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过来吃烤肉!”中午时分,我正坐在大屋的床上翻着连环画,张罗午饭的姐姐招呼我到厨房去。一顿美味正等着我享用。在我的记忆中,这还是家里第一次吃烤肉。
跟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午饭要在厨房吃。我拉开屋里的门,闻得一股烧烤的气息正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袅袅升腾,弥漫开来,它飘进我的鼻子里,那种诱人口水的香气顿时就勾起了我的食欲。
烤锅放在厨房的地上,我们全家一人一个小板凳,围坐在一起。烤肉的锅不是当时就已很流行的那种“蜂窝煤”样式的,而是家里平时烙饼用的平锅。已经烤熟的牛肉在锅里嗞嗞作响,周围冒着一个个小气泡。除了牛肉,锅里还有一些椭圆形的土豆片,它们上面有烤糊的痕迹,没糊的地方都已呈嫩黄色。这是爸爸的手艺,虽然没有任何作料,但我吃的仍然很香很香,妈妈和姐姐也都对爸爸的这锅烤肉“处女秀”交口称赞。四双筷子频繁地落在锅里夹着肉,有时还会互相“打架”。就着妈妈蒸的大白面馒头,我们全家吃的心满意足。平日饭量不大的我,吃下了两个大馒头,爸妈和姐姐看了都很惊讶。看来,饭桌上一旦有了美味,就水涨船高,饭量也跟着大了起来,吃什么都觉得香。“verygood”,姐姐来了一句英语,我估计她是从爸爸送给她的那本英语词典上学到的。后来一问,果然如此。
“爸”,我边嚼边说,“现在都流行那种带小窟窿眼儿的锅,咱家啥时候买一个?”
“以后吧,现在用平锅不也能烤吗?”
“嗯。”
“蓝天,你嘴边都是油。”妈妈看了一眼我那不堪的吃相,就拿起一块卫生纸过来擦了擦我的嘴角。
说到饭桌礼仪,爸妈和姐姐做的都不错,虽然爸妈的学历不高,姐姐也刚小学毕业,但他们吃饭时的举止却很文明,就拿嚼食来说吧,发出的声音都被控制在了最低的程度,只有我的嘴吧唧吧唧的,听起来有点儿像鸭子。
“肉还烂糊吧,嚼的费不费劲?”爸爸用眼睛扫视着我们,关切地询问着。
“烂糊,挺不错的。”妈妈朝爸爸点了点头。
“那就好,这说明我火候掌握的好。”爸爸笑了笑,露出了自豪得意的神情。
“吃什么呢,这么香?”就在全家围在一起津津有味吃烤肉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我和姐姐回头一看,原来是对面屋的杨叔,午休时间,他刚从单位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买回来的饭菜。此时,杨婶和他们的儿子向南哥还没到家。
爸爸抬起头,面带一脸的笑容说:“吃烤肉呢!”
“怎么没有酒啊?”杨叔问。
爸爸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丝害羞,说:“喝酒我可不行。”但爸爸的面容马上又恢复了明朗和热情,向杨叔招呼道:“小杨,你也过来吃两口!”
“呵呵,不了,不了,你们慢慢吃吧。”杨叔向爸爸摆了摆手。
“我说小杨,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别客气嘛,是不是看见没有酒,你就不来了?”妈妈见杨叔有些见外,便也热情加埋怨地邀请他加入我们的“烤肉大餐”。
“不是,不是”,杨叔赔笑道,“谢谢大哥大嫂的好意,你们的心我领了,我还是不过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品尝大哥大嫂的手艺。”杨叔笑着推谢了。
见杨叔不愿来打搅我们,爸妈也不再强求。
“对了,大哥,你和小梅今天下午走吧?”刚到自家门口,杨叔又折回来问爸爸。
“对,下午4点多的车。”爸爸说。
“有什么要带的行李我帮你拿。”
“不用了,小杨,谢谢你,我和小梅能拿得动。”
“嗯,有事儿吱一声啊!”杨叔爽快地说。
“好。”
姐姐就要和爸爸一起去北京了。俗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但家里对这种习俗却有些不屑一顾。按理说应该吃一顿饺子的,可我们家却吃上了烤肉。
几天前,家里收到了一封姑姑的来信,在信中,姑姑热情地邀请我们全家来北京。姑姑是爸爸的亲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她跟随姑夫到了北京,就把家安在了那儿。北京,大城市,还是首都,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和历史古迹,皇帝都呆了好几百年,在我眼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聚集在了那儿。当时家里人都对姑姑很是羡慕,仿佛她是住在天堂里一般。
姑姑的热情邀请,让爸爸盛情难却,何况姐姐马上就要上中学了,趁着这段假期到北京走一走、玩一玩也是很不错的,以后课程忙了,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但也不能是全家人都去。一是爸爸不想给姑姑家添更多麻烦,二来妈妈还要上班,不允许请长假。起初我也喊着要去,可爸爸让我好好上幼儿园,不要耽误学习,所以我就和妈妈留下了,由她照顾着我。
下午3点多,爸爸和姐姐出发了。爸爸为姑姑带去了木耳、银耳和蘑菇,还有他闲暇时亲手画的一幅描绘乡村生活景象的油画。这幅画是爸爸两个月前开始动笔的,有时下班回家的时候他抽空画一点,星期天时间宽裕,他就能多画一些。爸爸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那幅画他反复斟酌和修改了好几遍,直到自己满意了,他才放下。姐姐也拿水彩笔画了一张画送给姑姑全家当礼物,她画的是北京天安门。爸爸看了后指正她说,画上缺了挂在城楼上的伟人画像,画一幅画要尽量追求完整,不能遗漏重要的东西。姐姐听后就马上补上了。爸爸看后,觉得满意了,才让姐姐把那张画装进牛皮纸袋里。
“到北京看了天安门,你再画会画的更好。”爸爸鼓励姐姐说。
爸爸和姐姐去北京潇洒了,我只得留在家乖乖地上幼儿园,不得不面对着那个粗暴的狼外婆。
一天,我们在教室里上自习,狼外婆让我们写几篇她教过的字,她自己则坐在讲台后批改我们做的算术题。教室里一片安静。
“啊!”狼外婆突然惊叫了一声,打破了教室里原本的肃静。
正在写字的我们听到叫声,纷纷抬起头,只见狼外婆抓着钢笔的右手僵在半空中。我的视力很好,再加上坐在第三桌,所以看的很清楚。是什么让狼外婆受到如此惊吓呢?原来,狼外婆钢笔的笔尖上此时正扎着一只死去的蚂蚱。蚂蚱身上覆盖了一层红墨水,仿佛是它身上冒出来的血,还往下滴了几滴,那血淋淋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怖。事情的起因是狼外婆的钢笔没水了,而墨水瓶里的红墨水也快耗尽了,狼外婆索性把墨水瓶拿到手里,倾斜了一下,再用钢笔往瓶里扎了进去,没想到钢笔出来的时候竟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谁干的,谁干的?”狼外婆气急败坏,跟疯了似的,大声朝我们嘶吼,“这一定是有人故意干的!”
我们只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没人站出来承认。
其实,这样的怪事并不是第一次有,前几天就发生过这种恶作剧。
那天,狼外婆在讲算术,粉笔快用完了,她的右手往粉笔盒里伸进去,没想到几只蚂蚁爬到了自己的手上。“哪儿来的蚂蚁?”狼外婆用力地甩着手,接着便用左手把那几只蚂蚁扑棱了下去。
只不过当时狼外婆对这事还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一个小意外,但这回再一次发生这种邪门儿的事,她就确定这绝对是人为的。
“谁干的,快承认!”狼外婆使劲儿甩了一下脑袋,一绺头发耷拉了下来,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那模样显得更加恐怖。
下面的我们还是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如果再静一点点,恐怕连心脏的跳动都能听得到了。
“没人承认是吧,好,你们有种,但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狼外婆大声咆哮。
既然没人出来“认罪”,狼外婆就打算采取株连手段,对我们进行集体惩罚。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这就是狼外婆的信条。
狼外婆最初威胁让我们到操场上集体罚站,但她考虑到这样做太明目张胆,况且园长也曾警告过她,她不得不有所顾忌。所以,最终她罚我们所有人不许午睡,集体在教室里罚坐,而且还得挺直腰杆,双手背后,不许乱动,更不准交头接耳。
这是谁干的呀,害我们大家都跟着遭罪。
哼,是谁干的,不是陈子强还能有谁?
那天我俩打架被狼外婆揪到办公室罚站,他就说要对付狼外婆,没想到他真的就付诸了行动。他的性格可真是说到做到。
前后两起事件都是陈子强谋划已久的“阴谋”,全班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还告诫我不许对任何人透露。我和陈子强虽然起过冲突,但我们俩都受过狼外婆的苦,可以说是同仇敌忾,所以他的嘱咐我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
狼外婆平日对我们这帮小朋友颐指气使,连打带骂的,我们都对她狠的牙痒痒。虽然狼外婆这次遭到的“打击”不痛不痒,远远少于她对我们造成的伤害,但让狼外婆受到了一点儿惊吓和捉弄,也多少给我们出了一口气,但我对陈子强不那么满意的地方是,他一个人做的事,自己不肯担当,却让我们大家都备受牵连,跟着吃苦头,这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就在我心里暗暗抱怨的时候,陈子强变本加厉,又打起了狼外婆的主意。
一天下午上活动课,大家都聚集在后操场玩着各种游戏,操场四周栽种的梅花树散发出阵阵怡人的花香。我正在看别的小朋友踢口袋,这时陈子强朝我走过来,他说找我有事,就把我拉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
刚开始,我还以为他要揍我,但转念一想,我也没惹着他呀。
就在我迷惑的时候,陈子强压低着声音,神神秘秘地向我问道:“蓝天,你恨不恨狼外婆?”
“我更恨你!”听到他提起狼外婆,我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集体惩罚的苦涩。我再也无法压抑不满的情绪了,抬高嗓门就朝他喊了一句。
“你小点儿声,我又不是聋子”,陈子强也急了,他打了一下我的胳膊,“怎么,你还向着她了?”他用惊讶的语气向我发出着质问。
“我不是向着她”,我解释说,“我是说你就图自己过瘾,干完了就不敢承认了,弄得大伙儿都跟着遭殃。”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找你的”,陈子强伸出左手搭在我肩上,试图用这种亲密的举动来消除我对他的误会。此时一只蜻蜓落在了他的脑袋上,但很快就飞走了,“咱们集体挨罚,我也很生气,所以我就想再报复一下狼外婆,给大家出口恶气。”
“你得了吧”,我不领情,气呼呼地把他的左手从我肩上甩了下去,“你祸害我们还嫌不够吗?”
“蓝天,放心”,他又把右手搭在了我的另一个肩上,“我又不傻,这回我神不知鬼不觉,肯定不连累你们,我发誓!”
“真的?”
“真的,我对天发誓!”
“那你说,要是你整完狼外婆,我们又跟着遭殃,你该怎么办?”我穷追不舍地问。
***陈子强罕见地现出了一脸的媚态。平时他桀骜不驯,高高在上,这回竟史无前例地向我放低了姿态。哼,谁叫他心中有愧呢!
“那好,我就再信你一回”,我伸出指头指了一下他的脑袋,同时用严厉的目光紧盯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了强势。紧接着我又提醒他:“但说好了,我可不跟你干,你别想把我拉下水!”
“行行行,我就是跟你说说我的计划。”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呢?”我很好奇他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陈子强把食指靠在嘴边,神秘兮兮地说:“嘘!这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