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动作还很敏捷哦,又打空了,你把车开稳一点儿!”这样的埋怨声从车窗内不断蔓延开来,如一种不祥的征兆。
副驾并没有说什么。“这可怜的动物,遭遇了怎样的不幸啊。”他默默地想。
如果这一段时间是车内人们短暂的欢乐时光,那它成了决定母黄羊生与死的关键时刻。如果它跑向了自己熟悉的山区,或许它可以躲过此难,但展现在它眼前的是广阔无垠的草原,碧绿着到天边。没有人知道母黄羊跑了多少公里,也没有人知道那支枪几次射向了这美丽的生灵。母黄羊的耳朵渐渐软了下去,它紧紧夹住了尾巴。粉红的血顺着它受伤的后腿流了下来。如果是来自大自然的天敌,那母黄羊一定有自己的逃避方式,但这一次,生育过几次后代的它再也没有丝毫的余地了。
“还有子弹没?”车内有人在喊。最后那万恶的枪口从车窗缩了回去。
“撞死它!”司机开始加速度。
如果这次能顺利逃脱,那它一定会亲切地闻一闻小黄羊娇嫩的身体,用自己的眼神告诉它这个可恶的世界。但是现在的母黄羊已经变得浑身无力,四条腿也慢慢软了下去。
车停了,几个汉子狂笑着下了车。如果是公黄羊,那么它一定会在那里变成那些人的囊中之物,但是它是母黄羊,它没有理由就这样死去。它再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并用浑身的力气开始小跑。后面的人试图追上它,但未能如愿。他们谩骂着上了车。
母黄羊再一次软了下去。车轮重重地从它身上轧了过去。车停了,那几个汉子笑得更猛了。母黄羊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神始终盯着小黄羊安睡的方向,然后眼神暗淡了下去。
“没命了!”一个人说,并拿出零食塞进了嘴里。
微黄的乳汁从母黄羊的身体里流淌了出来,又消失在了沙地上。司机踢翻了母黄羊的尸体,说:“走吧,走吧,春天的瘦黄羊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秋天,我们还可以吃几口肉。车里还有酒吗?”他问。
“就剩半瓶了!”另一个回答,“你的枪法可真准”!
“今天可有聊的了。”他们狂笑着。
弥漫的灰尘中,车驶向了远方。
太阳已升到中午时分,火辣辣地照在母黄羊的尸体上。天空依然蔚蓝,万籁俱寂。从天边缓缓向母黄羊飞来的大雕又无声地冲毁了这刹那间的安静……
神雕
它被秘密运到盗猎者的标本制作中心时,左腿几乎被诱捕它的铁夹夹断了。
但断爪仍像锐利的铁钩,关节有成人的拇指粗细。它因疼痛而展开的翅膀,超过两米。那灰色的喙如同弯刀一角,磨损很少,昭示着它的年轻与力量。最奇特的是它脖子上有一圈金色的毛,在栗色的羽翅衬托中,尽显王者风范。
它就是日渐罕见的金雕——当阳光照在他的羽毛上时,会泛起金色光芒。
它能以300公里的时速凌空直击猎物,使鼠、兔、狐瞬间毙命。它还有“杀破狼”的绝招——一爪扭住狼颈,另一爪直插狼眼,曾有金雕让14匹狼毙命。它是藏民眼中的神灵,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墨西哥国鸟,也曾是古罗马的权力象征。7500万年以来,它就是以这种姿态君临万物,俯瞰一切的。由于日渐稀少,它已被列入世界濒危物种红皮书。
但现在,它的双腿被铁丝捆住了,身体被一块大木板挤到墙上。它只能艰难地把头仰起来喘息,惊疑地看着这个人类的世界。它的眼珠很黑很亮,褐红色的瞳仁里没有一点杂质——它是被藏人认为唯一敢直视太阳的神鸟。
它原本会像许多同类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盗猎者手中。但一个于心不忍的目击者,冒着生命危险,向我们讲述了青海盗猎者对这只金雕的屠杀过程。
“那个盗猎者拿出一枚两寸长的钢针,慢慢向金雕走近。那时,他的脸上竟然还挂着像平常一样的笑。”
在目击人的惊愕中,盗猎者抓住了金雕的头,拿起一个榔头,几下就将钢针从头顶打了进去……
几秒后,他拔出了钢针。针上的血也被擦净了。“不可思议的是,那时他脸上还挂着笑。”目击者回忆。
尽管痛入脑髓,金雕没有一丝悲鸣。盗猎者认为它死了,把它扔到了地上。
但这只神鸟又站了起来,只是全身发抖。“我看到了它瞟过来的目光,那是红宝石一样的光芒。我读懂了它眼睛里的质疑:我怎么了?我为什么站不稳了?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目击者回忆。
金雕就这样定定地看了3秒钟,然后扑倒在地。
天已经黑了,它们的命运也是黑的。这只被钉了钢针的金雕,被盗猎者扔在储藏间。
它毕竟是神鸟,生命仍未消失。偷偷进入储物间的目击者看到:金雕好像被泼过冰水,每根羽毛都在颤抖,它的身体也是凉的,它发出嘶哑又雄浑的哀号。目击者描述着这只雕的最后时光:“它的声音能让人心都碎掉,它的生命就要消亡了,我想它在呼唤它的亲人,它在绝望地呼唤它的爱人……”
或许只有永恒的爱情,可以温暖它的最后一刻。在全世界的动物园里,没有人工繁殖过一只金雕,因为这种鸟最向往自由与爱情,它们不屑于人工凑合,甚至通过在动物园里撞笼来以死相抗。
或许只有不变的亲情,可以温暖它的最后一刻。一位瑞典女动物学家,曾记录过这种猛禽极其温柔的一面——一对金雕把巢筑在山崖绝壁的裂缝里,里面还有对毛茸茸的小雕。只要动物学家略微靠近它们的领地,金雕夫妇就会向她发起凶猛进攻。动物学家在望远镜里发现:大雕每天从外面觅食回来,就会把肉撕成一条一条,极尽温柔地喂给“叽叽”乱叫的小雏。
或许,只有曾经的速度、力量、一击必杀的王者之风,能温暖它的最后一刻;或许只有长空中的无限自由,才能温暖它的最后一刻……但现在,没有人可以探究到它的思想。目击者只能绝望地抚摸着它渐渐变凉的身体。
黑夜终于消退,阳光射进了储藏室的窗户,金雕的身体却黯淡无光了。酣睡了一夜的盗猎者对目击者说,金雕一定死了。他准备扒下它的皮,做成标本。
盗猎者走近了金雕。这只已经被他认定死亡的神鸟,忽然以不可思议的生命意志站了起来。“我又看到了金雕的眼睛,它的瞳仁反射着像宝石一样的光,眼神纯净得像婴儿,”目击者回忆,“它在流着泪看我,它只企求我能救它,它已经不是草原上的王者,而像一个受伤的少年……”
也在这个瞬间,金雕仰起了头,张开翅膀,准备重新飞回蓝天。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又把它的双翅染成了金色,就像帝王的袍子罩在了身上……但只有两秒钟,它又倒在了地上。
盗猎者也被震撼了。在他10年的杀戮中,可能很少碰到这样的情况。但很快,他回过神,用铁夹撬开金雕的嘴,像对待那只老胡兀鹫那样塞进了一把毒药。半小时后,金雕的嘴边流出了鲜血。
然后,盗猎者割开了金雕的喉管,把手伸到它的体内掏出了胃。因为在黑市,金雕的胃被炒到几千元至上万元1个——买家确信:雕胃是治胃病的奇药。
血一直在往外冒,这年轻的雕好像有流不完的血和愤怒。盗猎者用了好几块抹布擦血,才剥下它的皮。
血终于尽了,金雕的灵魂也消散了。只有这血糊糊的尸体,像一个无辜的婴儿,被扔在地上。
但在藏民的传说里,神鸟金雕从不会在人间留下尸体。当它知道将死时,会竭力飞向高空,直到被闪电劈碎;或者飞向太阳,直到被热浪融化……
谁是猎手
第一次见到野狗,是在他10岁的时候。自从那以后,他就相信,人是没法与野狗较劲的!因为那次的经历,真是让他毛骨悚然。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他父母有事,就把他委托给了八爷照看。八爷是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还是他们当地远近闻名的一个猎手。
晚上八点,八爷就带着他出了门。
一路上,他都是一言不发。八爷走在前面,还侧身拉着他的手。他们村周围都是森林,林子里面的猎物很多,八爷打猎都几十年了,所以,他知道八爷一定会选一个好地方打猎的。
果然,出了村子不久,八爷就对他说,伢子,我们先在这里呆着。
这里是一个小山坡,坡上到处都是浓密的草,人随便蹲在哪里,都不会有动物发现。而且,因为是山坡,视线好,可以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于是,他看八爷在一个地方蹲下了,就也跟在了他的身后藏好了自己的身子。
他看着八爷,八爷却一直在凝神屏气地望着前方,就犹如一尊雕塑,浑身动也不动。他的手指稳稳地扣在扳机上,仿佛随时都可能发出致命的一击。
突然,他听到前方响起了一阵声音。他抬头,就看见了一只野猪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它先是在小山坡下顿了一下,接着又跑向了坡上某个草长林密的地方。那地方离他们不远。他惊喜地伸手指了指,八爷却对他做了一个动作,他用一个手指轻轻地压在了嘴唇上,意思是叫他别动,也别声张。他想,八爷这是怎么了?见了野猪也不打?以前,他可经常见到八爷打了野猪回来。
正当他还在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那野猪竟又向坡下跑去。看着野猪离去的身影,他问:“八爷,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开枪?”
八爷立即就摇了摇头,说:“伢子,不好了,今天晚上遇到麻烦事了!”
八爷说话时的神情极度紧张。他还从来没有见到八爷这么紧张过。话一说完,八爷就连忙拉上了他说,“伢子,快点,我们马上到那棵树上去”!他抬头,只见他们身边伫立着一棵大大的树。八爷拉着他,两步就靠近了树。八爷先把他托上了树,然后自己也几下就爬了上来。他们选了一个最高的树丫蹲着。八爷还是紧张地盯着树下。他们都没有动弹。
他不知是为了什么。刚要再问,八爷却又轻轻地把手指压在了嘴唇上。他连忙闭上了嘴。
刚闭上嘴的工夫,他就看到那只野猪竟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这次回来,他发现它竟然像一只无头的苍蝇那样,到处乱窜,还激起了林中一些小动物跑来跑去。他看着野猪,突然听到了一阵阵“呜呜”声。
“呜呜”声越来越近。没多久,他就看到了小山坡的四周,竟满是一盏盏如幽灵一般闪着绿光的灯!
是狼的眼睛!他轻声地惊叫。
不是,是野狗!八爷在一旁小声地更正着说。
八爷刚说完,那些眼睛就从四面八方向着山坡上聚集。不一会儿,包围圈竟越来越小,不多时,就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搏斗。明显,是野猪不甘心就这么被消灭。但是,可能就连两分钟都不到,就传来了一声声野猪惨烈的嘶叫。
他眼睁睁地看着,从野猪被野狗咬上的第一口开始,到整个野猪都被肢解吞下野狗的肚子,整个过程都不足十分钟!
即使是在树上,他全身也是抖个不停,内心恐惧不已。
不一会儿,野猪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滴落在草丛上的血,也被野狗舔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整个野狗群,都昂起头来,对着夜空,发出了一阵阵“呜呜”的嘶叫。
等野狗全部离开后,他对八爷说:“我们下去吧,八爷。”八爷却望了望他,说:“伢子,不行,看来今晚我们是得在这棵树上呆一个晚上了!”他大吃一惊,说:“八爷,野狗可全都走了啊!”八爷说:“伢子,你看看山坡下面!”他抬头,顺着八爷手指的方向,竟隐隐绰绰地又看到了几盏游离的绿灯。
八爷说:“伢子,这些野狗,可最聪明了,它们刚才仰天长啸,就说明它们已经发现了我们,从而向我们示威。后来,见我们没从树上下来,就装着故意离去,却等在一边,一见我们下去了,就会马上又包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