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名人佳作——哲理小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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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同是上帝的儿女(3)

世界以及我们自己美好的前景向我们愉快地敞开之时,一旦死亡的念头在心头掠过,会使我们倍感寒心。我们感到压抑,我们感到窒息,感到失去了自由,我们不满足现有的知识,我们希望紧紧地拥抱和抓住我们整个的生命,我们要揭示生与死的奥秘。为结束怀疑和恐惧的痛苦,我们要冲破樊笼,勇敢地面对魔窟中的死神。

同是上帝的儿女

我怀疑了,为什么我能坐车,他们只这样拉车?为什么我穿着耀目丝绸的皮袍,他们只披着百结的单衣?为什么我能在他们面前当小资本家,他们只在我几枚铜子下流着血汗?

石评梅

狂风——卷土扬沙的怒吼,人们所幻想的璀璨庄严的皇城,确是变一片旷野无人的沙漠;这时我不敢骄傲了,因为我不是一只富于沙漠经验的骆驼——忠诚的说,连小骆驼的梦也未曾做过。

每天逢到数不清的洋车,今天都不知被风刮在那里去;但在这广大的沙漠中,我确成到急切的需要了。堪笑——这样狼狈,既不是贿选的议员,也不是树倒的猴狲,因有温馨的诱惑我;在这萧条凄寒的归路里,我只得蹒跚迎风,呻吟着适之先生的“努力”!

我觉着走了有数十里,实际不过是由学校走到西口,这时揉揉眼睛,猛然有了发现了:

两个小的活动的骷髅,抬着一辆曾拖过尸骸的破车,一个是男的在前面,一个是女的在后面,她的嘴似乎动了一动,细听这抖颤的声浪,她说:

“大姑儿您要车?”

“你能拉动我吗?这样小的车夫。”

“大姑儿,您坐吧,是那儿?”前边那个男小孩也拖着车子问我。但是我总不放心,明知我近来的乡愁闲恨,量——偌大的人儿,破碎的车儿,是难以载起。决定后,我大踏步的向前走了。

“大姑儿,您见怜小孩们吧!爸爸去打仗莫有回家,妈妈现在病在床上,想赚几个铜子,给妈妈一碗粥喝,但老天又这样风大!”后面那女孩似唱似诉的这样说。

真大胆,真勇气,记得上车时还很傲然:等他们拖不了几步,我开始在车上战栗了!不禁低头看看:我怀疑了,为什么我能坐车,他们只这样拉车?为什么我穿着耀目丝绸的皮袍,他们只披着百结的单衣?为什么我能在他们面前当小资本家,他们只在我几枚铜子下流着血汗?

谁能不笑我这浅陋呢?

良心,或者也可说是人情,逼着我让他们停了车,抖颤的掏出钱袋,倾其所有递给他们;当时我只觉两腮发热,惭愧的说不出什么!

他们惊讶的相望着,最终他们来谢我的,不是惨淡的笑容,是浸入土里的几滴热泪!至现在我还怀疑我们……同是上帝的儿女!”

中年

中年的妙趣,在于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科班的童伶宜于唱全本的大武戏,中年的演员才能担得起大出的轴子戏,只因他到中年才能真正懂得戏的内容。

梁实秋

钟表上的时针是在慢慢的移动着的,移动的如此之慢,使你几乎不感觉到它的移动。人的年纪也是这样的,一年又一年,总有一天你会蓦然一惊,已经到了中年;到这时候大概有两件事使你不能不注意,讣闻不断的来,有些性急的朋友已经先走一步,很煞风景;同时又会忽然觉得一大批一大批的青年小伙子在眼前出现,从前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藏着的,如今一起在你眼前摇晃,磕头碰脑的尽是些昂首阔步满面春风的角色,都像是要去吃喜酒的样子。自己的伙伴一个个的都入蛰了,把世界交给了青年人。所谓“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但见少年多”,正是一般人中年的写照。

从前杂志背面常有“韦廉士红色补丸”的广告,画着一个憔悴的人,弓着身子,手拊在腰上,旁边注着“图中寓意”四字。那寓意对于青年人是相当深奥的。可是这帽图画却常在一般中年人的脑里涌现,虽然他不一定想吃“红色补丸”,那点寓意他是明白的了。一根黄松的柱子,都有弯曲倾斜的时候,何况是二十六块碎骨头拼凑成的一条脊椎?年轻人没有不好照镜子的,在店铺的大玻璃窗前照一下都是好的,总觉得大致上还有几分姿色。这顾影自怜的习惯逐渐消失,以至于有一天偶然揽镜,突然发现额上刻了横纹,那线条是显明而有力,像是吴道子的“莼菜描”,心想那是抬头纹,可是低头也还是那样,再一细看头顶上的头发有搬家到腮旁颔下的趋势,而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是,鬓角上发现几根白发,这一惊非同小可,平时一毛不拔的人到这时候也不免要狠心的把它拔去,拔毛连茹,头发根上还许带着一颗鲜亮的肉珠。但是没有用,岁月不饶人!

一般的女人到了中年,更着急。哪个年轻女子不是饱满丰润得像一颗牛奶葡萄,一弹就破的样子?哪个年轻女子不是玲珑矫健得像一只燕子,跳动得那么轻灵?到了中年,全变了。曲线还存在,但满不是那么回事,该凹入的部分变成了凸出,该凸出的部分变成了凹入,牛奶葡萄要变成为金丝蜜枣,燕子要变鹌鹑。最暴露在外面的是一张脸,从“鱼尾”起皱纹撒出一面网,纵横辐辏,疏而不漏,把脸逐渐织成一幅铁路线最发达的地图,脸上的皱纹已经不是熨斗所能烫得平的,同时也不知怎么在皱纹之外还常常加上那么多的苍蝇屎。所以脂粉不可少,除非粪土之墙,没有不可圬的道理。在原有的一张脸上再罩上一张脸,本是最简便的事。不过在上妆之前、下妆之后,容易令人联想起《聊斋志异》的那—篇《画皮》而已。女人的肉好像最禁不起地心的吸力,一到中年便一齐松懈下来往下堆摊,成堆的肉挂在脸上,挂在腰边,挂在踝际。听说有许多西洋女子用擀面杖似的一根棒子早晚混身乱搓,希望把浮肿的肉压得结实一点;又有些人干脆忌食脂肪忌食淀粉,扎紧裤带,活生生的把自己“饿”回青春去。有多少效果,我不知道。

别以为人到中年,就算完事。不。譬如登临,人到中年像是攀跻到了最高峰,回头看看,一串串的小伙子正在“头也不回呀,汗也不揩”的往上爬。再仔细看看,路上有好多块绊脚石,曾把自己磕碰得鼻青脸肿,有好多处陷阱,使自己做了若干年的井底之蛙。回想从前,自己做过扑灯蛾,惹火焚身;自己做过撞窗户纸的苍蝇,一心想奔光明,结果落在粘苍蝇的胶纸上!这种种景象的观察,只有站在最高峰上才有可能。向前看,前面是下坡路,好走得多。

施耐庵《水浒》序云:“人生三十未娶,不应再娶;四十未仕,不应再仕。”其实“娶”、“仕”都是小事,不娶不仕也罢,只是这种说法有点中途弃权的意味。西谚云:“人的生活在四十开始”。好像四十以前,不过是几出配戏,好戏都在后面。我想这与健康有关。吃窝头米糕长大的人,拖到中年就算不易,生命力已经蒸发殆尽。这样的人焉能再娶?何必再仕?服“维他赐保命”都嫌来不及了。我看见过一些得天独厚的男男女女,年轻的时候楞头楞脑的,浓眉大眼,生僵挺硬,像是一些又青又涩的毛桃子,上面还带着挺长的一层毛。他们是未经琢磨过的璞石。可是到了中年,他们变得润泽了,容光焕发,脚底下像是有了弹簧,一看就知道是内容充实的。他们的生活像是在饮窖藏多年的陈酿,浓而芳洌!对于他们,中年没有悲哀。

四十开始生活,不算晚,问题在“生活”二字如何诠释,如果年届不惑,再学习溜冰踢踺子放风筝,“偷闲学少年”,那自然有如秋行春令,有点勉强。半老徐娘,留着“刘海”,躲在茅房里穿高跟鞋当做踩高跷般的练习走路,那也是惨事。中年的妙趣,在于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科班的童伶宜于唱全本的大武戏,中年的演员才能担得起大出的轴子戏,只因他到中年才能真正懂得戏的内容。

女人

它潺潺地流,流过峡谷,流经平地;看过大自然万般妩媚的风情,也看过风起云涌的险恶景致。不论外界景致是好是坏,它都静静地流,不动声色地流,处变不惊地流。

尤今

有一种女人,像自来水。

她的一生,顺顺畅畅,无风也无浪,单纯如白纸。她看不到世道险恶,看不出人心叵测。与她交谈,话题只能涉及风花雪月,较广的,较深的,她都无法谈,因为她不懂,而她也不认为她有必要去懂。她满足,她亦知足。

表面上看,她是幸运的,然而从人生的另一个角度来看,人生的五味,她独沾甜味,她的幸福感,来自她的懂无知。

她像清澈的自来水,透透彻彻让你看到她是什么、她有什么,而这,我认为是一种缺憾。

我比较喜欢像河般的女人。

你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是河,但是它源远流长,你不知道它源自何处、来自何方。它潺潺地流,流过峡谷,流经平地;看过大自然万般妩媚的风情,也看过风起云涌的险恶景致。不论外界景致是好是坏,它都静静地流,不动声色地流,处变不惊地流。

这样的女性,很有魅力,因为她有过沧桑。

沧桑是美,是饱经世故的成熟。

孩子的礼物

对于母亲来说,孩子得以身心健全地成长,便已是一份千金不易的礼物了;而对于孩子来说,子欲“爱”而亲犹在,也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大幸福了。

尤令

孩子自从懂事以来,每一年的母亲节都给我买礼物。虽然觉得这个节日已经高度商业化了,可是,我还是乐得每年一度享受这种物质重于精神的母爱。惟一的遗憾是:孩子老是花钱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比如说吧,那些摆设品,不但不美,而且大件、易碎,收着嫌碍地方,摆着嫌格调不高,丢掉嘛,却又于心不忍,真是名副其实的“鸡肋”。今年,我采取了一个“革新”的做法——根据他们的“经济能力”,列出了一个购物名单:老大买热水瓶、老二买雨伞、老三买电脑磁碟。

母亲节那天,三个孩子一早便相偕出门去了。我喜滋滋地坐在家里,等待他们把实惠耐用的礼物带回来。

中午时分,大中小三个孩子脸上闪着神秘而又兴奋的笑意进门来了,长子将手上那个大大的方形纸盒放到我面前来。嘿!他们居然送我这样一个全无纪念意义,毫无收藏价值的礼物!我瞪着眼前这个从名牌酒店买回来的大蛋糕,难掩失望之情,脸上笑容硬是灿烂不起来。

次子细心,单刀直入地问:“妈妈,您好像不喜欢我们的礼物?”我不善掩饰,直话直说:“买这个蛋糕的钱,可以买几把雨伞呢!”女儿满腔委屈地说:“您平时最爱吃榴裢,我们三个人花了很大的心思才想到订做这个榴裢蛋糕啊!”这时,长子也插口说道:“您要的热水瓶、雨伞和磁碟,我们随时都可以买给您,但是,母亲节,我们应该买一些让您感到惊喜的东西呀!”

望着那三张热切盼望我快乐的脸,听着他们嘴里流出来的话语,惭愧之情骤然飞卷而来。真不敢相信,我居然成了商家“成功”地“荼毒”的对象,“物质化”得不可理喻!

平心而论,对于母亲来说,孩子得以身心健全地成长,便已是一份千金不易的礼物了;而对于孩子来说,子欲“爱”而亲犹在,也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大幸福了。父母与子女,相看两不厌,天天都是母亲节,日日都是父亲节,时时刻刻都是儿童节!

同样的,只要健健康康地活得扎扎实实,我们天天都可以对着自己愉悦地高唱“生日快乐”!

守旧与“玩”旧

走路有两个走法:一个是跟前面人走,信任他是认识路的;一个是走自己的路,相信你自己有能力认识路的。谨慎的人往往太不信任他自己;有胆量的人往往过分信任他自己。

徐志摩

(一)

走路有两个走法:一个是跟前面人走,信任他是认识路的;一个是走自己的路,相信你自己有能力认识路的。谨慎的人往往太不信任他自己;有胆量的人往往过分信任他自己。为便利计,我们不妨把第一种办法叫作古典派或旧派;第二种办法叫作浪漫派或新派。在文学上,在艺术上,在一般思想上,在一般做人的态度上,我们都可以看出这样一个分别,这两种办法的本身,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好坏,这只是个先天性情上或后天嗜好上的一个区别;你也许夸他自己寻路的有勇气,但同时就有人骂他狂妄;你也许骂跟在人家背后的人寒伧,但同时就有人夸他稳健。应得留神的就只一点:就只那个“信”字是少不得的,古典派或旧派就得相信——完全相信——领他路的那个人是对的,浪漫派或新派就得相信——完全相信——他自己是对的,没有这点子原始的信心,不论你跟人走,或是你自己领自己,走出道理来的机会就不见得多,因为你随时有叫你心里的怀疑打断兴会的可能;并且即使你走着了也不算希奇,因为那是碰巧,与打中白鸽票的差不多。

(二)

在思想上抱住古代直下来的几根大柱子的,我们叫作旧派,这手势本身并不怎样的可笑,但我们却盼望他自己确凿的信得过那几条柱子是不会倒的。并且我们不妨进一步假定上代传下来的确有几根靠得住的柱子,随你叫它纲,叫它常,礼或是教,爱什么就什么,但同时因为在事实上有了真的便有假的,那几根真靠得住的柱子的中间就夹着了加倍加倍的幻柱子,不生根的,靠不住的,假的。你要是抱错了柱子,把假的认作真的,结果你就不免伊索寓言里那条笨狗的命运;他把肉骨头在水里的影子认是真的,差一点叫水淹了它的狗命。但就是那狗,虽则笨,虽则可笑,至少还有它诚实的德性;它的确相信那河里的骨头影子是一条真骨头。假如比方说,伊索那条狗曾经受过现代文明教育,那就是说学会了骗人上当,明知道水里的不是真骨头,却偏偏装出正经而且大量的样子,示意与它一同站在桥上的狗朋友们,它们碰巧是不受教育的,因此容易上人当,叫他们跳下水去吃肉骨头影子,它自己倒反站在旁边看趣剧作乐,那时我们对它的举动能否拍掌,对它的态度与存心能否容许?

(三)

寓言是给有想象力并且有天生幽默的人们看的,它内中的比喻是“不伤道”的;在寓言与童话里——我们竟不妨加一句在事实上——就有许多畜生比普通人们——如其我们没有一个时候忘得了人是宇宙的中心与一切的标准——更有道德,更诚实,更有义气,更有趣味,更像人!

(四)

上面说完了原则,使用了比方,现在要应用了。在应用之前,我得介绍我说这番话的缘由。“孤桐”在他的“再疏解车军义”——甲寅周刊第十七期——里有下面几节文章——……凡一社会能同维秩序,各长养子孙,利害不同,而游刃有馀,贤不肖浑肴殳而无过不及之大差,雍容演化,印于繁祉,共游一藩,不为天下裂,必有共同信念以为之基,基立而拘与,则相与饮食焉,男女焉,教化焉,事为焉,涂虽万殊,要归于一者也。兹信念者,亦期于有而已,固不必持绝对之念,本逻辑之律,以绳其为善为恶,或衷于理与否也。……(圈是原有的也是我特加的。摩。)……此诚世道之大忧,而深识怀仁之士所难熟视无睹者也。笃而论之,如耶教者,其罅陋焉得言无;然天下之大,大抵上智少而中才多,宇宙之谜,既未可以尽明,因葆其不可明者,养人敬畏之心,取使彝伦之叙,乃为忧世者意念之所必至,故神道设教,圣人不得已而为之,固不容于其义理,详加论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