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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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杀父颈孝子八十九

荆保云人,为饥馑家贫,故与父共行邻州而盗人财。即父与子盗取之间,家人并近边各出叫追之。二人逃走,逢猫如鼠。即子疾走,父迟逃。破垣出时,子先出,父头在垣外,其足垣内所捕。时荆保以剑杀父颈去也。父惜耻,故喜而未痛。时人称之名孝子矣。

给为盗的儿子砍掉父亲的头颅,披上孝道的外衣来宣扬,毕竟不是能够得到所有读者的首肯的,所以作者用“时人称之名孝子”来教训读者。《注好选》这个故事出自何处,至今我还没有人找到它的来源。紧接着这个故事的后面的《母亲过桥为不孝第九十》,对于探讨它的渊源和思想,或许有参考价值。后面这个故事是说:

亘母桥不孝第九十

楚那云人,家园内造小舍居孀母养育。即密遭旁男,自送年序。其往还之间有深堑。楚那仅知母气色,其母安囗令往来彼道堑亘桥。即母耻子知,爱别窃去死。是不孝也。

上面的记述由于日语语法的影响,语句别扭,大意是有个人叫楚那,他给家中园子里造了一间小屋,让守寡的母亲居住扶养她。母亲偷偷和近处的男人私通,一过就是数年。那往来的路上有一道深沟。楚那暗自观察母亲的神色,为了让母亲往来方便,就在那道深沟上架起了桥。母亲知道私情已经让儿子看破,深感羞愧,和心爱的人分手,偷偷出走,死在外边了。

在叙述完这个故事之后,撰者评论说:“此不孝之子也”。后来的《源平盛衰记》在引述这个故事之后说:“为母亲着想,该说是孝子,但是让母亲为儿子知道而羞耻偷偷出走而死,可谓子不孝”。这个故事和上面荆保故事形成对比,都造成父母死去的后果,但前者成为孝子,后者判为不孝,原因就在于按照撰者的观念,前者保护了父亲的名誉,而后者伤害了母亲的自尊。

《孝经》将“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视为“孝之终”,《谷梁传隐公元年》说:“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都是把为父母扬善隐恶当作孝子的一条法则,一条判别孝与非孝的标准,上面两个故事都体现的是这样的思想。佛经甥舅故事显然并没有这样明确的孝道思想,砍头出逃只不过是原来佛经甥舅故事的一个引线,而荆保故事将其抽出,十分牵强地担负起孝道说教任务。

值得注意的是两个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叫荆保,一个叫楚那,都像是虚拟的姓名,而不是历史人物,但确是“中国风”的姓名。尽管在日本古典文学中由日本人来虚构中国故事人物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毕竟属于少数,多数是按照中国作品原作改头换面出现。这两个故事很可能是从中国传入日本的,可惜的是原作已经失传。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说,荆保故事就是中国人将甥舅盗宝故事中国化的一个实例。

我们还没有找到荆保故事究竟出自何处,恐怕流传不会太广。同样是出自佛经的孝子故事,句道兴《搜神记》中的“元觉警父”即原谷故事就成了有名的孝子故事,也可以说本土化了,而这个故事却被遗忘了。抛开文献流传的原因不谈,它有背于中国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则,或许也是原因。儿子亲手砍掉父亲的脑袋,无论如何也会被视为残忍的举动。“杀父”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一般中国人会这样看待生活中事,也会这样看待文学中人。那“元觉警父”则不同,最后父亲成了孝子,元觉成了孝孙,皆大欢喜,最适合以往中国人的欣赏习惯,结果就容易让人忘记它原产印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