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省敦煌市东南25公里处鸣沙山的崖壁上,有一处驰名中外的佛教洞窟——敦煌莫高窟。敦煌莫高窟与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河南洛阳的龙门石窟、甘肃天水的麦积山石窟合称为中国的四大石窟。但敦煌莫高窟的声誉远远超越其他石窟。
世界古代文明的一册影集
据莫高窟的碑文记载,前秦符坚建元二年(366),有位叫乐尊的僧人云游到鸣沙山东麓脚下,此时,太阳西下,夕阳正照射在对面的三危山上。他举目望去,忽然间看见山顶上金光万道,仿佛有千万尊佛像在金光中闪烁,又好像香音神在光环中飘舞……一心修行的乐尊被这夕阳映照的沙漠奇景感动了,他认为这就是佛光显现,此地是佛祖的圣地。于是顶礼膜拜,决心在这里拜佛修行,还请来工匠,在悬崖峭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后经前秦、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等十多个朝代一千五百多年的不断开凿,形成了今天世界上现存规模最为宏大、保存最为完好的佛教艺术宝库。
莫高窟呈现出几个显著特点。文化上,集建筑、雕塑、绘画于一体,在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交融的同时,又吸收、融合了外来文化,发展成为具有敦煌地方民俗特色的佛教文化。建筑上,有禅窟、殿堂窟、塔庙窟、穹隆顶窟、“影窟”等形制,周边还散建着一些佛塔。洞窟中窟型最大的高四十余米、宽30米,最小的高不盈尺。从早期石窟所保留下来的中心塔柱式窟型上,也同样能看出古代艺术家在接受外来艺术的同时,已加以消化、吸收,形成了独具我国民族特色的形式。彩塑上,塑有佛像、菩萨像、弟子像以及天王、金刚、力士等;形式丰富多彩,有圆塑、浮塑、影塑、善业塑等;彩塑的题材之丰富和手法之高超,堪称佛教彩塑博物馆。壁画上,富丽堂皇,有各种各样的佛经故事、山川景物、亭台楼阁等建筑画,有山水画、花卉图案、飞天影像以及当时劳动人民进行生产的各种场景壁画等。
正是由于中西方文明在这里得到了高度融合而耀眼灿烂,注定了这方圣地在劫难逃。从光绪二十六年(1900)道士王圆箓发现“藏经洞”里有写经、文书和文物5万多件的那刻起,这里就劫波迭起、狼烟迷漫,世界上不同肤色的盗者纷至。1907年、1914年英国的斯坦因两次掠走遗书、文物一万多件;1908年法国人伯希和从藏经洞中拣选文书中的精品,掠走约5000件;1911年日本人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从王道士处,掠走约600件经卷;1914年俄国人奥尔登堡又从敦煌拿走一批经卷写本,并进行洞窟测绘,还盗走了第263窟的壁画;1924年美国人华尔纳用特制的化学胶液,黏揭盗走价值连城的壁画26块……
当前赴后继的智慧人群用生命和心血将世界文明凝聚成了莫高窟皇冠上的明珠而为之一笑时,有谁会预料到留给今天的是一部伤痕累累的掠夺史。反观而言,也许正是这种疯狂的掠夺,才让今天的人们体味到余秋雨“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的深刻哲思和古代世界文明在这里的一次大碰撞、大积淀的意义与价值。情同此理,这就如裹泥与去污的金子在常人眼中永远存在贵贱的意识。
佛教艺术活化的一部画册
这座融绘画、雕塑和建筑艺术于一体,又以壁画为主、塑像为辅的大型石窟,坐落在一座低矮的砂岩小山丘上。最高处50米,南北长一千六百余米,窟群上下分5层,现存洞窟492个,高低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形如蜂房鸽舍,壮观异常。
窟中有壁画四万五千余平方米,全都绘于洞窟的四壁、窟顶和佛龛内,内容博大精深,主要有佛像、佛教故事、佛教史迹、经变、神怪、供养人、装饰图案等七类题材;此外还有许多表现当时狩猎、耕作、纺织、交通、战争、建设、舞蹈、婚丧嫁娶等社会生活各方面的画作。据计算,这些壁画若按2米高排列,可排成长达25公里的画廊。
窟中有彩塑2415身,每座塑像想象丰富、形态逼真、造诣极高,与壁画相互映衬,相得益彰。最高的彩塑9层造型,高达36.5米,是当今世界上仅次于乐山大佛和荣县大佛的第三大坐佛(原阿富汗石佛为世界第一,后被塔利班炸毁),而最小的善业泥木石像高度仅2厘米左右。窟中还有飞天塑像四千余身:飞天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宇宙中飘舞,有的手捧莲蕾,直冲云霄;有的从空中俯冲下来,势若流星;有的穿过重楼高阁,宛如游龙;有的则随风漫卷,悠然自得……艳丽的色彩,飞动的线条,无不让游人感受到画师们在大漠荒原上纵骑狂奔的不竭激情,或许正是这种激情,才孕育出岩壁上那纵横驰骋、张扬不羁的思维和辽阔的想象。
阅览这一轴佛教的立体画册,不能不让人感到“是一种聚会,一种感召,它把人性神化,付诸造型,又用造型引发人性,于是,它成了民族心底一种彩色的梦幻、一种圣洁的沉淀、一种永久的向往;是一种狂欢,一种释放,在它的怀抱里神人交融,时空飞腾,于是,它让人走进神话、走进寓言,走进宇宙意识的霓虹,在这里,狂欢是天然秩序,释放是天赋人格,艺术的天国是自由的殿堂;是一种仪式、一种超越宗教的宗教,佛教理义已被美的火焰蒸馏,剩下了仪式应有的玄秘、洁净和高超;只要知闻它的人,都会以一生来投奔这种仪式,接受它的洗礼和熏陶”(余秋雨语)。据说张大千先生当年举着油灯从这里只带走几缕线条,转眼之间画与人便风靡世界画坛。一座千年凿就的石窟,一部百年拾取的“敦煌学”,展示的不仅是学术、艺术、文化等方面令人瞩目的成果,更是向世界展示敦煌艺术之美、文化内蕴之深厚以及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卓绝的智慧。
体悟人生禅意的一处摇篮
以莫高窟为中心,方圆百里散落着多少佛教大殿法堂,我不知道;能够给人多少禅悟,我也不知道。但仅作为莫高窟佛教圣地一个符号的雷音寺(地处敦煌市区内,为小雷音寺)就已让我这佛缘浅薄之人冥冥之中也能装模作样地悟道入禅一番。
导游庄严肃穆地解说:释迦牟尼佛祖是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印度国太子,一直过着宫廷中豪华奢侈的生活。29岁时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农村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凄惨生活,心里产生巨大震撼。回家后闭门苦思了6年,得到了某种启示,39岁时毅然离家出走,从此开创了佛教的纪元……导游娓娓道来,我的目光缓缓寻去,只见雷音寺内,佛祖金身坐态魁伟,光芒闪烁。左边是功夫过人、力大无比、一脸哭相的苦行僧迦叶,右边是记忆超群、过目不忘、笑容可掬的善面僧阿男,纵向两列是掌管世间不同领域、恪守其职、形象各异的十八罗汉。
思绪随着目光,渐渐地活跃起来,步履牵引着我沉入对佛教的思考:
首先是来源。作为世界公认影响最大的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以一种和平的方式传入我国。从人类诞生的那天起,各种生存的条件和因素就注定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与竞争,也必然引起“被压迫生灵的叹息”和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强烈对撞,从而引发对各种精神寄托的需求。而佛教所宣扬的“人死后,阴间会依据善恶安排不同的灵魂升入天堂或下到地狱”的思想正好迎合了不同群体的多种精神需求。所以,对其信仰就很大程度上表现出个人的一种意愿、一种渴望、一种追求,这种对号入座的接受过程不须刀光剑影、烽火硝烟,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就能顺利地播入了信众的心里。
其次是嫁接。当佛教这一舶来品进入中国之际,正是中国创造的强大儒家文化繁盛之时。原本应有一场“华山论剑”,却因为儒家的“入世有为”和佛家的“以善为本”媚眼互递、秋波暗送,竟成姻缘,博大而精深的儒家文化对西来的佛教文化敞开了胸怀,做到“食而能化,化而能食”。这种温和的对接方式,不仅了无痕迹地完成了百川归海的接纳与融合,而且还形成了“儒释道三教合流”的格局,擎起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文化奇观。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和嫁接,可以说是世界宗教史上最成功的范例。
第三是教义。按照佛教的思想,觉己者为僧,觉己觉人者为菩萨,觉己觉人觉行者为佛。如此简明扼要的清规戒律,仿佛一盏不灭的烛光,照耀着千年以来在那香烟缭绕中虔诚跪拜的善男信女们的纷呈意愿。试问,有几人在点香燃烛之刻能将功名利禄的贪婪之念任随烟雾飘去?有几人在三叩九拜之际肯让损人利己之心坠落黄泉地狱?还有几人在默祷许愿之时愿抛却淫欲邪道之意……世间红尘夙愿,总在交织盘绕,如日月之升,似江水横流,岂能绝耳。所以,可以妄断,千百年来,能获取佛教之大义、佛经之真谛者寥若星辰。由此想起佛教的一句名言:“观念不正难为你救苦救难,若能转念无须我大慈大悲。”人生一世,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非意志坚强者而不能为,但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却是为人之本,立命之根。唯有如此,对世事才有可能渐渐大彻大悟、大知大觉。只要持之以恒,又何愁此生修不来“正果”、转不成“佛身”呢?
据有关资料统计,在东南亚地区,信仰佛教的人口达到80%以上。如此高的比率恐怕在该地区所有可比指标中都是无法企及的了。然而,随着信息科学、生命科学的突破,随着人们对客观世界、对生命本质认识的突进,对宗教本质的认识必定会愈来愈深化,幻想的领域定然会逐渐缩小,观念也一定会逐渐趋于淡化,直至包括佛教在内的所有宗教最后走向消亡。虽然这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也许比阶级和国家的消亡还要漫长,但不可逆转。然而,莫高窟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所沉淀的文明,其躯壳也许也会随着时光的打磨而消亡,但其生命的本质必定会在存亡的逆差中和人类敏锐的目光中,愈显无限的张力和滔天的烈焰。
敦煌莫高窟,一座人类文明永远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