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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古道

在建瓯市房道镇曹岩村,有一条古道,隐翳在竹海林莽间,穿越在崇山峻岭中,缥缈在岁月烟尘里,已历千载。

这是一条石砌的山路

位于房道集镇东南方向10公里处的曹岩村,海拔720米,是该镇的一个高山行政村。从山脚下的尤墩村到山头上的曹岩村,一条宽阔的石砌山路就盘龙般地蜿蜒在山梁沟壑上,跨越在千年时空里。

在旅游爱好者的脚下,石砌的山路绝不鲜见,但这条石路却与他处有所不同:一是路基宽敞。整条山路的路基几乎都在3米左右,最大见宽达16米,显得阔绰大气。二是设计精巧。现保护较好的约一里石径,沿山壑穿行,选山缓的一边筑路,借峭壁的一边为屏,在中间留出一条水沟,既保证了山上水流的畅通,又增添了一道高山流水的景观,时常还有泉水叮咚的声韵伴随着脚步,仿佛步入一条音乐长廊。三是材质优良。大部分路段都是就地取材,开采路边的大片页岩铺筑台阶。这种页岩片石,不仅体形宽大,增加了台阶的稳固;而且表面粗糙,又增强了脚底的摩擦,行走起来格外稳当。这在多雾和多雨的山间,实属筑路的上好材料。四是路径清凉。由于山高雾多,石径又大都被林莽荫蔽,雾在树林间形成流霰,既湿润了阶面,又降低了温度,尤其在盛夏,打着赤脚,或走或坐,那阵阵清凉直沁心脾,感觉就像在冰水里洗浴。

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说它是天路,并非指山的高峻。古道所在的卧龙山,不要说与“处处海拔接天际”的青藏高原相比,就是与雄峙建瓯东南西北的辰山、石塔山、郭岩山及擎天岩四大天柱相形,也只能算个“矮子”。然而,古道通到村庄后,就再也没有大山可望,再无大路可上了,因为路已通到了天地连接处。令人叫绝的是古道尽头竟是一片面积一千多亩的山顶盆地,这个独立天际的小平原地形地貌更是奇特:东面有天湖山,南面有虎山(也称古仑顶),西面有卧龙山,北面有雄狮山,四座高低不等、面积相近的山峰携手将盆地逶迤地围了起来。就在盆地中央,又突兀地立起一处略低于四周山峰的小山包,几乎等距地与四座山峰遥遥相望。站在高处放目纵望,四面山峰宛如盛开的花瓣,而中间的山包恰似青葱的莲蓬,活脱出一朵触天绽放的莲花。而村庄就坐落于莲蓬之上,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一般的人间村落。试想在过去,唯有一条十多里的盘旋石径通往山外,大凡进山之人,穿行在这“蝉噪林益静,鸟鸣山更幽”的石道上,能不觉得行走在一条通天的路上吗?

称其神奇,神奇在古道串起的村落格局与建筑景观。一是布防严密。在村庄四面,环围的山峰在连接处缓冲成6个低矮的山坳沟壑。为了护村,先民们就在6个山口的要塞建起了青龙门(龙门)、白虎门(虎门)、朱雀门(仙亭门)、玄武门(石楼门)、乾顺门(高仙门)和坤安门(上庵门),这样就把造山运动的遗漏弥补得铜墙铁壁一般。当地流传“铜曹岩,铁巧溪,烂豆腐,吉阳街”的顺口溜。他们解释说,巧溪村因有高达1383米的郭岩山为依靠,又有其他三面峻岭为屏障,易守难攻,历来不受战乱的干扰,百姓相对安宁;而吉阳街地处低海拔盆地,网开四面,易攻难守,历来灾难不断。所以,就借用后两个村庄抵御外侵能力的优劣来反衬曹岩村的牢不可破。相对而言,不管哪朝哪代,曹岩村历来都少受外力侵害,百姓生活较为安定。二是建筑牢固。最具代表性的是村口的“把刹”和“龙门古堡”。在村庄西面的进出村口,有一座用古砖砌成的“把刹”。据介绍,这座门原为拱形门,是过去进出村庄的必经之地。门楣上原有用砖刻的“曹山保障”四个大字,2009年,因门面整体倾斜,为了行人安全,村里派人将上拱部分拆除,现只留下两边门墩。我看那门墩,呈方形结构,十分宽厚,外用青灰色的古砖包裹,显得特别端庄坚固,只可惜看不到完整的原貌了。而“龙门古刹”则是保护最好的一处古迹。沿着西延的古道翻过一座山坳,约行一里就到了古刹。古刹坐落于两边悬崖绝壁夹峙的咽喉地带,坐北朝南,呈方形碉堡式形状。主体建筑高14米,由两栟6柱构造而成,分上下两层,一层为通道,宽6米,进深10米;二层为炮楼,宽12米,进深10米。木构虽为1954年重建,但形制大体与原堡相类。最珍贵的当属古墙与古门。墙体呈下窄上宽扇形耸立,宽度由底部的6米到顶端的12米不等,高约12米,厚约0.8米,主体由胶黏土筑成,外用方形青砖黏护。墙体下半部中间敞开一扇拱门,高2.8米,宽1.6米,用厚的方砖包裹而成。墙体上半部则等距开设3个拱形大炮眼,内外也用方砖裹护。整堵墙体、门洞与炮眼,雄风犹在,原貌依然。只是在外侧,斑斑点点布满了刀枪土铳留下的惨烈痕迹。古堡前是43层的条石台阶,沿着两边山体的敞开,随扇形状而降,宽度由顶层的8米到底层的16米,依山就势,把上下纵深32米的山壑铺就成梯田式的广场大道。与古刹一样,虽历尽风雨,却固若金汤。三是景点密集。由于山高石多、怪石纷呈,或立或卧,或隐或探,各具形态,自成景观。于是,就有了“金龙吊凤柱”、“老虎追母猪”、“老虎跳井”、“蛤蟆报更”、“仙人交椅”、“仙人卧府”、“仙人戴盔”等“三分相似,七分想象”的景象如珍珠一般缀在古道两旁,成了各种传说的脚本。四是桥寺隐约。出村不远,在绿叶的掩映中,就有一座廊桥,宽约3米,长近20米。当地人称其为子媳桥,意指子子孙孙永不断续,人丁兴旺。而当翻过一道山梁,在一处地势平缓的山坳密林下,则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卧龙寺。整个寺院占地8000平方米,地分上下,逐层构建。次递建有大雄宝殿、祖师殿、天王殿、观音堂、禅经堂、客堂、厨房、寮舍等。据载,该寺始建于北宋时期,次建于大清乾隆年间,再建于2003年,今属开放寺庙。殿堂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弥勒、观音等佛祖与菩萨。而位置稍前的龙门古刹炮楼上供奉的则是“三界伏魔大帝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神位。这样排序,寓意这位聚忠、义、勇于一身的关公在时刻守护龙门要塞的同时,也在日夜保护着卧龙寺。古道不长,却呈现着如许之多的自然与人文景观,承载着如此之重的思想与意识的祈愿,非通天之路而不能盛下。

这是一条希望的大路

与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相比,曹岩古道小得几乎可以从房道镇域图上抹去。然而,当我们打开尘封的记忆,追溯曾经的沧桑岁月和所承载过的文明足迹,它就大得让人的视野无法容纳。而当我们展望未来,更会让人觉得这是一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随着社会进步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高质量的生活理念必将成为社会的一种现象,一种意识的主流。而当有一天人们挣脱了当下生活“速度”的绳索,真正成为主宰自己“时间”的主人的时候,一定会选择来曹岩走走看看。

来曹岩可以生态游。这里名木古树茫茫苍苍,茂林修竹摇曳生姿,磐石巨岩恣意卧立,涧水挂瀑如鸣佩环;间或一两句司晨的鸟语,三四声遥远的犬吠,五六处催眠的蛙鸣,七八朵飘过的白云,呈现的是九十分原生的状态。可以风光游:当你站到海拔931米(房道镇域最高峰)的虎山凉伞蒂山冈上时,俯瞰平畴沃野,镶嵌青黛,村落炊烟,袅娜天外;遥望郭岩高峰,昂然东望,绵延山峦,势欲徂徕……一幅磅礴而淡雅的田园风光就这样定格在天地之间,景跟季换,阴晴晦明,色随光移,如梦如幻,宛然世外。

来曹岩可以文化游。曹岩村距明朝太师杨荣的故居漈村不到15公里,距明朝吏部尚书李默的家乡徐地村也只20公里左右,3个村庄成三角鼎立。到漈村可以瞻仰建于明代、多次维修于清代的杨太师牌楼建筑群落,瞻仰明朝第六位皇帝英宗朱祁镇于1440年赐给牌楼“登瀛”牌匾的风采,探寻这位文韬武略辅五朝的太师一生的辉煌业绩。到了徐地,既可看到当年不知救济过多少百姓的李氏粮仓,虽经五百多年的凄风苦雨,依然坚固如垒;还可以听到被明代第十一任皇帝朱厚熜赞为“忠好”的李默的许多动人故事。而当怀揣这两位重量级人物的伟大人生再走向古道时,会让人感到他们的脚步也曾从这里迈过,走向理想,走向生命的峰巅。

来曹岩可以宗教游。曹岩村借“四山”为屏障,筑“六门”为堡垒,村址落座于“莲花”中央,不仅体现了道教“天人合一”的思想,还展现了道教“理、气”的哲思精髓。而卧龙寺从北宋水莲和尚始建起,就一直成为方圆几十里百姓朝拜的佛教场所,成了人们领悟佛教“善恶因果、生命宇宙”教义的圣地。还有在龙门古刹里,供奉的关公神塑,这位被儒、释、道三教都接受并推崇的人物,在此享用香火,不仅代表着百姓祈望神灵与古堡同在,护村佑民,也寄寓着百姓心中希望三教和睦共处,以保江山永固、人民安康。

来曹岩可以休闲游。这里,古木参天,绿阴蔽地,劲竹遥陵,灌丛逶迤。觅一处峭壁靠上,寻一块石板躺下,看树叶揉碎阳光,竹枝舞动白云;听清风幽幽絮语,小鸟轻轻吟唱;枕溪水潺潺流过,清凉阵阵袭来……人生的一切劳累、烦恼、嫉恨与后悔倏然间都烟消云散,只有舒适、惬意、神怡和憧憬纵横在心的旷野上,何等畅然。

来曹岩可以健身游。从尤墩村而上,规则而平缓的石阶适宜步行登山,而新建的水泥路又适合于驾驶机动车辆,无论选择哪条途径、方式进山,越往上景象越佳、空气越鲜,到达山顶,就处处都是天然氧吧了。而当进入村庄,就能看到无论是单季的高山籼稻糯谷,还是顺季反季的蔬菜瓜果,几乎不用化肥与农药,仅施农家肥就能郁郁葱葱地生长,品质特别优良。我就吃过这里出产的西瓜和山梨,总觉得口感与山外的不同,尤为清脆可口,味美甘甜,用一句流行的话说:“味道好极了!”

当然,细心的游客还可以把曹岩冠名出许多某某游来,也一定能让人心驰神往。有如此之多叫人各取所需的程旅心路交织盘缠,如能再与风情万种的万木林游精心对接,发展乡村旅游,直至进入大武夷旅游圈,前景广阔。这般风光独具的自然与人文景象,不就是通向未来幸福大道的坚实路基吗?

古道是否已逾千年?我总想探个究竟。为此,我走访了当地人。据67岁的曹岩乡村医生刘煜卿说刘氏宗族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代,唐时刘氏从四川彭城迁入河南开封,宋时就有刘氏三兄弟从河南入闽。其中一位就落脚于今天的建阳市麻沙镇。到了明代,麻沙又有刘氏三兄弟迁往今天的建瓯市房道镇。老大选择曹岩村,老二入住刘墩村,老三则落户樟翠村。他们这房的先祖就是当年的老大友四公。当我问及村名为何叫“曹岩”时,曹岩村村主任范建成说据先辈的口口相传,最早到这里定居的都是曹姓,故称曹岩。不知哪朝哪代,有个村庄叫东坑,那里的村民专门从事偷盗抢掠,闹得邻村鸡犬不宁,惹恼了官府。于是官兵包围了村庄,一把大火将村庄烧成灰烬。待火熄后,才发现灭错了村子,误把曹岩当东坑了,曹岩的曹氏家族从此灭绝。后刘、范两姓迁徙至此,就将村庄迁移到今天的位置。如今全村1030人,刘姓约占30%,范姓约为40%,其他黄、谢等杂姓约有30%。另据房道镇志办主任魏贤明的所见所闻和分析,这条古道该是修建于北宋期间,只是如今还未找到文字资料佐证。

虽然目前不能确认古道修建的年代,但从当地人的讲述及曹岩村庄的建造格局和古门遗迹中还是可以得出几个推想:第一,从明代刘、范两姓入住曹岩之前,就有曹姓定居于此,说明村史还可往前追溯到元代甚至更早。其次,有人生活的地方就必然要与外界交往,而要交往就必定要有道路相通。当年曹氏族人齐居于此,天下一家人,正可谓“人心齐,泰山移”,修建一条高等级的石道通往山外,想必也是他们的共同心愿,也有能力完成的。再次,从村庄设防的“六门”建构与称呼看,古道建造也该在同一时期。在我国,文化性的道教起始于老子的道家学派,而宗教性的道教则创建于东汉的张道陵,两者融合后盛行于隋唐。到了北宋,理学崛起,其奠基人周敦颐就是继承了道教经典《易经》的思想,提出了“无极而太极”的著名理论,进而成就了“天有阴阳、地有柔刚、人有仁义”的宇宙构成学说。在乡野民间,受其影响最为突显的标志就是讲究建筑的风水,而曹岩“六门”的建构与命名无不体现“形、势、聚、气”的道教建筑理念与玄机,可说是传统风水建筑学的典范。正因如此,对照道教“阴阳对转,聚散自然”的哲学思维,当年在设计古堡大“聚气”同时,也一定会设计小“散气”通道。所以,古道应是当时统一规划、同时建造的遗产。第四,卧龙寺旁有石碑记载,该寺始建于北宋时期。试想北宋时就能在如此僻壤之地建造规制宏大的庙宇,供四方香客前来朝拜,可见实力不小。为了朝觐便利,当年的主持便筹资建路,或者组织善男信女们一起肩挑手提,修筑不止,就把石路修好了。从以上几点分析,成路的时间大约就在宋、元时期。假如始建于元代,那么,从元世祖忽必烈1271年统一全国、建立元朝算起,也已近千年。如果始建于北宋,历史上把960~1126年称为北宋时期,从这个时段的早些时候算起,则已逾千年。尽管这种推断有牵强附会之嫌,但我宁愿相信这条古道确已历经千年。因为,从苔痕斑斑的台阶上,从刀枪累累的刹墙上,从凌空郁郁的古木上……我看到了一种年轮的相守,听到了一种岁月的承诺,触到了一种季节的牵挂,感到了一种血脉的同颤,不是千年的姻缘,哪能修来如许相似的遗世风姿、沧桑神韵?

当我从历史的角度去解读,它是未来风干了的标本;当我用身体的方式来感受,它是远古沉淀下的梦境。这梦境,被移植在浮躁喧嚣的凡尘之外,被包容在遥远深邃的底色之中,让每一个到达这里的人们,在圆满美梦的同时,都发出同样的呓语:美哉,千年古道!都展开同样的希冀:愿哉,古道万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