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自少资质聪颖,有过目不忘的天性,更兼家中藏书甚丰,上自《三皇》、《五典》、《八索》、《九丘》,下至战国诸子之学,应有尽有。屈原无不认真诵读,精心领会。不理解的问题,其父伯庸一一为之解答。他是那样如饥似渴地学习,总惟恐有什么遗漏,在《离骚》中,他这样写道: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
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
纫秋兰以为佩。
汩余若将不及兮,
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之木兰兮,
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
这里的美人,指的是国君,是楚辞中的一种譬喻手法。
屈原自幼严格地要求自己,从而使个人在知识、道德、品格等方面得到全面的提高。他自觉地意识到自身所肩负的重大责任,因而要具备各方面的才能,以便将来为国家的前途和未来做出自己的贡献。
对于历史,屈原有着一种特殊的兴趣,《春秋》、《世》、《故志》、《训典》这些记载着古代历史的书籍把他引入远古的时代,使他窥见了许许多多历史长河中所发生的无数次悲喜剧。那些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历朝的兴衰更替,各个朝代的历史人物,都在他的脑子里活动起来。他们仿佛和他离得很近,仿佛就如同昨日才发生过的、自己曾亲眼目睹的各式各样的事件。孰是孰非,孰善孰恶,他时时在评判着。
他读《故志》、《训典》时,连同父亲经常诉说的先祖的往事,楚国的兴衰史一一铭记在心。他佩服那些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先辈,正是他们打下楚国的根基,形成楚人勇敢、勤奋的精神。他佩服为拓展疆域血染疆场的勇士们,没有他们一代代的奋斗,楚国就不能强大、发展。他佩服面对强敌毫不退却,勇赴国难的英雄,但更敬佩那些有勇有谋,救国家于危亡的申包胥、叶公沈诸梁。屈氏先祖中,屈完是他最崇拜的人物,楚成王十六年(前656),齐桓公率鲁、齐、宋、卫、陈、郑、许、曹诸国军队,击败蔡国之后,伐楚,兵至陉地(今河南郾城东南)。齐桓公为显示武力,陈兵以扬威。面对中原霸主的多国联军,屈完从容乘车以观诸侯之兵,神色自若。齐桓公得意地说:“以此军队作战,谁能抵御?
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屈完立即回答说:“君王如果以德对待诸侯,谁敢不服。君王如以武力威胁,楚国就以方城山(今河南方城)为城墙,以汉水为护城河,君王兵力再强盛,恐怕也难以施展了!”这一席话说得齐桓公哑口无言,马上和楚国签订了盟约。
屈原想象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够承担这样的重任,为国家争光。
天文历法,是屈氏家族祖传之学。夜晚,屈原经常跟父亲一起在郊外观察天象的变化。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夜空,望着那灿烂的星斗,望着闪耀的流星,他好像飞进了宇宙太空,自己变成了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他的头脑里装满各式各样的问题:天是什么?天地是怎样形成的?日月星辰为什么升起又回落?它们平时藏在哪里?地有多宽?天地的四维八极在什么地方?这许许多多的问题,时常问得父亲回答不出来。即使那些能够回答的,屈原也未必十分满意。这场面虽然让当父亲的未免有时感到尴尬,但儿子这样肯动脑筋思考,却令他觉得十分欣慰。
屈原爱读《诗》,从牙牙学语开始,父亲就教他背诗,他背起来口齿清晰,音韵动听,仿佛还真陶醉在诗的世界里。他尤其喜欢《周南》中那些写江汉的诗篇,父亲教他《汉广》,给他讲了郑交甫追求汉皋二仙女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稍大以后,逢年过节,那些演天神地神故事的歌舞戏,他看得入迷,各种神话故事、民间传说、民间小调,他都爱听、爱看、爱唱,他觉得这些曲调,比正统的雅乐更加婉转动听。
屈原还有一样独特的爱好,他很注意自己的仪表装束。他在《九章·涉江》中写道:
余幼好此奇服兮,
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
冠切云之崔嵬。
被明月兮佩宝璐。
世溷浊而莫吾知兮,
吾方高驰而不顾。
每逢重要的节日,他都要认认真真地整饰仪容,梳洗整洁,他认为“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离骚》)。同样,他认为有的人所以由好变坏,由善而恶,也是因为他不注意修洁:“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离骚》)当然,这里所说的好修,不仅仅是外表的修洁,也包括自身内在道德品格的修养。但是,屈原认为君子是应当表里如一的,外表的修洁和内心的纯净应当是统一的,就像他自己虽具备先天的“内美”,又重视后天的“修能”一样。
屈原喜爱佩剑,学习剑术,这不仅仅是为了装饰之用。屈氏祖先,多少代以来出将入相,历数百年而不衰。他希望有一天,也能指挥千军万马,为国家冲锋陷阵。
岁月在不停地流逝,他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对社会、时代、国家的责任感在催促着他,他要更快地充实自己。他有信心在未来楚国政坛上一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