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听相声竟然也是件挺浪漫的事。我从冰箱里翻出一堆零食和果汁,然后横躺在座位上,大饱口福。蓝桉和我头对头躺着,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我忍不住感慨,世界还有这么幸福的旅途吗?
一路美食,帅哥,郭德纲。
那天,我们到达落川镇的时候,蓝桉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和鞋递给我。裙子很美,素雅,精致,与他的衣服相同色系。
我说:“回去玩还用换衣服?”
蓝桉不耐烦地说:“快点,还有事。”
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我嘟囔着说:“那我在哪里换啊?”
蓝桉面向椅背,躺下说:“就这里。”
我犹豫地说:“你可不许转头啊。”
“好。”他懒洋洋的答。
我犹豫了一下,快速脱下裙子。可蓝桉却突然坐了起来。我吓得连忙用衣服堵住重要部位说:“你干吗?”
他却不屑地挑了挑眉毛,又躺下说:“挡什么啊?还和以前一样,没看头。”
我气得满脸绯红。
我快速穿好衣服,真想冲着他的屁股踹一脚。可想想还是算了,他又不是卓涛,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我说:“喂,转过来吧。穿好了。”
蓝桉坐起来,上下打量我一遍:“挺漂亮的。”
“真的吗?”
“真的。我是说衣服。”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蓝桉忽然露出一抹如小男孩般的淘气笑容。他说:“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什么日子?”
“折翼天使纪念日。”
Memory 61:落川镇的星空
经蓝桉提醒,我才想起这一天是谢欣语家里祭祖的日子。我开玩笑地说:“你不会又去揪人家鸡翅吧?”
“不会。”
远处,可以听到喜庆的锣鼓声了。蓝桉对着酒柜里的镜子,理了理衣服,说:“这次咱们揪个更大的。”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谢家的大门口。现在的谢家,比起从前更加气派。高大的院门口,还摆了两个石狮子。蓝桉的车子停在门前的时候,立时引起了谢家的注意。谢金豪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了,亲自摇着胖胖的身体接了出来。
他见到蓝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不过,他认出了跟在我后面的我。他说:“是你啊苏一,这位是你的……”
我介绍说:“他是蓝桉啊。谢叔,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住在我们家来着。”
“啊……我说这么眼熟呢。”谢金豪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叹,“前几天我还在新闻里看到你呢。真是年轻有为啊。”
蓝桉走过来,和谢金豪握了握手说:“过奖了谢叔叔,知道今天是你家的大日子,我是来还小时候欠你的鸡翅膀。”
谢金豪哈哈地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小气,吃个鸡翅膀还要你还。”
蓝桉却挥了挥手,他的美女司机,立时送上了一个礼盒。蓝桉打开盖子,里面竟是一对金灿灿的黄金鸡翅,不,是黄金翅膀。
蓝桉抱了抱拳说:“祝谢叔事业飞黄腾达。”
谢金豪肥肥的脸,笑得脂肪乱颤。而我脑子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蓝桉这是又变身了吧。此时他,一副事故老辣的模样,像在江湖里早已混久了的商人。
我紧跟着他,一路进了谢家。
谢金豪显然对蓝桉十分重视,至于原因当然不言而喻,能上电视新闻在我们这个小镇里可不是件小事。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了谢欣语的弟弟,谢家万,七八岁的样子,打扮得如同小地主。一身丝绸唐装,是俗不可耐的红配蓝。不过他的眉眼倒是很美的,细细长长,有一点像蓝桉。真想不出猪头一样的谢金豪是怎么生出一对那么漂亮的儿女。
谢家还是那套老规矩,祭祖不让女人参加,连吃饭也不让进正厅。我被请到外面和欣语的妈妈坐在一起。她拉着我问欣语的现状。她问我怎么不带着欣语回来。其实还用问吗?谢欣语知道我们回来都不提一下,就是因为她最看不惯谢金豪的重男轻女。
后来欣语妈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们聊了几句,就递给我。
谢欣语说:“小姐,你在干什么?怎么和卓涛说了半句,就没声了呢?”
我这才想起在路发生的事,卓涛多半要急死了吧。我说:“卓涛没发现吧。”
“他打去你家,知道和我一起走的,又打给了我。”
“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说车太颠了,你手机没拿住,掉出窗外,而且,还把舌头咬了,说不了话。”
“哇,你太有才了,真心救了我。”
“我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你还是快点回来说清楚吧。”
“好啊。知道了。”
这事真不想多说,我把电话递回给她妈妈。
远远地,我看见坐在谢金豪身边的蓝桉,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谢金豪的扩音器似的大嗓门,时不时地传送过来。
“七亿的大项目,真是厉害。省城地标啊。真是的年轻有为。哈哈哈哈哈……”
人类真势利,不是吗?我忍不住有点鄙视。小时候,被他们全家追着跑,现在就因为钱一个字,就成了座上宾。
我真的对这次回家的旅行有点失望。蓝桉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我不过是和那位女司机一样。一个负责开车,一个负责陪聊。
谢家的宴席,一直摆到傍晚才散了。我跟着蓝桉从大门出来,才长吁了口气。天空压着极低的云层,灰蒙蒙的,像我失落的心情。蓝桉让他车子先走了。我说:“为什么不坐车,快要下雨了。”
“生气了?”
“不快点回去就晚了。”
“我没准备回去。”
“那我们住哪儿啊?”
“你家。”
“啊,我答应我妈晚上要回去的。”
“那……给她打电话吧。”
“我哪有电话。”
蓝桉递给我一部iPhone。大概白天的时候,让司机买的。
我说:“这太夸张了吧?”
“如果你还当我是蓝小球,就拿着。”
“我……”没话好说了。我先打给谢欣语串供词,然后打给妈妈报平安,说是太晚了,就住在了谢家。妈妈也觉得这样更安全。最后,我打给了卓涛,听了他十分钟的婆婆妈妈。
蓝桉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收了线说:“你笑什么?”
“看不出来,说谎挺熟练的。”
“世界上有不会说谎的人吗?”
不是吗?人人都说谎,只有技术高与不高,没有会与不会。那些说不会说谎的人,除了矫情就是矫情。
那天,我们沿着熟悉小路,回到了我的家。我们已经太久没回来了。老旧的房间里,布满了灰尘。我们一进门,大雨就来了,飞泻而下的雨线,在地上激起一片白雾。我倚在门口说:“真讨厌,竟然下雨。还想看咱们落川镇的星星呢。
“我想想办法吧。”蓝桉站在我身后说。
“不是吧,你万能得可以管到老天爷下不下雨了。”
蓝桉从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手帕,在中间放了一个纸团。然后在抽屉里拿了根细线,依着纸团把手帕中心扎紧,垂下边缘。
我问:“是要做晴天娃娃吗?”
蓝桉没答,只是拿笔在手帕圆圆的“头”上,画了张可爱的笑脸。他把“晴天娃娃”挂在敞开的窗户上,说:“来,祈祷吧。”
看酷酷的蓝桉,做出这么一只可爱的东西,我觉得有点好笑。我问他:“谁教你的?”
“孤儿院的一个朋友。”
说着,他就闭起眼,双手相扣在胸前,认真地祈祷起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晴天娃娃,默默祷告让天快点晴吧。不过,蓝桉安静的样子太美好了,我不由得眯起眼偷偷看他。原来他的睫毛这么长……
蓝桉突然说:“不诚心,天就不会晴了。”
我立即紧闭眼睛,低下头,脸红成猪头。
那天我们一起把房子打扫了一遍。当整个屋子都闪闪发亮的时候,外面的雨竟然真的停了。
天上的云散得干干净净,洒下一脉清朗星光。
落川镇的夜晚,总是很安静。遥遥的夜风里,依旧可以听到古塔上的风铃声。蓝桉关了灯,拉着我爬到屋顶看星星。
雨过天晴的夜空,格外晴朗,许多平时看不到星星,都露出闪烁的身影。我们在烟囱旁,看到那个曾经给我们洗澡的木盆。原来妈妈把它放在这里盛杂物了。这个从前可以装下我们两个的大木盆,现在看起来,却小得可爱。
蓝桉轻轻抚摸着,眼里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我小心地问:“蓝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我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问题纠结我好久了,是有关你和我的。”
“什么?”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朋友,还是……”
蓝桉抽了抽嘴角说:“那我在你心里呢?”
我没想过他会反问我,所以怔了半晌才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是每次和你一起,我都觉得不只是朋友。我……我想我……”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再说下去,就剩下明目张胆的表白了。
蓝桉转过身,低暗的瞳眸里仿佛燃起一丝蓝色的火焰。
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毫无征兆地俯身过来。
我紧张极了,眼睛怔怔地瞪着,大脑却停转,不能思考。
蓝桉轻缓地停在我面前说:“这个时候,你应该把眼睛闭起来。”
夜凉如水,月影无瑕。
我轻轻地合上双眼,唇上仿佛印上两片柔软的冰,细致的纹理,绵延开深无止境的网……
Memory 62:迫不得已地长大了
我时常回想那天在屋顶发生了什么,但记忆里却总是不那么真切。
蓝桉溢着汗水的身体,被月光镀满银芒。
疼痛在心底隐秘地绽放出花朵。
世界极静、极大,只有浓浊的呼吸,飞散在辽渺的星空里。
那一晚,我几乎没睡。蓝桉挽着我的手,并肩躺房间的大床上。飞升的荷尔蒙,已悄然退减成柔软的依恋。我安静地靠着他的肩头,像一颗融化的硬糖。
我是真的爱了吧。
卓涛说过一百万个我爱你,都不曾让我如此悸动。而蓝桉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说过一个“爱”字,我却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他。
可是即便爱着,我的心里却仍然飘游着挥之不散的难过。
我的第一次,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失去了。身体隐隐传来的痛,时刻提醒着我,从此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就在这个星光飞旋的夜晚,迫不得已地长大了。
我紧紧地靠在他身边说:“蓝桉,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可是他握着我的手,却渐渐地失去了力气,静谧的月色里,只透出轻微的鼾声。
我说不出是后悔,还是失落,脑子里乱哄哄的,反反复复跳跃的,却始终是蓝桉吻过来的一幕。
那带着一点强势与温柔的目光,如同深夜的海,充满了沉醉与危险的气息。
我能拒绝吗?
我想,重复一万遍,我也无法拒绝吧。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天光微明,才迷蒙睡去。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蓝桉早已经起来,一个人站在窗前,看他的晴天娃娃。
他又在祈祷晴天吗?
想起昨夜,我不由得一阵脸热,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地偷偷看他。
可是注视着晴天娃娃的蓝桉,并不像昨天祈祷时那样天真虔诚。他微皱的眉头,似乎锁着一股隐隐的怒气。
他突然用力拽下晴天娃娃,揣进口袋,然后推门出去了。
我被他怪异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愤怒。
我疑惑地从床上下来,悄悄地走到窗前,看站在院子里的蓝桉。
他的背影隐没在明亮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暗沉。
我出声问:“出什么事了?”
蓝桉停了停,才缓慢地转过身,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Memory 63:十八天
从落川镇回来的路上,蓝桉变得十分古怪,对我冷冰冰的,一言不发。他把我送回谢欣语家。之后再也没有和我联系。
是的,再也没有联系。整整十八天,他始终不曾在学校露面。我发了二十四条短信,打了三十四通电话,没有得到一个回音。
等待让我变得心乱如麻。
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曾经的一刹那,我万分笃定他是喜欢我的。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怀疑,自己只是他的一个玩伴。我无比看中的那一夜,对他来说,不过又是一场游戏。
那几天,卓涛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我。因为他就要去外地实习了。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他恨不得每一分钟都要和我黏在一起。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发觉爱已不在的时候,他对你越好,你就会越厌烦。
卓涛临行前的晚上,来看我。我们就在学校的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敷衍地说:“因为你快走了嘛。”
“我没说要走的时候,你就已经心情不好了。”
我继续辩解:“快高三了,你这个不用高考的人,当然不用烦。”
“也是。”卓涛嘿嘿地笑着说,“那我不在的时候,每天发笑话给你。”
“好啊。”
他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说:“那……我走了。回去还要收拾东西。”
我点点头说:“好啊。”
卓涛站起身跑了几步,又转了回来。他站在我面前说:“老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事,但是你不想说,就算了。其实我……不傻的,我只是喜欢你。”
说完,他就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心里莫名地疼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我对他感情的叛离。
晚上,我回到宿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洛小缇坐在床上点收回来的钱。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怎么了? ”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卓涛要走了。”
“那不正好嘛!”洛小缇无所谓地说,“省得他夹在中间,影响你和蓝桉。”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
洛小缇放下手里钱说:“你可真行,人家劈腿,劈得春风得意,你劈腿,劈得愁眉苦脸。你真是笨得可以。”
“还劈什么呀。”我忍不住说,“我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蓝桉了。”
洛小缇愣了一下说:“你们发生什么了?”
“没有。”我飞快地回答,却难掩内心的虚慌。
“他这个人是这样的,看起来蛮横,可对感情的事,却总是退却。”洛小缇很了解地说,“他不见你,你就得去找他。”
“他都不来上课,我上哪儿找啊。”
洛小缇拿出手机,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切,他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
Memory 64:我算什么
洛小缇发给我的,是蓝桉家的地址。
我犹豫了很久,决定第二天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