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场游戏一场梦(珍藏一生的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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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雨时节

小雨,又开始湿透这个季节每一个忧郁的日子。在记忆里,弦,我把你装订成一本书,拴上红色的丝带,然而,一页一页地翻,默默诵读。你依然那么孤独,总是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倾听《致爱丽斯》。我总想,你还会回来,再站到你的画架前,皱着眉,好几个小时都不做声。

弦,我们同龄,你说属“金命”,注定都需要用“火”来“炼”,可命运偏偏带给你那么多水,沥沥洒洒,好像是数着人生的阿拉伯数字。这透明的液体,是你的骄傲和钟情,浸透了你全部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你总是漫步在理查德的旋律中,恍见一个身着洁白婚纱的女孩。幸亏有小雨,你说,要不女孩的笑不会那么甜那么纯那么美。弦,我猜不透她是谁,真的,我宁愿变成火,让忧郁成为快乐,让泥泞的路重新在阳光下印上新的脚印,让你苍白的脸从此绽放笑容。然而我错了,阳光在凉凉的小雨中融化了,那段日子,年轻的心是春天的第一场雨,而友谊也许就是天上的一道七彩虹。单纯、快乐连同你的忧伤,满满地装饰了那个季节。

常常你问我,下雨没有。我说没有,太阳多好,你总是摇头。终于下雨了,很细很细的雨丝飘洒下来,从未见过你那么开怀,你指着调色板告诉我什么是雨的颜色。弦,雨也有颜色吗?灰带点黄,带点橙,还带点青紫,忽然你指着一种很亮的红色说那是我的颜色。真想问,那么,雨是你的颜色吗?可我没问,因为那一刻你显得好深沉好深沉。

时光转眼走入了秋。你送我一幅画,那是一幅怎样的画啊,沉重的颜色让人有窒息的感觉,也像一个巨大的叹息。老妇人满目疮痍,姿势犹如蒙娜丽莎,只是一双纤纤素手似乎被岁月用最拙劣的手法雕刻得极为不堪。一种异样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忽地从我心头滑过,抬起头,你正用一双清亮飘逸如水的眸子注视着我。弦,我说,送我另一幅吧,我喜欢晴朗的春天的阳光,有花,还有那个美丽的白衣女孩,一丝阴影很快地从你眼中掠过、滑落,听到你喃喃地叹息:是的,怎么会“缺火”呢?

从那以后,弦,我们之间永远失去了真诚和信赖,你也永远疏远了我。天还是很蓝,太阳暖暖的,日子似乎又开始变得轻松。

好久没看到你了,弦,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再没画画,不知道你整日在调色板中寻找一种红色。其实它还在那,只是已变硬变黑,让你再也看不到了:这火一般的颜色,弦,也许就是你命中注定所要的,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那一年我们二十一岁,没想到时针永远地打住了,情有独钟地为你——弦,我的朋友,画上了一个平平静静地句号。我想象你清清秀秀地躺着,脸上没有微笑也没有痛苦,你洁白的皮肤映衬着那个白色的世界。

不知何时,冰凉的雨水流过我的脸颊,第一次发现它是如此优雅如此美丽,在天地间,长长的,一根又一根地撕扯着,仿佛是谁在拆白云的纱裙,银色的线头,一落地再也寻不着。

弦,你淡淡地笑了。于是,我知道钢琴为你又深情款款地弹奏起了他动人的《致爱丽斯》,而那纯白的女孩又轻盈地走过来,闭上眼。轻轻地,我把那幅叫《蚀》的画撕成碎片,任它在雨中幻成一只一只的蝴蝶,飘散而去。

小雨,也许下了整整一季,我不知道,只是常常地喜欢问别人,下雨了没有?我说,小雨也有颜色,灰中带点黄,带点橙,还带点青紫、带点亮亮的红。可没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