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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吐鲁番坎儿井

新疆坎儿井,是中国古代继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之后的第三项伟大工程,是中华民族勇敢与智慧的又一象征。据1962年国家统计资料显示,新疆全区共有坎儿井一千七百多条,灌溉面积五十多万亩。仅吐鲁番盆地就有坎儿井一千一百多条,全长五千多公里,灌溉面积47万亩,占该盆地总耕地面积70万亩的67%。因坎儿井深藏于地下几米到几十米的地表之间,不会因地面的炎热和狂风的劲吹而造成水分大量蒸发,所以流量稳定,保证了长年的自流灌溉。自古以来当地的人们就是依靠和利用这一天然的水源从事生产,不但种植着一般的粮食、油料作物,而且还发展了棉花、葡萄、瓜果、蔬菜等经济作物,为当地的经济和社会的长足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坎儿井的结构奇特,由竖井、地下渠道、地面渠道和“涝坝”(小型蓄水池)四部分组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地下供水系统。从乌鲁木齐前往吐鲁番约300公里的公路行程中,茫茫的戈壁滩上密密麻麻地堆积着煤炭一样黝黑发亮、高低大下相近的渣包。在车上,导游让我们一行人猜猜,那些渣堆是怎么形成的。有的说是坟堆,早年战争的死难者就随地掩埋在下面;有的说是矿渣,是采矿留下的残堆;有的说是筑路余渣,因修建公路取石后的残渣……大家说的似乎都有道理,可惜没有一人猜对。待到走进吐鲁番市郊参观点的坎儿井内,看到地面垂直而下的竖井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挖掘坎儿井时掏出的弃渣。难怪堆儿那样整齐有序,远视竟如棋盘上的围棋黑子。

坎儿井内有一个近百平方米的展览馆,中心位置上安放着一张长宽约十余米的地形模拟微缩砂岩盘,呈角度倾斜,凹凸不平的斜面上,有轮廓灯闪烁,勾勒出山脉的走向与景点的指示。盘上地形分三大块,最高处是绵延的天山山脉,隆起的山脊上有人造冰雪覆盖;递次是98公里长的火焰山山脉,与天山山脉等距平行起伏,赤色如火;再次是无边无际的戈壁荒滩,黑褐灰蒙。整个吐鲁番盆地的地形地貌在此一目了然。展厅四周摆着各种凿井用具,有铁钎、铁铲、木轱辘……大多边角磨损、外形尘封、年代久远。顺着参观线路,踩着渠埂向纵深探寻而去,一路竖井林立,透光又通气,布局十分科学。更让人震撼的是途中再现的凿井场景:渠埂旁、水中央、急弯里、峭壁处,或蹲或卧、或立或仰、或坐或攀、或聚或分,安放着几十尊泥塑或木制仿人,有的举锤击石、插钎钻探;有的握铲扬渣、清堵疏浚;有的竖杆测绘,瞄准高低;有的手提肩扛,倾废倒淤……不分老少,难辨男女,全都脸庞黝黑、肌筋暴突,体形蜷曲、衣着褴褛,表情坚毅、神情悲壮,形神皆备,不一而足,展现出了当年开石凿渠艰苦卓绝的劳动场面。

行程半里,渠洞渐窄,弯腰侧身,不出十米,便见前有“行人止步”的警示牌栏。童心未泯的我,爬行到栅栏边,见渠口就只有一个人的腰身大小了,再往深处窥探,黑糊糊什么也瞧不见,只有似雷声一样的沉闷音响不绝于耳。此时才明白,那深处才是真正意义的“坎儿井”了。适才走过的行程,是经改造后的渠段,供游客参观体验的线路而已。不舍离去,一个人蹲在渠埂上,双手捧起渠中清洌的泉水,冰肌寒骨;掬入口中,唇齿生津。看着这渠清流源源不断地从深处流出,又丰盈地向远处流去,全身上下就仿佛有千万双无形的玉指在抚摸着每一根神经末梢,如电酥麻,似吻蜜意,热血奔涌,爽朗之极。心中不免诗意了一番:坎儿井,水流澹澹,是大地沸腾的血液在呼啸奔走;水声潺潺,是先民铿锵的号子在飞旋纵歌。在这穿透历史时空的无言隧道中,我读懂了坚韧不拔的背景,读懂了百折不挠的舞台,更读懂了古代文明在这里演绎的伟大和悲壮。坎儿井的水流,早已超越了作为物态的属性,呈现给游人的是人类一种意志的解剖,一种生命的诠释。

吐鲁番坎儿井的形成并非先民的一时心血来潮的结果,而是有着特殊的环境背景。吐鲁番盆地位于欧亚大陆中心,是天山东部的一个典型封闭式内陆盆地。由于距离海洋较远,且周围高山环绕,加以盆地窄小低洼,潮湿气候难以进入,年降雨量极少,年平均降雨仅有19.5毫米,最大为42.4毫米,最小为5.2毫米;年平均气温为14摄氏度,最热的七月份平均为33.6摄氏度,最高地面温度可达75摄氏度,自古就有“火州”之称。又加上长年刮着7~8级大风,增加了地面水分的蒸发量,造成年平均蒸发量高达3608.2毫米。降雨量与蒸发量的巨大反差,使地表水源严重缺乏。水,成了这里生活的人们真正意义上的生命血液。为了生存,他们只有把目光投向了雪山冰川。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浩大挖掘之声就从秦汉荒凉的沙砾卵石地层上响起,缓慢地穿过千年低垂的朝代更替的天空,在大清王朝的版图上定格成可歌可泣的密如蛛网的坎儿井。

民族英雄林则徐无疑是一位功臣,他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正月十六日从乌鲁木齐赴吐鲁番,看到坎儿井后写道:“二十里许,见沿途多土坑,询其名,曰卡井,能引水横流者,由南而北,渐引渐高,水从土中穿穴而行,诚不可思议之事。此处田土膏腴,岁产木棉无算,皆卡井水利为之也。”他不仅惊叹欣喜,还与当时督垦伊拉里克的官员黄南坡、全庆等人一同提出“农田以水利为首务,并拟定经久修治章程”。这为进一步推进坎儿井水系建设,作出了高瞻远瞩的决策。

因此,坎儿井的形成,是地域特殊和长期修建的结果:一是当地干旱少雨,地面水源严重缺乏,要生产、生活就得开发利用地下水源,以供灌溉农田和解决人畜饮用;又因当地的地下水源有高山补给,储量丰富,且地面坡度陡峭,利于修建坎儿井。二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对水源的利用都有了更高的需求,又加之东西方文化的传播与交融,逼使人们必须进一步设法增大地下水的开采量,以扩大灌溉面积来满足农业生产发展和社会的各方需求,因而必须对引泉结构进行改良,采取挖洞延伸的办法便应运而生,逐步形成了坎儿井取水方式的雏形。三是当时的生产技术水平极其低下,而坎儿井工程的结构形式可使工程的土方量大为减少,且施工设备极为简单,操作技术又易为当地群众所掌握,所以坎儿井的取水方式在当时是比较理想的形式。四是这种水利建设惠及了民生,得到了百姓的积极响应和支持,大大激发了官民的热情和创造力,形成了民坎与官坎共同建设与保护的良好格局。可以说,坎儿井是人类与自然共处中思维和意志创造出的奇迹。

坎儿井的泉水能流多远?据有关资料显示,吐鲁番以至全疆的坎儿井已呈衰减之势:20世纪50年代,全疆有一千七百多条,其中吐鲁番有1273条;到80年代末,全疆只剩860条,其中吐鲁番剩725条。究其原因:一是生态系统的破坏。据卫星遥感监测数据表明,仅吐鲁番强烈发展的荒漠化土地面积已占总面积的46.87%,而非荒漠化的面积仅占总面积的8.8%,造成水资源日渐短缺,坎儿井水流量也随之逐年减少。二是水源利用不科学。吐鲁番可利用水资源共11亿立方米,占到88%的地表水被许多大坝截流,致使下游水源捉襟见肘,直接造成近百条坎儿井的生存危机。而仅有2亿立方米的地下水源,又被散布各地的几千口机井大量抽走,造成地下水位不断下降。客观比较而言,机井投资少效率高,而坎儿井造价高,维护难,也导致使用率不断下降,渠道报废。三是油田的无序开发。油田用水不仅量大,而且井深都超过坎儿井深度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对水源造成了间接的影响。特别是有些油井直接钻探在坎儿井边,不仅造成了污染,还使水源枯竭。四是主观认识的偏差。从纯经济角度上看,坎儿井缺陷突显,夏季缺水时容易干涸,冬季水多时又无法蓄存,而水库可随时排蓄,进行生态调节,必然要优胜劣汰。所以,有许多观点认为,应该由水库等现代化的水利设施取而代之,而坎儿井可任其自然消亡。

是生存还是毁灭?当我走出坎儿井时,脑际间始终萦绕着这一问号,久久挥之不去。其实答案非常明确,坎儿井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留下的不可多得的珍贵人文遗产,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和科学价值,尤其在强调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和生态文明的今天,坎儿井更具有不可比拟的考古探索和旅游开发价值。况且文物不可复制,一旦失去,永难再现。当看到金色的阳光洒满地面繁茂的草木时,我突发奇想,且借这金黄与翠绿的彩笔,在这一片蓝空上写下“把遗产留给未来”的箴言。

“一条寒玉走秋泉,引出深罗洞口烟。十里暗流声不断,行人头上过潺湲。”让唐代诗人李群玉的《引水行》永“行”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