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石窟是世界交响曲的发祥地。”
传说,很久以前,云冈有个小山丘,不知什么原因,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山丘里就会传出一种谁也听不懂的乐声。附近村庄的人都感到很惊奇,但谁也不敢去探个究竟。后来,有个胆大心细的青年约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计划一同去看个水落石出,可到时大家又打退堂鼓了。这青年只好独自一人先在白天上山观察地形地貌,想找到音乐形成的原因。但白天什么声音也没有,一到夜晚又重新响起。通过数天的观察,当他确定这里没有什么野兽、鬼怪之类的危险后,便壮起胆子,在一个乐声四起的夜晚,一个人拿着铁锨来到小山上,在乐声传出的地方用力往下挖,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奥秘。他夜以继日地挖了100天,几乎将小山丘挖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有挖到。一天夜里,他沮丧地坐在小山丘上,寻思着新的挖掘办法。突然听到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隆隆滚动声,他对着发出声音的地方不耐烦地说:“只会叫唤却不出来,想干啥?”不料话音刚落,那个“轰隆隆”的声音竟然回答说:“我要出来,我得出来。”小伙子一听,半惊半喜中又说:“那你就出来吧,还磨蹭什么?”话音刚落,只见一道亮光闪过,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过后,小山丘中间裂开了一条大沟,一座绵延数里的寺院横空出世,犹如仙阁琼楼一般,无数的石佛金光闪闪,天空中飞天乐伎翩然起舞,一时间鼓乐齐鸣,佛曲悠扬……小伙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他好奇地走进一个大殿,只见大殿内都是石佛,大佛通天,小佛蜇立,周围飞天、力士、罗汉个个笑逐颜开,热闹非凡。于是,他一个接一个殿地看了个遍。此时,那惊天动地的乐声也惊动了周围的百姓,人们在诧异之后,也都三五成群地前来观赏、朝拜。自此,云冈成了闻名天下的佛教圣地,朝拜者纷至沓来,香火越来越旺……这个当地关于云冈石窟来历的传说就这样带着音乐的翅膀诞生了。
其实,从音乐中走来的云冈石窟并非天造地设,而是北魏(386~534)王朝建都平城(今山西大同)期间留下的一座不朽的历史文化丰碑,是我国现存年代较早、规模较大的建筑群,与甘肃的敦煌莫高窟(始凿于366年)、甘肃天水的麦积山石窟(始凿于384年)、河南的龙门石窟(始凿于493年前后)并称为中国四大佛教石窟。石窟位于现在的大同市西郊武周山北崖,东西绵延1公里,占地面积40万平方米,现存依山开凿的洞窟53处,大小石窟佛龛一千一百多个,石刻造像五千一百余尊(最高的大佛17米,最小佛像高仅几厘米),石雕面积一万八千多平方米。其雕刻技艺精湛,造像内容丰富,堪称5世纪后半叶中国佛教雕刻的博物馆。当时的地理学家郦道元曾称赞说:“凿石开山,因岩结构,真容巨壮,世法所稀,山堂水殿,烟寺相望,林渊锦境,缀目所眺。”云冈石窟的宏大气势、独具风格、雄浑意境无不展现当年皇家建筑的风范。
当然,传说也非凭空捏造。世上的任何传说总是与当时当地的人与事有着千丝万缕、相映成趣的内在联系,云冈石窟就是如此。被誉为“音乐窟”的第12窟,就是一座气势恢弘、世间罕见的乐舞殿堂。说其罕见,一是造型奇特。它与第11、13窟同在一个面阔9间的寺庙的覆盖下,位居中间,正面凿成2间仿木构建筑的窟檐,东、西壁雕成3间仿木构建筑的佛龛,前列二柱,面开三门,洞窟方方正正,窟顶平平展展,呈现出与宫廷殿堂式建筑风格十分接近的前殿后堂式格局。二是石刻无数。洞外门柱刻有千佛坐像,窟内四壁刻满十方诸佛,还有层层叠叠无以计数的飞天乐伎,石刻数量超过整个云冈石窟总数的一半以上。三是神态逼真。每一尊石雕,都采用不同的技法,有的肃穆端坐,有的揖手静立,有的面带微笑,有的慈眉善目……尤其是那飞天,或飞升、或疾落、或环绕、或陡转、或飘浮、或自在……形神皆备,惟妙惟肖。四是色泽鲜艳。无论是含笑的佛陀、盛开的莲花,还是起舞的飞天、弹奏的乐伎,甚至方寸帘格、一缕饰丝,都采用不同的色彩粉饰,使整座洞窟色彩缤纷、金碧辉煌。五是乐器齐全。窟中乐伎所持的乐器有琵琶、筚篥、筝、笛、唢呐、排箫、筋、望、细腰鼓、碰铃等,共计17个种类、47件之多。这些乐器从种类上分,有弹奏乐器、吹管乐器和打击乐器;从地域上分,有的来自番汉,有的来自西域,象征了民族的大融合。正是这种大融合,才带给了这天地间演示千年而从不停歇的音乐盛典。
当你步入洞窟,屏声敛气、心静如水时听觉与视觉就能品赏到这份特殊的乐舞大餐了……
音乐响起来了——吹管乐器悠扬而起,此时,“静”与“动”这两个对立的主题渐渐展开,由“动”弥漫了“静”,再由“闹”沸腾了“动”,矛盾的起因、发展和暂时的结果为高潮的到来作了铺垫;接着,弹奏乐器渐次介入,乐曲开始变奏,曲调缓慢如歌,主题中的生活体验和哲理沉思抒情性地开启了人们的心智;继而,打击乐器也轻敲慢击起来,配合着迷人的旋律融入了铿锵有力的音符,共同衬托出矛盾冲突之后的闲暇、休整和暂时的娱乐;一组低沉的音调之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弹奏乐器、吹管乐器和打击乐器沿着同样的音阶同步进入高潮。那音律,似江河决堤一泻千里,如万马奔腾尘绝寰宇,整座洞窟被音符吮吸,随旋律沸扬。这是佛经之声,是鲜卑之音,矛盾释然而解,一种对世间万物乐观、豁达的态度和胜利凯歌般的欢呼激荡在每个人的胸间,刻入人们的心里……
飞天舞起来了——这种有别于西方插着翅膀的“安琪尔”,又不同于中国道教“羽化仙人”的由饱含艺术家真挚情感与丰富想象的审美观点所创造出来的形象飞动起来了。你看她们有的伸出玉臂,随指吹弹,增添了另一种美妙绝伦的天籁之音;有的腾云驾雾,披霞戴彩,向辽阔的天际信手散发溢满香气的花朵;有的舒展腰肢,衣带飘举,翩然起舞出一团团照亮洞窟的鲜红焰火……此刻,佛国的天空显得更加辽阔、神奇、祥瑞、纯净、安详和自由,极乐的韵味达到巅峰。
观众动起来了——洞窟中无论是佛,是菩萨,还是僧人的观众,全都神情宁静、面带微笑,那千年不语、万年不行的永恒姿态却在此时被这美妙的音乐和登峰造极的舞蹈所陶醉,全都欢呼雀跃起来。你看那西壁上角的一位老者正斜侧着身子入迷地倾听,而与之对角的那个小沙弥竟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还有那神龛里双双对坐的情侣,正在窃窃私语,仿佛在说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乐舞盛会。更有那虎背熊腰、力拔山岳的力士们舞起的“劲舞”,举手投足间不仅把威武雄健的英雄本色展现无余,还将北魏王朝游牧民族粗犷和刚直的性格表达得淋漓尽致。
乐器在演奏,舞蹈在翩跹,观众在欢呼,旋律在排空……“梵宇开金地,香龛凿铁围。影中群像动,空里众灵飞”,整个云冈石窟就在器乐和声乐的交响和翩然起舞的非凡喧闹中成就了一个乐舞的世界,一座人间的天堂。
由此,我想起了交响曲。交响曲源自17世纪的意大利歌剧的序曲,是通过各种乐器的功能和表现力来塑造音乐形象的,是音乐会中主要的器乐形式。从发展时间上分,前为古典主义时期后为浪漫主义时期。从表现形式上看,古典主义以快板——行板——小步舞曲——快板终曲的交响套曲为结构,相对简单;而浪漫主义则具有文学性、标题性、曲式结构自由性与乐章数目不定性等特点,乐队编制更为庞大、音响追求华丽丰满,民族风格更显浓郁,趋向繁杂。直到20世纪,交响曲才形成了构思独特、乐队编制大小不同、音响复杂多变、风格多样的相对固定模式。如果将二者进行比较,不难看出差异:一是时间。交响曲的出现远迟于音乐窟,前后相差一千两百多年。二是形式。音乐窟里不仅有器乐演奏,还有飞天伴舞,渲染出的热烈氛围远胜于交响曲。三是器乐。现代交响曲不仅用了器乐、声乐重奏,还配以电子音乐,而音乐窟的器乐显得更原始,是名副其实的原生态。四是风格。交响曲在内容上所表现的主题比较单一,注重旋律的飘逸与洒脱,而音乐窟中的器乐所表达的不仅有旋律的柔和、感情的细腻,而且主题表现上可谓信马由缰;可以是人间的,也可以是佛界的;可以是华夏的,也可以是西域的。五是互动。现代交响曲只是乐队在台上演奏,观众在台下倾听,难以产生互动;而音乐窟中,所有演员和观众没有舞台之隔,没有尊卑之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似观众,实是演员,看似演员,实又观众,欢快互动的场景可谓如胶似漆、天人合一。
无论你年龄大小、知识多寡、乐感深浅、反应敏钝,置身窟中,都要被这雄浑的场面和沉静之中获得的天籁之音所震撼、陶醉。在沉醉中得到心灵的感悟:这是中国上古音乐的一次大融会。在长达数千年的中国音乐史中,中国音乐走过了秦、汉前时期,汉、唐时期,宋、元时期,明、清时期,近代和现代等阶段,源远流长。随着丝绸之路的畅通,西域诸国的歌曲开始传入到内地。到了南北朝末年,还盛行一种有故事情节,有角色和化装的表演,载歌载舞,同时兼有伴唱和管弦伴奏的歌舞戏。音乐窟就是在这种时代发展的大背景下,以民族音乐为主线,以宫廷音乐为主流,以西域音乐为助推,以佛教乐器为补充的大融合中应运而生。音乐窟的乐舞,不仅继承了上古音乐美妙音符,而且还掀起了历史长河中滔天的音乐浪花,为后代音乐的发展提供了推波助澜的不竭源流。
这里是世界交响乐的重要发祥地。自北魏兴安二年(453)佛教高僧昙曜奉太武帝(北魏第三位皇帝)之旨开凿石窟以来,这座上承秦汉现实主义艺术之荟萃,下开隋唐浪漫主义色彩之先河,吸取、融会了印度犍陀罗艺术及波斯艺术精华的石窟,就一直成为天下游客倾慕和向往的地方。一千多年来,在世界范围内,有多少艺术家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陶冶情操?又有多少音韵学家千辛万苦到这里沐浴心灵?在今天,不管是作曲家们写作技巧的高度纯熟,还是演奏家们演奏水平的登峰造极,在通过发挥器乐来表现音乐的广度和深度上都无可辩驳地留有音乐窟的烙印,体现出一脉相承的历史渊源。
1973年9月15日,周恩来总理在陪法国总统蓬皮杜参观音乐窟时,曾风趣地说过一句话:“这里是世界交响乐的发源地。”得到了在场的外国友人的纷纷赞许。话虽简单,但却揭开了一个千年历史的奥秘:中国是世界音乐的摇篮,音乐窟是世界交响乐的鼻祖;中国独有,世界同享。是的,艺术不分疆土,音乐不分国界,因为这是人类智慧的共同结晶,共有财富。这一财富是今天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更是昨天云冈石窟——音乐石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