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回朋友难见
张彭祖和许广汉一早就等在了二十里地外的杜城的斗鸡店,至从平君死后,许广汉就搬到这里住了,昨晚彭祖也过来了,说是病已要回来。所以平君娘一早就忙起来了。
正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刘文也不急着赶路,反而坐在了路边,两匹马走过自己身边突然停了下来。
“叔!去哪儿?”马上的年轻人一身短装,身背着剑,这是长安这一带最流行的装束之一,这一带少年很多人都喜欢打扮成游侠的样子。另外一匹马上则是一名女子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刘文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天和自己一起在铁匠铺吃肉的刘病已吗,再看他的身边妻儿,那女的绝对不是皇后,这真是幸福一家,看来昨晚自己真是看错了,幸亏当时没有冒失。
“我去南边的上庸看亲戚。”刘文说道,“你去哪里?”
“我就到了,我也是走亲戚,带着孩子去看外婆外公。”病已回答道,其实自己要出来现在全靠徐顺的安排,徐顺在宫里帮自己守着大殿呢。
王嫣笑着说道:“叔叔吃饭了没有,要不跟着我们去吃一点。”
刘文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不去了。”说完寻思着要赶路,一个人拦住了他,刘文抬头一看,只觉得眼熟,但是那人似乎哪里不对劲。
“父亲。”病已叫道。
刘文要赶路,急了,说道:“你们父子盛情,我心领了,我要赶路呢。”
许广汉大叫一声:“小文子,我是跟着昌邑王的广汉啊!”当时广汉是刘贺父亲昌邑王刘髀的侍从官,而刘文由于是庶子,所以父亲也只是把他当作小跟班带在身边。这些侍从,特别是广汉与刘文都是喜欢读书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俩就特别合得来。当时还是汉武帝的天汉年间,刘文被留在了京城里,说是看宅子,其实不如说是让他在这里读书。不过这样的日子随着刘齐事发而结束了,父亲病了,连夜接自己回广川,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自己的弟弟,王后的长子太子刘去把自己挡在了门外。刘去不是好人,其实大家都知道,包括父亲。然后国除,自己一下子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于是带着母亲安心在乡下过上了自足的日子。眼前的许广汉缺了什么,噢,是胡子,他是宦官了。刘文听说过这件事,一直与广汉书信来往,几年前突然没了广汉的音信。
“水娘还好吗?”刘文走的时候许广汉已经娶了水娘。
广汉说道:“在家做饭呢,你快跟我回家。”说着就上了刘文的马车,帮着赶车。病已和王嫣在后面慢慢地跟随。
“我真不知道许叔竟然和刘文是认识的。”病已对王嫣说道。
王嫣从小也叫许家两口子为干爹干娘,不过没听过那档子事,其实许广汉的朋友做小辈的怎么可能了解呢?
到了许家在杜城的宅子,平君的母亲水娘已经把食物放在了隔壁的斗鸡店。
刘文对许家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的,比如广汉的两个弟弟许舜与许延寿如今怎么样了,病已的身份许广汉没有细说,只说是女婿。而张彭祖是女婿的朋友。广汉也是对刘文刨根问底,刘文家里那个唯一的男孩叫刘海阳,平时就喜欢画画。
广汉说道:“这不错啊。”刘文苦笑道:“整天画的东西不堪入目,竟然还拿去卖钱还说补贴家用。”
“什么东西不堪入目还能卖钱?”张彭祖好奇了。
这下把刘文憋得难受,终于挤出几个字:“男女之事。”大人们都明白了,还好刘奭小朋友也没好奇,他正在玩得不亦乐乎。
张彭祖抱过刘奭,拉着王嫣走到了院子里看斗鸡。
“孩子嘛,也许长大了懂事就会好。”许广汉说道,“我这孩子小时候也很喜欢斗鸡。还给我招来不小麻烦。”广汉指指病已。
刘文看了看病已,问道:“他难道从小你这里长大的病已?”
“怎么不是,人家童养媳妇,我们家是童养女婿。”水娘说道,“这小子整天和我作对,我是赶了多少次,他都死皮赖脸呆在我家白吃白住,整天和我吵架给我气受,好不容易长大懂事了,想着我们老两口有依靠了,却变得忘恩负义了,我女儿一死,就把我们丢到了一边。”水娘说着就哭了,哪有皇后的父亲没有候爷当的道理。
刘文的眼光投向了嫣儿,进门时嫣儿就叫他俩爹娘,原本以为是广汉的亲生女儿,看来非也。
许广汉眼睛一瞪,说道:“老婆子,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嫣儿待我们不好吗?病已那是身不由己,大将军怎么可能让他整天来陪我们?”
水娘说是那么说,但是筷子却不断给病已夹菜,似乎怕他吃不饱似的。她发现了病已手臂上的瘀青,于是问道:“是那个女人做的?”
病已点点头。
水娘却骂上了:“人又瘦了,娘看得真真切切,那个两个老东西真叫老不死的,娘从小看你长大,嘴上是厉害了,可都没动过手,如今他们的小东西那么对待你就算了,可是那两个王八蛋做的都是什么事啊,看着光鲜好看,全都猪狗不如。”
病已哭了,在别人眼前再痛他也不敢这样哭,他竟然哭倒在了水娘身上,如同幼儿般的哭泣,水娘也搂着病已流着泪。许广汉忍不住了:“有人在,你们两个注意一下。”然后向刘文解释,“孩子在外当差,难免要受点气,我这婆子就是大惊小怪。”
刘文不知道能说什么,其实小时候自己做错事,也会挨打。
许广汉继续说道:“霍家人是你的大恩人,没有他们,哪来的你的今天。不管怎么样你要忍,等到你那个老婆再长大些,她就会明白的,她就会心疼你的。”
家家都有难事,人不能总顺利的。看着病已抹干了眼泪,许广汉笑了:“我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当年我受了宫刑,觉得不能为人了,水娘不离不弃,没想到如今都银丝满头了。”其实许广汉他只能说是花白头发。“如果当时我就像有的人一样去寻死,我的水娘会伤心而绝,我的女儿谁来养,如今我哪来的孙儿。我有后,岂不是和他们都一样吗?”
刘文点点头,也许这就是许广汉最好的结局。
“我们只要远离长安的是是非非,岂不是更幸福。”广汉继续说道,“我知道病已你也不想呆那边,但是你还年轻,更主要邴吉这个王八蛋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出卖你,害得你在那个尴尬的位置上。”
病已忙阻止道:“爹爹,邴大夫还是为我将来着想,其实我们逃不了可以积极面对,也许情况会出现转机。”
“转机?”许广汉吃了一惊。
“鸡!鸡!我要鸡!”彭祖抱着孩子回来了,那孩子似乎还没看够鸡,关在宫廷中的孩子哪里能见得到真的鸡啊。
“忍不了,无须忍。”嫣儿说道,她的耳朵就是长。人还在院子里,竟然知道他们说什么。
“顺风耳,应对也是要布局的。”病已说道。
嫣儿指了指刘文:“皇叔不是吗?”
刘文点点头,自己的确是皇叔。
只听嫣儿说道:“你为自己培植了多少人?诸侯王中有几人听你的?如今皇叔在你眼前,你不敢直言相告,试问,如果大将军去世后,谁来听你?到时候我和奭儿还有命吗?爹和娘还能在杜城安享晚年吗?”
嫣儿真大胆,病已一心想在刘文面前掩盖自己天子的身份,结果让这丫头全漏了个底朝天。
“广川王族刘去虽然已死,但是刘家兄弟都还在,他们在那里有不少封地,国虽除,但是广川国的丞相继续在管理那边,刘去虽可恶,但是他的兄弟们都是正人君子,现在皇叔是死去的齐王的长子,在广川国有好名声,刘圣,你的另一位皇叔一直帮着管理着广川国。这次宫里宴请皇族,不满霍家的皇族已经不少了,只是大家不敢,因为没有合适的领头人,霍氏一族独揽朝纲已经二十余年,官员们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彭祖,你爹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吗?”
张彭祖说道:“我说这位姐姐哟,你今天吃错药了?”
嫣儿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一班正义的朝臣,恐怕霍家早已经自立天子了,还要你这个穷小子做什么?霍家就是担心诸王候和大臣们反对,所以一直没敢对陛下你怎么样。”
病已问道:“那我该怎么做?我直接废霍氏,就怕天下不容我,毕竟二十多年霍光劳苦功高,如今大汉政局平稳,百姓富足,我那么做就成了昏君,百姓怎么可能帮我?”
嫣儿不说了,因为她没想过怎么做。许广汉说道:“小子,羽翼未丰,当然就是忍。”
刘文突然说道:“光忍不是办法,如果霍家没有威胁到我们刘氏皇族的生存最好,如果他们容不了我们,我们不可以坐以待毙,完全可以先发制人,如果让他们丧失权力,霍氏一族没有了权,他们什么都做不了,陛下就没有危险了,而霍家子孙也能保持他们的荣华富贵,这样陛下就不为难了。在乡下只是我知道慢火煮青蛙,青蛙就会不知不觉死亡。霍氏占据了朝廷的要职,陛下必须先物色好能够代替他们的人,以备将来慢慢可以取而代之。”
病已原本跪坐着,于是弯腰向刘文行礼道:“叔叔一席话,令我突然明白了。”
嫣儿就是有些小冲动,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起这个叔叔起来,于是问道:“将来您回去了,我们有问题怎么找您?”
刘文笑道:“陛下之需要派人把书信送到我弟弟襄堤候处就是了。”
刘文向大家告辞,他要继续去上庸,为弟弟刘去办理后事。
病已问道:“爹,你看刘文信得过吗?”
许广汉说道:“怎么信不过,他是好人,也没有野心,要不然当年广川王太子就是他,哪轮得到那个杀人越货的刘去,他在刘去手下一直过着憋曲,没想到还会帮他去料理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