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蓝桉跑过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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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命之裂变(1)

Memory 29:裂变原子核

物理老师说,一颗重原子的原子核分裂为两个或更多较轻原子核,并在分裂时两到三个自由中子并释放巨大能量的过程,叫做裂变。

事实上,感情亦是如此。当它从单一裂变出两个或更多的时候,同样会释放出巨大的、摧毁一切的能量。而那一次春游,仿佛就是一颗最初的原子核。它不断地分裂成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

我宁愿从没有过那一次春游。因为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谢欣语与唐叶繁之间,似乎和从前一样,可谁都看得出,他们在努力扮演着完美。梁子静这个几乎从不会被提起的女生,却实实在在地横亘在他们中间。

而我和小缇,依然还是朋友。但也仅仅只是朋友了。她不会再追着问我蓝桉的事,甚至不会在我面前,提起蓝桉的名字。在卓尔亚湖畔发生的一幕,成了插在我们之间的锐刺。

那天晚上,洛小缇直到宿舍锁门,也没有回来。我和谢欣语用被子和枕头在洛小缇的床上做出蒙头大睡的样子,骗过了查房老师。熄灯后,我给洛小缇打电话,可她始终不接。

谢欣语坐过来说:“你和小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几天奇奇怪怪的。”

“我们……唉——”

我叹了口气,决定把在湖边发生的事告诉谢欣语。

那一夜,洛小缇从树影里走出来,径直来到我面前说:“苏一,咱们是朋友对吧?”

我愧疚地点了点头。

她又问:“那你觉得现在自己够朋友吗?”

我低着头,无言以对。

“苏一,我一直……”

“够了!”蓝桉冷冰冰甩出两个字,截断了洛小缇的质问。

洛小缇愣了一下,突然爆发:“什么叫够了?你是我的男朋友,却和我的朋友去游夜泳,难道我不能要一个解释吗?你们……”

“啪”的一声脆响。蓝桉扬手给了洛小缇一个巴掌,手劲大得,把洛小缇直掴倒在地上。

“你疯了!”我一把推远蓝桉,说,“她是女生啊。我最恨的,就是打女生的男生!”

蓝桉却突然捉住我的手腕,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恨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手如同一把铁钳,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我这时才想起害怕。刚才温软的一幕,让我忘了现在的蓝桉,已是一个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蓝桉。

他用力地一推,将我摔在地上,说:“你们最好记住,我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更不需要谁来对我指手画脚!”

蓝桉扯走了披在我身上的衣服,转身走了。

我只觉得春寒的潮冷,直冻进骨头。我忍不住骂自己疯了,竟然会对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动了心。他在舞会上的优雅、在湖水里的温情,都不过是他娱乐心情时的游戏。撕开他所有裱装的面具,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恶魔。

洛小缇的面颊上,印着鲜红的手印,嘴角一丝血迹溢出来。她一直保持着摔倒时的样子,一动不动。脸上凝滞的表情,像一尊木刻。我伸手扶她说:“小缇,你还好吧?”

洛小缇甩开我的手说:“你走开!”

我轻声说:“对不起,小缇。”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只是你要是喜欢就明说。别偷偷摸摸,让人知道了不爽。”

“好,那我就明说,之前我的确对蓝桉有过不一样的感觉。但那是因为他总是时不时勾起我儿时的回忆。可是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现在的他,只会让我害怕,让我恐惧。”

洛小缇直视着我的眼睛说:“苏一,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今天说过的话,最好牢牢记住,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走吧。”我拉起她说,“我现在已经很难看了。”

后来的事,谢欣语就很清楚了。她听完经过,恍然说:“怪不得小缇这段时间,处处提防你。”

“唉,哪里还用防着。现在你让我接近蓝桉,我都不想。”

真的,这是实话。我能拥有卓涛已经足够好了,真的不想再为一个神经不能自控的人犯傻。

Memory 30:踩脚舞会

提起卓涛,他大概是最没受到“春游”影响的一个人。

他依旧像从前那样乐天,和爱我。

那段时间,我总是渴望见到他,希望他能有很多时间陪我。就连他参加跑酷训练,我也会带着作业,边做,边旁观。

卓涛再迟钝,也感觉到了我对他依恋。为此,他高兴得整夜睡不着,半夜三更,也会时不时地发来慰问短信。

“睡了没有啊?”

“有没有想我啊?”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的爱情又深了。”

尽管他肉麻得有点恶心,却也让人窝心。周末,卓涛拿着省吃俭用的五百块钱约我出来,准备带着我一起报名参加交谊舞培训班。

我听了,“噗”地笑喷出来。我说:“干吗花钱学那个,傻不傻啊。”

“怎么会傻呢。你看那天蓝桉请你跳舞,多帅啊,可羡慕死我了。”

提到蓝桉,我心里难免有点小异动。我说:“你怎么不学好人,学他干吗?”

“他还不够厉害吗?

我不想再提蓝桉,于是转开了话题说:“对了,学跳舞还用花钱吗?回家上网,教学视频多的是呢。”

卓涛一拍脑袋说:“对哈,还是我老婆会省钱。”

那天,我们一起去了卓涛的家。他父母不在。我们在优酷上找到了教程,就开始了“踩脚”活动。卓涛玩起跑酷还不错。可跳起舞来,却手脚不协调。左一脚,右一脚地踩得我“啊啊”尖叫。我们跳了半个小时还不到,脚都被他踩肿了。

我推开他,说:“算了,你这哪里是跳舞,根本就是摧残。”

“不行。”卓涛拉住我说,“我还没练会呢。”

说着,他就把我抱了起来,蹦恰恰、蹦恰恰地转了三圈:“要不以后咱俩就这么跳舞吧。保证踩不到你的脚。”

我在他紧紧地怀抱里,开心地笑了。

和卓涛在一起,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快乐的。因为他那种乐天到发傻的脾气,可以让我忘掉所有的烦恼。我捧着他的脸颊,说:“卓涛,你对我真好。”

我轻轻把唇印在他的唇上。

我听见他喉结悄悄滚动的声音,呼吸也变得浓浊。他的嘴唇,干燥、炽烈,有细小的爆皮。不知道蓝桉的嘴唇会不会也是这样粗糙呢?也许……应该……更柔软一点才对,像他那样的男生……

Cut!

我突然在心里狂叫了一声,从卓涛的嘴唇上弹了起来。我怎么会想起蓝桉?怎么会在吻着卓涛的时候,臆想着他的嘴唇!

卓涛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他说:“怎么了?我咬你了?”

“没。”我有点心虚地说。

还好房门在这时响起旋动钥匙开门的声音。我从卓涛的身上飞快地跳了下来。是卓爸回来了。他瞥了一眼我和卓涛说:“干什么呢?”

“练跳舞呢。”卓涛随口答。

“哦。我还以为你们在练气功呢,练得这么气色红润。”

我和卓涛顿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Memory 31:从卓爸到蓝桉

说起卓爸。他在不发脾气的时候,其实是个极好相处的人。特别是在卓涛越来越耐打的今天,他变得也不那么爱发脾气和打人了。他嘱咐我说:“你阿姨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今天留下来吃饭吧。”

我说:“好啊。”

其实在这里,我感觉更像一个家,没有整日烦愁苦情的妈妈,也没有每天给我冷脸的某叔叔。卓爸卓妈对我,像自己家的小孩。事实上,他们早已默许了我和卓涛的恋爱关系。倒不是因为他们开明,而是他们有小人物的烟火和实际。

他们对卓涛的期望值不高,甚至都不指望他能考上大学。在他们眼里,卓涛最好的未来,就是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早早娶妻生子。这样他们就完成自己一生最大的心愿。

卓妈不久就回来了。我和卓涛坐在客厅里,帮忙择菜扒豆角,卓爸在沙发里看新闻。电视里正放着某楼盘三期发售的消息。卓涛抬头看了看说:“唉,这不是谢欣语他爸盖的楼吗?将来咱俩结婚的时候,你和她说说,卖给咱们一个血亲价。”

“去!”我拿起一根豆角扔在他头上说,“谁说要嫁给你了。”

卓爸却说:“要买也不能买那儿的房子。”

“为什么?”卓涛说,“你们厂子不是以前就在那附近吗?”

“对啊。现在都让你那个同学老爸推倒盖小区了。”

“强拆是吧,把你奋斗一辈子的地方都给推了,你心疼。”

“你小子懂什么。我们那是什么厂啊?化、工、厂。那是说盖就盖的吗?说了你也不明白。好好学化学去吧。”

卓涛却嘻嘻哈哈地撞了撞我的胳膊说:“念旧就念旧呗,还整到化学去了。”

卓爸刚一瞪眼睛,我就狠狠敲了卓涛头,说:“我帮你揍他。他这个人天生就长了张欠打的嘴。”

这一天,我玩到晚上八点才离开。卓涛骑着自行车送我回家。天气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路边的广玉兰,透出喑哑清香。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又拿开了。卓涛说:“怎么了?想靠就靠嘛。我不介意。”

“我介意,上面都是汗!”

看来偶像剧都是骗人的,大热天的,男主角蹬着车,还要驮着一个大活人,哪有不汗流浃背的。女主角把脸贴上去,是要洗脸吗?

突然,一声尖叫从路边停着的一辆趟篷的越野车里钻出来。我忙喊住卓涛说:“停下停下,过去看看?”

因为那个叫声太耳熟了。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走过去。发现车子里坐着的,正是洛小缇和蓝桉。只是络小缇整个人都惊恐万分地直贴在椅背上。蓝桉却怡然自得地坐在驾驶位上,好像在欣赏娱乐秀。

我担心说:“小缇,你怎么?”

蓝桉皱着眉,转过头看我,似乎是我打扰了他的雅兴。

有过之前的经历,我再也不敢对蓝桉乱吼了。我尽量温和地说:“蓝桉,你对小缇做什么了?她那么喜欢你。你不要再伤害她好不好?”

蓝桉好像很满意我对他说话的态度,微微笑了。他说:“正因为她喜欢我。我才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拿出来与他分享难道不好吗?”

“喜欢的东西?”

我这才开始注意到洛小缇的头上,竟然趴着一只手掌大的蜘蛛,棕红色的身体,长着细密绒毛。它缓缓地在洛小缇头发上,攀爬着。我远远地看着,神经都如同针刺般惊跳起来。我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你的宠物吗?”

“是啊,想认识一下吗?”

我惧怕摇了摇头。卓涛从我身后走出来说:“蓝桉,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欺负女生?你不觉得没面子吗?”

蓝桉却转过头,看着洛小缇说:“我欺负你了吗?”

洛小缇顶着巨大的蜘蛛看了我一眼,艰难地说:“没。”

“那还不让他们走。”

洛小缇闭着眼,突然喊着:“走啊!你们走啊!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蓝桉看着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卓涛恼怒地拉起我说:“走吧。人自贱就没法救了。”

我想帮忙,可又想不出办法。

卓涛扶起他扔在路边的车子,嘟囔着说:“都是高中生,他怎么能开车啊?”

我愣了一下,忙掏出手机给警察打电话。于是巡逻的交警很快就赶来了。不出所料,蓝桉根本就没有驾照。这样也就算是帮小缇解了围。

趁着蓝桉和警察交涉,我远远地对着洛小络晃了晃手机,坐上卓涛的自行车,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了无数巨型的蜘蛛,在追着我跑。

卓涛、唐叶繁,谢欣语、洛小缇都被白色的蛛丝束住了。只有蓝桉的笑声,阴恻恻地响在耳边。

他不停地在问我,苏一,你逃得了吗?你逃得了吗?

我尖叫着从梦里醒来,吓出一身的冷汗。

Memory 32:爱之文身

那段时间,我常常会问自己,究竟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奋不顾身的、明知不可能,还要撞得头碰血流的,才算是爱情吗?爱究竟是让人不知疼痛,还是让人痛不欲生?

似乎我身边的每一段爱情,都变得艰涩难懂。比如,谢欣语;比如,洛小缇。她们都曾是那样骄傲的女生,可是在爱情面前,却一一败下阵来。她们仿佛渐渐陷落进一个圈套,毫无防备地卸去了抵御的盔甲。

洛小缇自从蜘蛛事件之后,与我和好了。那天晚上,谢欣语去上夜自习,我躺在床上听广播。洛小缇洗漱回来,穿着睡衣坐到我床上,说:“嗨,小一,一直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我坐起来说:“没有啊,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

“我想通了。你喜欢蓝桉是你的事,我喜欢蓝桉是我的事。他喜欢谁是他的事。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行了。别人的,我管不着,也管不了。”

“我不会喜欢蓝桉的,尤其看了你以后。太为难自己了。”

洛小缇微微笑了笑说:“你文过身吗?那种针针刺进皮肤的疼痛,却也让人感到快乐。尤其当你看着自己的皮肤,在疼痛中绽开美丽的图案,就会有种极致的快感。蓝桉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我有点吃惊洛小缇的几近扭的想法,我说:“你……文身了?”

洛小络转过身,缓缓地褪去睡衣。我在她消瘦的背上,看见了一棵枝繁叶茂、须根虬结的大树。

“这种树就叫蓝桉。是极霸道的一种植物。它会拼尽全力抢夺土壤里的养分,不让身边所有的物种存活。你说,是不是和他很像?”

我轻轻地触摸着她青蓝的皮肤说:“小缇,你没有必要爱得这样孤注一掷。”

“苏一,你知道我为什么做事会这样狠吗?就是因为我无牵无挂。我的世界,从来都是孤注一掷的。不给自己退路,才会全力以赴。”

我帮她拉起衣服,却不想说任何鼓励的话。因为她爱得,太辛苦了。

后来,我和谢欣语说起这天的对话。谢欣语却口气淡淡地说:“你应该祝福她的。至少她在这份爱情里,还得到了一半快乐。”

是的。对于谢欣语来说。她和唐叶繁之间已经没有快乐而言了。她就像台二十四小时测谎仪,时时刻刻监控着唐叶繁。唐叶繁每一个异动的表情,都会被她解读出含义。我提醒她说:“这样不行的,唐叶繁坐在那里发会儿呆,你都要分析一下他在想什么。他会崩溃的。”

“是我要崩溃了。”谢欣语纠正我说,“他明明在我面前想着梁子静。你要我视而不见吗?”

“你怎么知道他在想呢?”

“我说过,我不需要向谁解释。他有没有想,你应该去问他。”

我无力了。

对她们两个都无力了。我是道行太浅的小妖精,自己的感情还管不好,哪还有能力管这两位大神复杂纠结的爱情。

Memory 33:偷听的代价

五月,天气炎热起来。学校像一个备战的擂台,到处挂着红色的条幅,鼓励高三学长,做最后的拼力厮杀。看着他们埋头各种卷子里的窗口,我忍不住会想两年后,是不是也要这样,拼死一搏,各奔东西。

中午,从食堂回来的路上,卓涛拉着我到绿地花园里说话。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好奇怪:“什么事啊?”

卓涛说:“我爸他……不准备让我升高二了。”

“啊?让你辍学打工?”

“不是,是他要去上技校。他说现在考文凭不如有技术。学一门手艺一辈子饿不死。”

“那……你自己想不想去?”

“我上不上都一样啊,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我静了静说:“其实你爸说的也对,你的成绩考大学肯定悬。还不如转去技校。”

“那咱俩怎么办?”

“你不会告诉我咱俩这辈子永远都黏在一起吧?你就那么看准我考不上大学啊?”

“也是。”卓涛习惯性地想伸手抱我,可想起这是学校又放弃了。

赵加勇发短信来找他。他说:“老婆,我先去看看我们队长,回头咱俩再说。”

我点点头,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说的失落。他对我的好,好像已经把我宠得不习惯一个人了。如果校园里少了这个从十二岁就喊我老婆的家伙,我会很难过吧。

我站起身,准备回宿舍睡午觉。可是当我绕过一棵紫荆,却看见了蓝桉。他正一个人向小山坡的后面走过去。那该是通往洛小缇的地下基地吧。我忽然想起,那天谢欣语变的“内裤魔术”,心里溢出一丝细小的酸疼。我真不想承认这种违背我意愿的感觉。可它就那样真实地梗在心里。

好奇也好,嫉妒也罢,总之我悄悄地跟了过去。我很想知道他和洛小缇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好像只有眼见为实,才会让我死心。

蓝桉很熟悉防空洞的入口,我隔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跟进去。黑黢黢的通道里只有洛小缇整理过的房间,透出微弱的光线。我躲在暗处的角落里,感觉自己很蠢。我在这里要偷听什么呢?我又想证明什么呢?

忽然防空洞的大门口,传来保安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