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她看上去依然明艳照人。说起20年前那种朦胧而青涩的情感,她的脸上依然会飞起少女般的粉红。
谁没有娇嫩的青葱岁月,谁没有羞涩的青苹果之恋。当我们在情感和生活之路上一步步成熟的时候,蓦然回首,才会发现,当年的那份情感竟是如此纯真、如此美丽。虽然爱早已不再,但那纯真的友情,不正是我们对青春时代最美好的回忆吗?
青葱“万年青”
20年来,我们的联系多次中断,又无数次地拾起。我不知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有一些亲切,也有一些期待,而更多的是亲人般的关怀和温暖。
认识他,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事情。当时我在中越边境的野战医院里工作,而他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记得他来住院的时候,还带着一根练武用的铁链。
他是因为什么病住院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他是什么时候出院的,我也完全没有印象。唯一记得的是,他走的时候,当着医院许多医生护士们的面,大大方方地送了我一棵“万年青”——一种绿色、无根、用水养在瓶子里的常绿植物。当时我根本没有在意,我以为他只是对我的医护工作表示感谢。因为我们此刻离战场很近,战友之间的情谊,经过血与火的考验和洗礼,永远是最纯真而深厚的。我同样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礼物,没有任何的遐想。
边境渐渐平静后,我们撤离了前线。回到驻地后,我和同伴们都陆陆续续收到许多曾在医院住过的战友的来信。其中有一封信,很真诚地问我能否给他寄一张照片。我一时有点迷糊,在姑娘们的提示下,想起他就是那个带着铁链和送我万年青的战友。
这一小小的要求在我的女伴中引起了小小的涟漪,就像一湖平静的水面突然跃起一尾小鱼,大家笑着、闹着逼问我准备如何回复人家。我有些犹豫,其实送一张照片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可能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就算普通的男女朋友在一起合照也属正常。可在我们那个年代,男女互赠照片一般只在恋人间才会发生。送吧,怕引起别人的闲话;不送吧,我们又是战友,连人家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围的姐妹们,她们渐渐停止了喧闹,变得严肃起来。
激情燃烧的岁月
正在迟疑的时候,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战场上,一个18岁的战士血流如注,生命危在旦夕。他望着周围的医护人员,吃力地说:
“我从来没被女孩子亲吻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周围的人全愣住了,只有离他最近的那个年轻女兵羞红了脸,但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将双唇深深地贴在战士的额头上。而那位战士,带着微笑慢慢合上了双眼。后来,记者采访女兵时,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把我的初吻献给保家卫国的勇士,我觉得值。
我和姑娘们都被这个故事打动着,因为我们同样拥有着激情燃烧的岁月,同样拥有着对前线战士最崇高的敬意。最后,大家一致表示:照片要寄,但是为了不让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要选一张正规严肃的。
那一年我才18岁,虽然朦胧之中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心意,但我从来没考虑过个人的事,于是对他的表白显得非常迟钝。最后,我选了一张非常威武的照片寄给了他。
想不到20年来,他一直保留着这张照片。
20年来我一直当他是我的战友,而他也总是适时地对我表示祝福。后来,当终于有一天我长大成人,告诉他我已经有了男友时,他依然大方地向我表示祝贺。同时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一种感情叫友情。他说希望我们能一直把我们的友情延续下去。
本来我以为,男女之间如果做不成情人,可能也很难再保持一种纯洁的友情。然而想不到,他真的把我们的友谊完好无缺地保存了20年。
20年后,等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从一个20岁的青年变为稳重的中年人,由一个军人变为集团老总。然而在我的感觉中,他对我的关心和亲切,依然如昨。
我们永远是朋友
前不久,我出差来到他所在的城市里,再次见到了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当年我写给他的信,还有当年我寄给他的那张装模作样、充满稚气的照片。我看到,他把我的信每一封都编了序号,并注明收到的日期,整整齐齐。
他说起在前线为我寻找万年青的故事,他说听到我们要走了,他到处寻找一件可以留为纪念的东西。好不容易在附近老乡家看到一株翠绿的万年青,他觉得我一定会喜欢这株常绿植物。为此,他红着脸,鼓足勇气,好不容易才开口向老乡讨了来。
天啊,这一切,我竟然没有想到要好好珍惜。
这一天,我们都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然而我们坐在这里,回忆着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那么纯真无邪,那么亲切温暖。临上火车的那一刻,他关切地将我肩上背包的带子正好,然后微笑着告诉我:“回家之后来个电话,别让我挂念。”
此时此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在未来的岁月里,我们一定能信守着一个承诺:我们永远是朋友。
正如他所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友情。我相信我们的友情将永远纯真温暖,永远陪伴着我们走过生命中的风风雨雨、沟沟坎坎。
我想,这次我不会再错过这份友情,我会好好地把它珍藏在我的心里。这里有我青葱岁月最美丽的回忆,也是我人生路上永远不会丢失的纪念。
在这里,我想真诚地对他说一句:你永远是我纯真的回忆。
有人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生一次擦身而过的机会。比起那些因爱成恨、因爱成仇的例子,我更喜欢这种把爱情转化为友情的做法,因为这样我们才会更珍惜过去,更珍惜生活。
的确,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值得我们一生珍惜的友情。
左邻右舍
说起来我也算个资深房客,5年5次搬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周围的邻居。
第一次租房,大学刚毕业,一室户独用简装,房间朝南带阳台。
天气好的时候,刚想走到阳台上锻炼一下身体,骤然发现对面几乎所有的窗口都有人支着胳膊探头张望,天哪,这两幢楼怎么离得那么近啊。赶紧回过身来,拉上窗帘。好在还可以在房间里安静地待着,我一向乐观。
可日子并不清静,楼上401总是在凌晨四五点钟经过我家的窗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沉重的拖箱声,总让我的美梦在这个时候消失。原来401住的正是在门口小菜场卖葱、卖蒜、卖鱼的阿姨。
虽说日后每次见到她,她总会送我一把小葱,我还是无福消受楼道里的鱼腥味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某日回家,家中一片狼藉,原来被小偷光顾。为安全起见,还是搬吧。
第二套房子坐落于新华路上,仍然是一室户,虽说价格辣手,但出于对这条梧桐覆盖的马路的偏爱,让我此后租的几套房子均无出其方圆100米。
邻居70岁的黄阿姨是楼组长,极负责任地让我填了外来人员信息登记表,很慈祥地叮嘱我:“窗门小心啊。”隔壁的徐师傅、楼下的王老伯、楼上的李阿姨路过,一阵客套之后,我成了大家庭中的一员。
黄阿姨警惕,没事就在小区里溜达,看到陌生人就死死盯住,谁来谁往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我妈第一次来看我,被盯得心发毛,腿发软。
徐师傅退休了,天天待在家里,一到做午饭的时候就放磁带。和着老歌,闻着他炸羊排的香味,马上蹦出来两个字:温馨。可是3个月过去了,翻来覆去总是那几首歌——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有一盘磁带,反正那盘磁带里所有的歌我都能倒唱如流了。
某日出门上班,刚打开门,徐师傅的脑袋立马探了出来,原来他候着我呢:“小妹,我房子卖了,要住到哥哥那儿去了,一个人没意思。你自己当心点啊,平时我不上班还能帮你看看门……”
不知为什么,一声“小妹”让我突然地感伤,眼泪差点儿掉出来。
后来,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结束了四处租房的历史。漂亮的小轿车取代了停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邻居们友善而礼貌地相互点头致意。只是我常常会想起那声“小妹……”曾经的邻居们,你们还好吗?
友情无价
放暑假了,我把行李运回家,向爸妈告了假,就独自走上了街头,揣着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打暑期工。
一家中档酒店门口贴着一张招工广告:招女服务员。我走了进去。大厅里,一个年轻人正在面试一个女孩儿,我等在一旁。轮到我了,见他看我,我便傻傻地问:“你看我行吗?”
他一愣,肯定没有人像我这样找工作。这时,旁边有人叫他:“阿文,那句诗怎么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除……”我脱口接道:“除却巫山不是云!”那人叫好,他斜眼看我,意思是说:“你也懂?”我笑着说:“我能背《唐诗三百首》!”他马上点题,我都倒背如流。他笑了:“想当服务员?行!”
他就是酒店的老板,叫李文。
李文比较严肃,老板娘红姐很随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夫妻俩却“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他们就住在酒店,吵起来所有的员工都听得到。
这天很晚了生意才结束,我们正忙着收拾,他们却又吵了起来。其他的服务员都知趣地躲开了,我却听不下去,跑过去劝架。劝开后我又陪红姐回到卧室,给她冲了一杯咖啡,问她:“红姐,你们为什么老是吵架呢?不怕伤了感情吗?”
她流着泪开口了,诉说李文如何对她不关心、不理解,她如何孤独。我轻声劝道:“他太忙了,整个酒店都得操心……”
“再忙也不至于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连情人节、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想着:让本小姐为你们解决难题吧!
第二天,李文和红姐仍不说话。晚上快下班时,我偷偷出去买了一束玫瑰花——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人公闹别扭了,不都是送花和解吗?
下班了,李文孤独地坐在大厅里抽烟,我走过去说:“别抽了,对身体不好。”接着问他:“你还爱红姐吗?”
他瞪着我,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立刻转身说:“我想帮你才问你的,不说算了。”
他的态度马上就温和了,低声说:“对不起。”他说起了他们恋爱时的情景,眼睛、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唉,可是阿红变了,动不动就找事。有时候真烦”!
“红姐喜欢你,希望你像以前一样爱她。可你多久没给红姐送花了?”我变戏法般地拿出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冲他们的卧室挤挤眼。
他一愣,马上笑了:“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居然来调解我们夫妻关系。”
“大概我们前世是好朋友吧。”我们轻松地相视而笑。
第二天,李文叫我搬出集体宿舍,住进了他们旁边的套房。从那天起,我只负责点菜和收银,拖地、上菜、洗餐具等粗重的活儿老板都叫别人干。
“小可,你以前真不认识老板?那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同在一起打工的姐妹,平时都化很浓的妆,见老板像耗子见了猫,她们一起问我,神情挺诡秘。
“老板也是人啊,你真心待他好,他也不会对你差的!”她们都笑了。
“学生妹讲话就是逗,打工妹怎样做才算对老板好呢?……是呀,老板永远是老板啊!”“唉,她还小呢,不知道这世界多么复杂。”
不久后的一天,阿思上菜时打碎了一个盘子,被李文训了一通,说要扣她的奖金。她吓得直哭,中餐也不吃了,我一问,才知道她发烧病了。
我给阿思送去饭,劝她下午请假。“有病就要治,别因为怕扣钱而不敢请假。老板也有生病的时候啊。”阿思点点头,又摇摇头。
下午,李文一走进大厅,我就向阿思使眼色。她慢慢地走过去,半天才走到李文的身后。李文看了她一眼,她一哆嗦,急忙拿起桌布铺起来。我咳嗽了一声,她愣了愣,下定决心似的又走回去。李文回过头:“咦,你怎么还不干活?还想扣钱啊?”阿思咬住了嘴唇,发烧的脸更加红了,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我放下手里的活儿奔了过去。“老板,阿思病了,要请假看病。”
李文看看我,又望望阿思,手往脸上一抹,抹出一个笑容来。“病了就说嘛,小可,你陪她去看病吧。”
我松了口气,看看阿思,眼里似乎有了泪。我又想起了什么:“还有,阿思上午是因为生病才出错的,不该扣钱。人人都可能生病的嘛!再说,出来打工的有几个不是因为家里困难没办法?身在异乡,最怕生病……”
李文掏出钱包说:“我知道,看病要紧。这点钱拿着,先看病再说。”
阿思看了病,月底老板也没扣她的钱,还报销了一半医药费。这件事后,小姐妹们都把我当知心人,有什么事都第一个找我。我最小,却俨然成了头儿。
酒店的员工齐心协力,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双休日尤其忙。
一天,四部小轿车停在酒店门口,下来七八个人,个个手提大哥大。他们点了贵宾房。由于服务员都很忙,所以我就去给他们开台。他们搭着讪,其中一个说:“你看上去还未成年吧?”我说:“我是学生,打暑期工,锻炼锻炼自己。”
坐在主位旁边的人盯了我半天,开口说:“怪不得看上去那么纯呢。学生读书也很花钱的,你身材这么好,不如今天陪我们大哥吧,不会亏待你的!”
其他人哄笑着附和道:“是不错啊,大哥!”坐主位的客人也红着脸笑了。
我怒火中烧,努力平静一下心绪说:“几位老板,你们看上去都很有修养,不知你们是否听过‘士可杀不可辱’?真希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诸位之口!”我拿起一杯茶泼在乱说的那个男人身上,转身走了——这一招也是看电视学到的。
坐在收银台上,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李文走过来说:“小可,06号房结账,点名叫不化妆的服务员去。”
是贵客房,我一呆:不是想报复我吧?我心里不由得直打鼓。
李文看出了什么,问:“有事吗?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