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词语的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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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火焰(3)

一切只是痕迹,只是无须介意的事情

即使有叶片仍挂在梢头,于风中抖瑟

也是生命的必然,在虚空与风的预言倾诉

是的。我曾感觉光的白嫩,瞬间心灵的颤动

可不知不觉间便是气闷与含毒的日光

把人逼向水和阴影。过热的临近只能逃避

太阳只在远离我们的时候才更可爱

像这冬天,我与墙角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本能地吸收阳光。可我没有乞求

太强的光与太暗的夜都会遮蔽我的眼睛

顺其自然,即使我避不开燠热与清冷

那是节奏的往复环连,那是天意

尽管我写这首诗的时候正是冬天。对于我

冬天只是冬天,没有隐喻和歧义

不必用被嚼烂的语言注释什么,像雪莱的

名言。只有更替是无情的,一切都会在

目光中消解。即使这诗章,留下的也只是墨痕……

无为三章

之一

发现雪落下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白了

像一张没有痕迹的纸,留下瞬间的虚空

光荡漾,在五内升起,疏松着躯体

梦已随醒来的目光散失。没有记忆

冬天是没有遮掩的季节,一切变得简单

雪在颈项融化,一粒深入的探寻

在肌肤间消解,引来些微的悸动

静默。有风吹过。我收拾零散的雪花

可更多的雪在我的身外飘落……

一切似乎都是柔软的。雪纯白的呼吸

空气洁净。当树木在斧锯中倾倒

裸露最终的奥秘,坦荡且宽舒

你会感到躯体充满膨胀的自由

熟悉变得陌生。那是一种久远的吸力

雪落着。年轮轰响。旋转的世界

天地间追逐着水的精魂

可它无法到达极致,没有终结。冬天

第一场雪飘落,宁静意味深长

远远近近的雪。迷离而又真切的雪

冷的雪。暖的雪。静的雪。流淌复又

凝固的雪。与太阳合谋,杂沓的步履

与轮胎的花纹制造泥泞,复归无雪的冬天

也许,只有冰峰的雪接近纯粹,在苍鹰

也无法栖身的高度,闪烁幽蓝的光

都市的雪,在将落未落时已裹满了尘埃

丰盈的雪地只有第一行足印是清晰的

随后便在杂乱中隐没,像一个女人哀叹

多余的爱情:满身都是家畜和野兽的蹄印

可雪是诱惑。你无法阻拒雪的降临

就像一块雪糕同样挡不住酷暑

无雪的冬天城市流行疾病。让慵懒的人们

吞食药片,让金属的尖锐刺进臀部,周身

裹满动物的羽绒。可雪毕竟带来欣喜

和自然的气息。雪一片一片,敲击颅骨

无辜的雪因沾染我的思想而肮脏

其实,只要有雪就够了,为雪哀伤

只是你自己的哀伤。你不知道雪何时飘落

又何时在迷蒙的雾气里悄然隐去

也许,纯粹的雪只在意念中存在着

那是童年的雪。只感觉冰碴儿是猫的牙齿

咬疼了红红的脚丫。雪。只有雪

扑打着窗纸,堵住屋门。只记得

门环粘住手指,生生撕去一层皮肤

只有冷和疼痛。可童年在雪地撒欢儿

雪便随意飞扬。把雪球滚得再也推不动它

在冬天,一个孩子和一个雪人是相同的

没有思索。雪托着雪橇的轻松

只留下两条浅浅的印痕。童年的冬天

只留下疼痛,只留下皮毛上密集的霜粒

和鞋跟踩着雪地咯吱咯吱的声音

夜。雪已经停息。月在窗口圆满

我无须注视雪后的斑驳,光与阴影的

变幻。塔楼。立体交叉的桥梁。钢轨

屋顶的残雪。都是自己,又都被空间容纳

被路维系。可我不相信道路,并不因为

陷阱都在路上。我只想随意走走

也许仍蹒跚于路径,或许露宿荒野

我只倾听空间隐隐的呼唤,被一缕天光

吸引。剥去衣衫,随水的律动跳跃

无羞无耻。甚至剥去血肉,拆散骨骼

只留下一颗心怦怦跳动,在天地

之间,在我随意结纳的语言里

之二

灵魂伏在窍口,不要惊动肉体

让血不再贲张,在筋络,在瞳孔

水无法穿越固执的石头,驾驭光焰

空中的车马搅不起尘土

吾已非我。笨重的躯体挡在路口

本身就是罪过,只能让周身落满箭矢

像坚硬的羽毛。可那不是我的血肉

只是件褴褛的衣衫。甚至无须顾及

暗中厮咬的究竟是谁的牙齿。没有疼痛

一轮圆月沉于水中没有漪沦

人,不必这样逼迫与敲榨自己

总顺着风向玩火是不是一种聪慧?

火的内心是冰冷的,贮满邪恶和欲望

有时,火与火撞击只能灰飞烟灭

卷入漩流是一种悲哀,像被抽打的陀螺

躯体已不属于自己。也许陀螺只能旋转

失去鞭子的扶持便无法立足。对此

我只能蹲在一旁,像看孩子的游戏

让陀螺转累了自己躺下休息。点一支烟

想想今晚,自己的胃里该放进点儿什么

是的,当嚣闹敲击耳膜,双耳便只能

在脸庞之侧陈列。甚至目光也是一种欺瞒

近山翠绿,远山苍蓝,向晚的山影一片浓黑

其实山就是自己,和光的虚幻无关

和起伏的情感无关。山不在影子中存在

山使你沉重或崇高只是你自己的事情

也许,飞升与超越比挖掘更为省力

可一具喘息的尸体无法洞察秋毫

如果心灵也暗淡无光,臀部被椅子吸引

人,便只能僵结成无须雕琢的石头

可我不认识自己。当心灵窥视自身

一具躯壳已千疮百孔。手指按住孔洞

生命便会奏出自然的箫声,像灵魂放逐于荒野

我甚至祈望凹陷与虚弱,峡谷

由于低落与通透而能容纳万物

那是宽阔与深邃,弱的极致

哦,弄潮者,有谁能束缚潮水的来去

你也无法采撷浪花。只能在沙滩逗留

接近博大与澄明,不妨摭拾一点儿轻松

漫不经心地融入濛濛的烟雨

哦,冷漠是可怕的,它是麻木的近邻

假如声音没有体温,面孔只是遮掩

假如面对美与丑不再怦然心动

文字间没有气度与精血,假如友情

成为债务,亲近只是一种仪式

人啊,世上最为遥远的距离,只隔一层

薄薄的肌肤。哦,拒斥与丧失

使人朝向背离自己的边缘行走

最熟识的事物我们往往看不见它

就像心的搏动,就像夏夜漏网的蝉声

可我依然渴望心的倾诉,让灵魂纠结

稳固漂泊的形体,与遗忘重圆

纵然真诚已经死去,那躯壳仍是一座

神圣的殿堂。哦心灵的乐音,不在键盘

隐匿,也未藏于手指。声音无法描述

只是无言的感知,瞬间的神遇

却已预示着永恒,若隐若现

无思无想,有如云的居所,梦境的亲临

哦,交汇之后的孤独,光亮逝去的昏暗

我仍以虔诚和痴迷,静静地等待那

震颤灵魂的雷声……

之三

我来看你的时候,花已凋谢

枯焦的苇丛与白的芦花在风中抖动

水通透。光在水中漾动没有波纹

宁静。莹洁。水是蓝的,山在暗中隐匿

只有鱼一群一群在水中摇尾。水之上是山

山之上是树,树之上是云,可这一切

又都在交错与彼此的含蕴中存在着

瞳孔中的梦境。无法解析的风景。深入其中

有如一滴水汇入渊源。随着水的动荡

流泻、波折,一朵云在空间不知去向

或许,最美的风景是未曾领略的风景

遮覆的奥秘,血液的颤抖

一种纯粹只能在偏远的蜿蜒中寻觅

浸透躯体的颜色于指尖渗漏。无字的话语

在虚空与水中交叠,随意且悠然。褊狭

局促,倏忽的开阔瞬间撞开心扉

静寂是遥远的近邻,血肉不复存在

只有藤萝的缠绕、苔藓的气息与光的纠结

激越的水匆忙中已覆没远滩的石头

赤裸的瀑布、了然的河滩,因过于著名

而变小。可在名流之外狂泻的野水却独具

莫名的吸引。一片叶子飘落,树倾倒

空间的水声,水之内的水声,冲击躯壳的水声

倾落,扯起满谷的雾雨薄烟,凉凉的

透着甜味。只感觉迷蒙里脸颊清瘦

躯体失重。震颤。金属明亮且宏大的回声

透彻于躯体之内,躯体之外。水沫

纷飞。于足下腾起、飘散。逝于空濛

哦。流离中停泊于枝桠之间,树冠之上

云逍遥自在。水在山隙流动。树

一株挨着一株,结满子实,低垂着叶片

生命的自身充实而自由。哦,不要亵渎

不要用污浊的目光划破净洁的裸体

不要阻隔。堆垒着珍珠的水不再是水

流淌着传说的瀑布不再是瀑布。是的

不要惊醒潭水,这是自然最后的恩赐

面对纯净的家园,不要繁殖罪恶

你只是生物。只需要与植物和水一同呼吸

其实无须叹息。人不会返回枝桠巢居

也不必用肌肤隐藏心跳。揽住风声

让伸张的手臂随着气流起伏颠连

形同水的姿态。即使从峰顶跌落

也会于破碎之后复聚。纯粹的水没有伤痕

奔放的液体。旷野的沉寂。水倾斜

以速度与超越抵达平静。用水的清澈凝视

不可思议。一切只是匆忙的来去,一切

只是不可重复的轨迹,只是空间任意的形态

可风景也是抑制。阴影,浓密的枝叶

路的消亡,都是遮蔽、隔离与拒绝

诱惑恰恰存在于袒露与隐蔽之间。迷蒙

存在中的乌有,在目光之外,云深不知处

只有想象不知疲倦,以虚妄命名虚妄

哦,自然,当我接近你的时候才体察真实

像面对一只蝴蝶祈祷,它本身就是奥秘

飞去或飞来,依然不可言说。只能沉默

只能让躯体随着声音的牵引流浪,倾听

鸟鸣,风吼,搏动的声音啊。古朴的大地

正流淌着新颖的象形文字……

火焰

1

当火被窃取,摩擦的欲望

在木然与焦灼中苏醒

我相信一切火的壳体都是黑的

如同灯盏只能在昏暗中点亮

哦,空无与固有,谨慎的探寻

物质借雪莱的口言说

——让我死去!昏倒!我虚弱无力

或许,只有枯干与纤弱才易于点燃

蓬乱、轻浮架设火虚妄的路途

火被茅草引发,脱卸烟缕

露出罂粟的体态,火

在动荡与跳跃中意味着什么

无中生有。哦,黑色的睡眠,惊扰

微小的游移,瞬间的爆发与亮丽

朽灭的灰烬。生命匆匆流逝

竟无法挽留。可火焰

你是柔暖的温婉还是灼伤的恐惧

只有光芒是纯净的,浮升于火焰之上

是的,我说不清火是什么。火

并非液体却能迅疾地流动

不是固态却有轮廓与边缘

也非气流,却温热了肺叶与毛孔

嚣叫的声音。无法猜度的自由

温煦与毁灭。灾难。欢乐。畏惧

迷狂。死亡与新的诞生

都是火的名字

火,哦,你辉煌的圣典

从物质的深处升起

又能抵达一切物质的深处

2

火存在于黑暗中最黑的地方

垒积的时间。坠落的音响。虚设的真实

你蕴含着火焰而不被灼伤的物体啊

哦,看不见的光芒,感知不到的热力

石头以零乱、沉重壁立着尖锐和痛楚

地下的水在骨髓中流淌

热烈和阴冷合而为一

煤炭没有燃烧,宁静的碎块和粉末

用黑暗敛聚光芒,堆积成黑色的

轻松的石头,等待消失的石头

面对石炭,潜在的火和热力

窃火者却在冷态地燃烧

那是一种内在的觉察,智慧与朴素的深入

在地底、岩层之下

脸颊的光泽黯淡,须发灰白

于无声的缓慢燃烧中

火渐渐逼近内心

煤炭没有燃烧。将隐匿的火送出地面

是一种袒露的埋葬

世界上所有的炉门都已打开

像大大小小的疯人院

3

从稀薄到浓重,从一丝到整体

虚浮的游移,迷离的味觉

肌体因轻盈而滞重

感觉因重浊而失去了重量

火用透明隐藏它的存在

如同我不洁的幻想,卑微的呼吸

气态的透澈,液体的透澈

没有遮掩的声音。这世界

只有聚合与离异,浓重与轻浅

抑或貌合神离,没有什么会是纯粹的

由静默而感知紧张

于黯然的喘息中压抑

火依然是气息,却将血液点燃

依然是水,却将喉咙割裂

没有颜色的火焰会悄然焚烧着膏脂

可我并没有触及火。尽管燃烧的木桩

半截蜡烛,让我感到自身的缺失

抑或热辣透出肌肤,脸颊浮一抹胭红

耳热、心跳,血的喧哗与骚动

都和火无关。我无法进入火焰

乌黑、透明、水、气体及其一切

都不是火,只能在火中消失

面对火焰,我们被光吸引

却被热力驱赶,只能站在火的边缘想象火

一只鸟无法从火中衔回失落的羽毛

一支笔无法描画灵魂的形体

4

雪落在雪地。寂静

环罩雪的清芒

一只红腹鸟从眼前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