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美丽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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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黄窠山

李龙年大概是在10年前,我与黄明和在建瓯第一次见面。其实,此前我们通过电话,有过文字往来——那时他开始写一些关于建瓯的散文,譬如著名的《水瓮空心菜》等等。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他在隔壁吃饭,听说我来了,特意过来敬酒。他告诉我,他的一位同学(我也很熟悉)这几年文学创作成绩颇不错,受同学影响,他决心业余潜心写作。

说实在的,明和彼时的话我并没有太当真,因为,决心在文学上做出一番事情的人太多太多了。虽然10年前文学已经不是那么热了,但是,就是在今天,文学已经处于所谓的“边缘”地带的时候,谁如果想在文学方面做出一番气象来,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譬如我的一位北方朋友,一位时政刊物的主编,他在读大学时就是高材生,而且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可谓才华横溢。由于担任主编时工作繁忙,没有闲暇耕耘自己钟情的文字。退休之后,想再拾起昔日的笔杆,这才发现,不但是感觉到笔头涩,更让他难过的是,好不容易写了一两百首格律诗词,投稿几乎泥牛入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与明和在那次分别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不断在我们闽北文学朋友们比较经常聚集的一个文学网络平台上,看到明和贴出的北苑题材的散文随笔。其时,报刊上也时不时地看到他的北苑题材散文。北苑是建瓯历史的骄傲,是一片有着千年历史的茶园,两宋时期,尤其是在北宋的徽宗时其名声达到巅峰。其标志就是宋徽宗关于北苑茶的《大观茶论》,以及苏东坡、陆游等大诗人所创作的大量关于北苑茶的诗词。从唐末五代至明朝,北苑御茶深受六朝42位皇帝的青睐,历时458年,谱写了中国茶叶史上最为辉煌的一页。18~19世纪间,由柯朝、林凤池、张乃妙与张乃乾兄弟等从福建建溪一带把茶苗带到台湾种植,台湾的茶叶种植便逐步兴盛起来。台湾、日本等地专家,频繁到访北苑,探寻茶祖。1990年9月,经台湾吴振铎教授等实地考察,证实了北苑就是台湾青心乌龙茶树的故乡!明和长期关注、思考北苑辉煌的历史,于是,一篇篇北苑题材的散文随笔,在他笔下以瑰丽的笔调铺展而成。不久,他捧出一部散文集《梦幻北苑》。

2010年,福建省一批作家赴建瓯采风,有原福建省委原副书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散文家何少川,原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著名散文家章武,才华横溢的青年文学评论家、小说家、《福建文学》主编助理石华鹏,福建省作家协会秘书长张冬青等二三十人,名家云集,浩浩荡荡。那天,在建瓯市委市政府领导满怀激情地介绍建瓯人文历史、地理经济等情况的会议间隙,明和笑眯眯地坐在会场一角,签名赠送他的新书《回眸》——此前我已经得到了他的这部作品,并且为此惊喜一番。在五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建瓯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就有先民(丛林矮黑人)在这里开发生产,繁衍生息;建瓯素有“八闽首府,闽国古都”之誉,历代为郡、州、府、路、道治所和闽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出过1154名进士、6名状元、10名宰辅大臣,是中国历史上出千名进士的十八县之一。《回眸》一书分“人物”、“文物”、“山水”、“民俗”四篇,涵盖建瓯古往今来的岁月,举凡朱熹、袁枢等二十余位历史名人,均有专文撰写之。赠书时,我喜悦地替明和介绍各位大家名人,如原福建省文联主席、著名散文家许怀中教授等。许怀中得到《回眸》一书,喜不自胜,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就是在这次采风中,明和告诉我,他准备出版第三部书,我当即很高兴地应承为这本书写序。

现在,这部旅游散文随笔集《美丽的家园》,就摆在我的面前。

读完这部《美丽的家园》,我深切地感受到:明和是个努力的作家——几年间,他辛勤笔耕,陆续捧出了三部散文集;他是位有着自己艺术追求的作家——譬如,他的《梦幻北苑》一如北苑茶一样浪漫辉煌,用瑰丽的笔调、抒情的情怀、奔放的遐想,壮写北苑;他还是位深情的作家——《美丽的家园》一书,分为“故土·建瓯篇”、“故乡·福建篇”、“故园·华夏篇”三辑,我特别感兴趣的是“故土·建瓯篇”一辑——请看看这些地名吧,黄窠山、坑里、党城、千柱厝、伍石山庄、大汴地、巧溪、宝莲禅寺、三清宫……每个地名就是一篇散文!在这些作品中,明和关注故土的人文、聚焦故乡的历史、拥抱故园的山川。许多篇什中,都是风情浓郁、信息密集,使我阅读时沉浸其中,也为历史的久远而感怀,为人文情怀的浸润而动情,为岁月的传奇而喟叹:厚重的土地下,有深沉的历史,更有深切的情怀。

作者在题记中这样写道:“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总想把自己步履中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想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尽管文笔粗糙,但情感细腻;虽然文思竭泽,却心声飞扬……用真诚的低吟浅唱,告诉匆忙擦肩而过或还未如期而至的亲朋好友:这里昨天的辉煌、今天的兴盛和明天的繁荣。因为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美丽家园!”“情感细腻、心声飞扬”,我想,这两句话正是明和这些散文,特别是“故土·建瓯篇”一辑的写作的特色体现:真诚、真情、真挚。这也是我阅读《美丽的家园》时最突出的第一感受,也是《美丽的家园》最能够打动人的要素之一。

作为旅游文学,《美丽的家园》的内容构成颇具特色:故土、故乡、故园。在人文内涵方面,作者也颇有自己的思考与挖掘,如前所述,特别是关于建瓯故土的若干人文内涵。但是我觉得应该指出的是,在一些篇章中,作者出于深切的挚爱,比较多地介绍了所表达对象的资料性情况,恨不得让读者一下子就对这些对象有足够的了解,从而产生浓厚的情感。而作者自己对于表达对象的文化感悟与在更为广阔的背景下认知、理解表达对象等方面,似乎就有所放松,有所忽略。这些方面,可以做些加强。如此,这部书当更添魅力。

在闽北,明和是一个勤奋的作家、专注的作家。他连续出版的三部散文集,为闽北文学的厚重做出了有益的努力,这是值得祝贺的;然而,更令我关注的是:明和的下一部作品。这位专注闽北、富于深情的作家,将会带给人们怎样的风景?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南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闽北日报理论文艺摄美采编中心主任)

这是一道至今还披着神秘面纱的山梁。

三千多年或者更早以前的某一天吧,一位先哲或是一个智慧的群体,因为避难或是逃荒,来到了这道山梁的高处,放眼望去:四周山峦,树木葱茏;沃野千顷,溪水丰盈;“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于是“既景乃冈,相其阴阳”,发现还是一处气、数、象三者完美结合之地,是人类择居的上乘佳境。于是,卸下重负,停止跋涉,在山脚下搭建起了第一座草寮。从此,人类的气息开始温暖这片荒蛮之地,炊烟与笑声一代又一代地向旷野和蓝空飘荡开来,成就了今天人口近六千余众的阳泽村。

第一次能把目光投向这里并定居山下的那人或那一群人可谓慧眼独具。这是福建省建瓯市境内最大的一片盆地,位于小桥镇辖区。盆地随河流呈东西走向。从集镇所在地的小桥行政村至南雅镇毗邻的后塘行政村,东西长约12公里,南北宽约1公里,连片农田近2万亩,可谓“沃土良田,洞天福地”。原本山脉行走、旷野随现、江河顺流、草木丰茂在闽北丘陵地区是随处可见的图景,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然而,因为这道名叫黄窠山的山梁所展现的气势磅礴景象与掩埋在这片厚土之下的远古文明光焰,以及山脚村落所涌动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就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了。

大象烘托地灵

从山脉看,盆地东面有平均海拔千米以上的鹫峰山脉,其最高峰辰山海拔达1822米;西北有国家级风景名胜武夷山脉,其最高峰黄岗山海拔达2158米;正北有建瓯市区近郊最高峰海拔达874.2米的梨山山峰;南面有平均海拔高度在200~500米不等的绵延山峦。这些峻峰低峦,如母亲慈爱的臂膀将盆地紧紧地搂抱怀中,形成一处“天府之地”。从村落看,四周山脉具形积势。古人认为,绵延的山脉就是龙脉。龙脉由“形”与“势”组成: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是远景,形是近观;势为形之崇,形为势之积……势为来龙,若马之驰,若水之波,欲其大而强,异而专,行而顺;形为厚实、积聚、藏气。对照阳泽村四方气象,与古人眼中上吉之地所应具备的条件十分吻合,无形不具,无势不发。

从位置看,村落坐北朝南,后有大山作靠背,左右有山脉当扶手,前有众多小山拱手伏案,似臣僚簇拥君主,朝夕朝拜。正合了“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选址原则。就环境说,我国大部分陆地都处于北回归线以北,而建瓯地处大陆南方,属海洋性季风气候,冬季寒风从北吹至,被大山遮挡,确保了冬暖;夏季热风从南而来,被青山过滤,平添了凉意。阳泽村地处建瓯腹地,终年阳光普照,气候冬暖夏凉,自然条件十分优越。除此之外,还有黄窠山的坐姿,可谓上善之象。远远望去,北延梨山高峻气势而下,南舒几里峰脊而出,位处整个盆地北翼的正中位置,举颈昂首,气贯长虹。左衔东边鹫峰山蜿蜒而来的“七塚头”,右接西北武夷山延绵而至的“过山林”,两条东西欲拢的山峦在离“上庵林”几十米处断然而止,各自昂起青葱的头颅,越黄窠项颈,隔双垄而望,形成了当地人所说的“三龙戏珠”(喻阳泽村为宝珠)的奇特景观。更为奇绝的是在“三龙聚首”的千米之外的正南方,有一座独立突兀的凤山,隔河遥遥相对,两旁稍后而高耸的峻岭恰似凤凰张开的羽翼,势欲北飞。就在凤山脚下,有一口一米见方的水井,井水清澈甘甜,三条青龙似欲飞腾南去,畅饮甘泉,呈现出“龙凤呈祥”的和谐气象。

《黄帝内经》中说:“气者,人之根本;宅者,阴阳之枢纽,人伦之轨模,顺之则亨,逆之则否。”《易经》也说:“星宿带动天气,山川带动地气,天气为阳,地气为阴,阴阳交泰,天地氤氲,万物滋生。”用现代的话说,所谓的风水其实就是理气,即寻找避风向阳、山清水秀、流水潺潺、草木欣欣、莺歌燕舞、鸟语花香之地。这与研究人类建筑环境与自然生物共生关系的生态学不谋而合。现代生态建筑学就是研究山川河流、地质地貌、山脉走向、水土关系以及各种化学元素对人类心理与生理、健康与事业的正反影响,使人类更好地了解自然,利用自然。衣食男女多少都有过这样的体悟:山清水秀,避风向阳,会让人神情愉悦;流水潺潺,草木欣欣,会使人流连忘返;莺歌燕舞,鸟语花香,会使人心旷神怡……凡是具有这等环境的地方都会使我们思维更加清晰敏捷,创造灵感格外活跃。这就是环境景观对人类产生的种种物理、生理及心理的效应。

综合以上现象可看出,在黄窠山下选址择居,无论是瞻山瞩脉、观形察势、选位择坐,还是因地制宜、山水依傍、顺乘生气等都与现代生态、景观、气象等众多学科紧密相连。按古人的看法,注定是一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灵通宝地。

地灵催生人杰

从古至今,阳泽村出过多少俊杰,未见统计。但凤山脚下有个叫龙池(当地人叫冲头)的自然村,村子虽不大,但据有关资料记载,从唐代到清朝,却出现过无数的官员,素有“闽北为官第一村”的称号。当地至今还流传着“三钟落地一钟小,三斗三升芝麻官”的俗语。按当地人的解释,前句指的是在龙池村旁,有三个丘陵组成的山头叫钟山,凡运势不济者死后不可葬此,否则殃及后代。只有官员或显贵之身百年之后不仅可以在此入土为安,还能代代人丁兴旺。而后一句指的是该村有史以来出了数不清的大小官员。多到什么程度?就像用斗(木板箍制的量器)、升(竹节制的量器)量芝麻一样,县令以上的官多得要量三斗三升。这话虽显夸张,但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反映出该村历史上出现的一段奇异的“官涌”现象。

传说,风水最旺年代,村中的男人几乎都到外地当官去了,以致村庄成了寡妇村。农田荒芜了,山地废弃了,道路崩塌了,妇女们无奈,纷纷让家中仆人外出寻找男人回来。谁料所有出去的仆人也一去不复返,大小都混个官做了。妇女们急了,就凑在一起商量破掉这“涌官”的龙脉。她们请来了方术士到山上作法。法力过处,只见山脉轰然断裂。从此,就再也没有男人外出做官了。还有一种说法是方术士为了达到“破脉”目的,从村里牵来一只狗到郑氏祖坟上,当场宰杀。狗血溅满坟墓,从此风水断绝。不管哪种说法,都证实了一个同样的事实,即当年村里确实有很多男人都外出当官了。

有据为证。一是村后山上至今还保留着许多古墓,大部分是女性的。二是村口圆形拱门上镶嵌着一块匾额,上书“通德里门”四字,是康熙年间的砖刻。按字面理解,更多当是奖掖妇女们通情达理、德及四邻之意。三是村中至今还完好保留着一座书院——养蒙书院。书院的正堂及两厢木板上彩绘有165位自唐至清的官员肖像,即远近闻名的“百官图”。从一品到九品,灵位座次和所执笏牌上写得清楚,大小齐备。其中最为出名的有:

郑珏(1070~1130),宋政和七年(1117)参加科举考试,次年登进士第。先后任过谏议大夫(相当于左丞相)、端明殿学士(皇帝秘书,为皇帝讲经论史,有“内相”之称)、签书枢密院事(职位相当宰相,正一品)。一生疾恶如仇,光明磊落,耿耿忠心,深得宋高宗的信任,身后高宗赐忠穆公。

郑赐(?~1408),明朝重臣,明洪武十八年(1385)进士,历任监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明代为正七品)、礼部尚书(主管朝廷中的礼仪、祭祀、宴餐、贡举的大臣,从一品)。辅佐过明太祖朱元璋、惠帝朱允炆、成祖朱棣,一生兢兢业业,不辱使命。明成祖时,曾与时任宰相的明朝第一才子解缙一同主持编撰历史巨著《永乐大典》,成就了世界文化史上编撰最早、规模最大、内容最广的百科全书。一生为人谨小慎微,从不与人计较,官场上素有谦谦君子的风范。身后于洪熙元年(1425)被赐为太子少师(正一品)。

郑重(?~1694),清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历任县令、吏部主政、四司郎、光禄少通政司、左右通政、督辅左右理事,直至副宪(清朝“九品十八级”的官阶中属正三品)。为官三十余年,忠于职守,凡事亲力亲为,一丝不苟,任劳任怨,清正廉洁,被时人称为乡贤名宦,一代良臣。

其实,从养蒙书院建立起(当地人说是郑重所建,未考证),这里一直文风炽盛,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就现代来说,有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7期、后投入抗日主战场的郑飞剑,有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9期的郑飞蛟,有福州大学原教授郑秉秀,还有许多未上到人才榜上但默默无闻立足岗位做出贡献的才俊。就当代而言,恢复高考以来,小小一个村庄,考上大、中专院校的学子就达八十余人。有清华大学毕业的郑固敏,有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郑培光,有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的郑达荣……如今这些学子有的成了某个企业的领军人物,有的成了所在单位的中坚力量,在各自岗位上发着光、发着热,为郑氏家族赢得了荣耀。当然,龙池村出现的这种“人才传续”的现象,只是阳泽行政村、小桥镇,乃至整个建瓯的一个缩影,是建瓯这个省级历史文化名城深厚文化土壤中盛开的一枝奇葩,是值得后代子孙仰望并效仿的不灭灯塔。

人杰开启文明

“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这是最早出现在《易经》中的一句话。“文明”是什么?“文明”是人类在生产生活中所创造的全部物质和精神成果,是社会进步所呈现出的一种状态。人类最早的文明发源于中国、古印度、古埃及和古巴比伦。虽然后三个文明古国的文化已基本在地球上消失,只留下一些历史的痕迹并日渐式微,但毕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伟大标志。那么,在华夏苍茫的大地之下,掩藏着多少能让人类振聋发聩的文明信息呢?当我们都在发出同样的叩问的时候,阳泽村又一次被推上了历史聚焦的舞台。

1987年,阳泽村的几个村民到黄窠山上开荒种果。其中的一位在山顶西缘用力地挖着一个腐烂的树兜,挖着挖着,突然“咣当”一声巨响,震山慑谷,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把锄头拿起一看,刃口竟然卷曲,不知地下是什么“怪物”,心里不禁害怕起来,赶忙叫上旁边的几人围拢而来。大家七手八脚地用锄头沿着“怪物”四周齐掘,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它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件似“钟”的巨形器物,重达100.35千克。后经考古专家鉴定,这器物是一件罕见的商周时期的青铜大铙,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内出土的同类器中最大的一件。虽无铭文,但通体纹饰,铸造精细。它先后被建瓯市博物馆、福建省博物馆作为镇馆之宝,现被珍藏于国家博物馆。随后,考古工作者又在山上采集到一批与铜铙母体纹饰几乎一模一样的印纹陶片。1992年前后,山上再次出土了三件商代末期至西周前期的珍贵器物,分别是一件青铜觚,两件提梁卣。经鉴定三件器物均属奴隶社会上层统治集团使用的酒器(礼器)。2009年1月,紧邻阳泽村的霞抱村派出劳力到黄窠山附近开机耕路。推土机过处,竟发掘出古代祭台一座。该祭台为窑台状,竖穴卵石铺基,呈“回”字形。后经考古工作者连夜抢救,清理出青铜剑一件。据考古专家鉴定,该剑属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剑。而闽北学者李子先生根据有关资料和所见古剑比对后则认为:“该剑是春秋中早期古闽国所有的‘古闽剑’,是中国冷兵器进入精制时代的‘第一柄精铸短剑’……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神秘古闽国’珍宝。”随着这些“重量级”器物的重见天日,折射出建瓯远古时期一种青铜文明发展的高度。文博考古副研究员、原建瓯市博物馆馆长张家认为:建瓯出土的青铜大铙是远古大型祭器之一,而青铜觚和青铜卣则是供奴隶主独自享用的酒器。这批青铜礼器,是奴隶制国家政权的象征。如此说来,这里所发掘出的远古文明,正如黄窠山漫漫梁脊一样,连接着的是身后高耸入云的山峰,至今还让人只见一斑。

文明引领进步

我不知道当年拥有这些罕见的青铜器时代的阳泽村是什么样子:是一个生产力相当发达的奴隶制国家?是割据一方的骁勇善战的部落?抑或是一个富可敌国的王族盘据之地?未见有关资料记载。但我知道当地人都把“阳泽”叫“王郑”。问其缘由,说是最早踏上这片土地的人姓王,后来郑姓不断迁入,逐渐二分天下有其一,于是村名便用两姓叠加命名。也有人说是叫“王宅”,属方言的转化读音。不管如何,两种叫法中都有一个“王”字。“王”(wáng)者,古代帝王或一族中的首领;“王”(wàng)者,统一或统治天下。无论哪种叫法,都充满着浓郁的王权气息。

如果说这种字面理解显得牵强附会,那么除了在这里出土的珍贵文物是最有力的佐证外,还有至今保留的村落格局和古民居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历史上该村的繁华。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梨山山脉的南面沿着黄窠山由北向南的走向,顺着几里次递而下的长垄潺潺而来,出垄口,奔旷野,由东向西汇入矮桥溪,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溪流图域。而散落在现代小洋楼之中的古民居,就是沿着这条溪流的两边傍溪而建,隔溪相望,中间有小桥相连。虽然这里的古民居现今所剩无几,但江氏古厝可说是建瓯目前发现的古民居中保护最完整的一座。该厝建于清同治年间(约1846年),四榀二重厅进,两层构造,中轴天井、厅堂、屏风、后阁、厨房,两边厅房、后房,次序井然。虽已历经一百六十多年的风雨沧桑,然而从瓦楞、檩条、椽子、木柱、隔板到窗棂、砖雕,甚至地砖、柱础和门槛无一处破损。特别是那些花鸟草虫的木雕砖刻,工艺精湛,形态逼真,叫人看了目不舍移。在将军柱两旁,各设有一个神龛,供奉着祖先牌位。神龛上方分刻“尊祖”、“敬天”环状木雕,后阁木柱上悬挂一对旧式木制附联,左为“行仁义事”、右为“存忠孝心”的黑底金色楷书大字,结构严密,笔势苍拔。文字虽不多,但足以让人想起黄峭(872~953,福建邵武人,曾任唐昭宗工部侍郎)的《遣子诗》中的两句来:“朝夕莫忘亲命语,春秋须荐祖宗香。”这种发自肺腑、教子认宗的金玉良言与此联大有异曲同工之妙。能让祖训悬挂头顶而时刻濡染子孙的家庭,不用说也是一个孝悌相传之家。

江氏第32代孙江志道与其弟江志能等是房子的主人。他们不仅对江氏一脉的前生今世了如指掌,而且热情好客。他们在介绍了古居的来龙去脉后,还带我们到江氏祠堂观光,讲述了许多祖上的官人贤达。如五代时的辞赋家江文蔚(900~952),作为建安继南乡人叶京之后的第二位进士,他秉性刚正,忠贞不阿,不避权贵,直谏诤言,因坐廷弹劾当朝宰相冯延已及宋齐丘、陈觉、魏岑等人,被贬至江州为士曹参军。虽蒙冤被贬,但不丧志,敬孝高堂,奉母以行,曾赋诗自勉曰:“屈原若遇高堂在,终不怀沙吊汨罗。”后延已谋逆败露,官职被罢,才得以平反。南唐第二任皇帝李璟念其刚介有为,召回朝廷,官至礼部侍郎,继授翰林院学士,与徐铉同掌词命(宰相之职)。江文蔚平生博学多才,尤工词赋,其作多承六朝遗风,与高越齐名,被时人称为“江高”。在祠堂案几上,摆放着一张用相框镶住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就是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的医学博士、中国医学科学院创始人江上峰。此外,族谱上还记有江上峰之子、中国科学院院士江龙等一批人杰俊才。在祠堂门旁,砖刻着一对楹联,上书“地环江水观龙座,门峙凤山歌声响”。虽算不上严对,但意境深远,不仅采用了白描的手法将南北相对的如龙山脉和似凤山峦纳入了视野,还用写意的方式托物寄情,表达世代朝圣龙脉、祈求风水、安居乐业的心愿。

这幅“地环江水,门峙凤山”的美妙图案,在村尾的“登云桥”(当地人称矮桥)上可谓得到最好的佐证。据村中老人介绍,“登云桥”原是一座木伸臂梁廊桥,桥面地砖铺设,不仅宽敞通畅,而且工艺精美。更为珍贵的是在廊桥檐板上留有南宋著名史学家袁枢(1131~1205,今小桥镇一带人)的墨宝。诗曰:“玉龙倒悬挂寒潭,人在天地云霄间。借问是谁题柱去,茂陵词客到长安。”这是袁枢少年时代写的一首七绝诗,诗中不仅表达了诗人的远大抱负,要为国家干一番大事业的豪情壮志,也写出了“登云桥”四周壮丽的景色和桥身的高拔雄伟。虽然前些年桥梁因水毁重建,但如今登临其上,其景依然,其色仍佳。尤其是举目远观“龙凤相向”的山峦,耳听桥下涓涓流水,不禁让人油然生羡。这幅绝美山水画面,已永恒地定格在了诗人磅礴大气的诗句之中,镶嵌到了这片永远充满生机的旷野之上。山环水抱,天人合一,不仅是人类追求居所的一种境界,更是一种社会进步的象征。就这点上讲,阳泽一直都站在历史的潮头。

小桥镇现辖小桥、大丘、西边、富井、高门、百丈、龙峰、洽历、上屯、漈上、霞抱、阳泽、后塘等13个行政村,镇政府设在小桥村。依据地理位置、面积大小与经济发展状况,民间有人把部分行政村编成顺口溜:“小桥不小,大桥不大,高门不高,富井不富,西边在东,百丈越千尺(百丈岩海拔达1355米),后塘变前塘(随着303省道开通,后塘将成为小桥镇距建瓯城关最近的村)……”在我看来,这听似玩笑的顺口溜却道出了一个哲理:凡事不可望文生义,否则贻笑大方;同样也不会一成不变,否则有失真实。如将不尽,与古为新。依此推想,今天黄窠山脚下的阳泽村,虽非建瓯市的城关,但就规模而言,不能以其“小”而否定曾经的“大”;就气派上说,也不能以其今天的“平常”而掩盖昨日的“华贵”。有了这样的认识,我们才能感受得到,无论是“王郑”还是“王宅”,它掩藏于黄窠山厚土之下的远古文明所焕发出的万丈光华正如太阳的光辉一样,普照万物,今古阳泽。

黄窠山,当有一天你揭开面纱、敞开胸襟的时候,也许真的能成为中国的第二个“三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