火车在徐州停下了,鲁志生与同伴和手下打了个眼色,使鱼贯走下车站了。出月台时,有一个人站在出口查票,那人将帽子拉低,帽舌遮了他半张脸孔。鲁志生只注意旅客,没注意他,但那个人却一直注意他。
当鲁志生走出人群,稽查便指示一个站里的清洁工人跟着他。火车开出了,火车站静了许多,那个清洁工人回来对稽查说了几句话,稽查只点点头。
鲁志生也低着毯帽,他同样将帽拉下,坐在候车室里看报纸。一个保镖走了过来,对他说了几句话,鲁志生掏出袋表看了一下,道:“时间还早,咱们出去吃晚饭吧!”
毕修身道:“车站里难道没餐厅?”
鲁志生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太安全!”毕修身不再坚持,一行人便将鲁志生拥在中间,走出车站到饭馆去。
他们一直等到去兰州的火车进站才返回车站,等候上车。这次他们买的是软卧铺,舒服多了。鲁志生一进房,便将帽子脱下,甩掉鞋子躺在床上。
毕修身毕竟是个博士,举止比较斯文,他拿出烟斗一边装着烟丝,一边问道:“鲁老板,你在路上神神秘秘的,到底害怕甚么?你在这里也有仇人吗?”
鲁志生笑道:“我为的是你!而且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没有甚么不好的。”
“你别忘记,我也是中国人!”毕修身点着了烟丝,“滋巴滋巴”地吸了几口,烟雾像白龟吐水般,自他鼻孔喷了出来:“你认为阴来福的话,可以相信吗?”
鲁志生笑道:“我相信他不敢欺骗咱们,而且骗咱们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毕修身也在床上躺下,道:“你请来的那两位杀手,真的可以完成任务?”
“如无意外,钟楚雄该已死了,”鲁志生也抽着烟道:“说不定钟楚雄是死在无光的拐下。”
“你说的是那位瞎子?”
“他也是位杀手,刚自山东来到上海,所以上海没有人认识他,任他钟楚雄如何厉害,对他也是不会提防的!”鲁志生喷了一口烟,道:“现在咱们只要不让有关人员认出你来,便完全没有问题了!”
毕修身望着窗外,想起钜财即将得手,他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天黑之后又再亮,火车仍在原野上奔驰。沿途虽然有日本宪兵上车检查,但他们都顺利通过,一直至西安才下车。
到西安,阴来福长长嘘了一口气,好像放下心头一块大石,鲁志生只道他害怕被政府追踪,却不知道他是因为钟楚雄的话而担心,现在他重返熟悉的地方,惶恐的心情才消失。
鲁志生说道:“阴先生,现在瞧你的了,”
“这里没有车去咸阳,咱们去城里过一夜吧!”阴来福笑得有点暧昧:“鲁老板,这晚上要不要找个女人轻松一下?”
鲁志生哈哈笑道:“我正想开口!老毕,你也该试试中国妇人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他们几个人便乘马车去咸阳。他们去咸阳之前在一座林庄停下来,阴来福带他们进村,村人见他带着几个陌生人却有点奇怪,但阴来福的外表看来十分阴沉恐怖,平时都没有人跟他来往,所以也没人问他。
阴来福打开一栋土砖房子的大门,道:“请进!”众人进屋之后,见里面家俱灰尘满布,像是久没人居住般。
鲁志生皱皱眉头,问道:“老阴,你多久没住在这里?”
“快三个月了!”阴来福说道:“我拿了家伙就可以上路;你们准备在这里歇一下,还是立即行动?”
鲁志生道:“有吃的没有?”
“这个问题可以解决!”
毕修身体质不能跟鲁志生他们相比,坐了几天车,腰骨都坐直了,忙道:“那就先歇一下吧,黄昏再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