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甸海港果真是不冻港,冬天了,这里涛声依旧。
窗外大海涌起一道高浪,哗的一声,有水花溅在窗格子上,迅速在玻璃上冻成了冰凌。杨丹凤哇了一声:“真美呀!”吕展也听见隔壁房间的青年男女发出同样的喊叫:“真美呀!”身处这样的环境,吕展感觉大脑里的思维在舞蹈,看着杨丹凤深情的目光,禁不住激动起来。周进听说杨丹凤宴请吕展,自己撒谎说有事就逃脱了。吕展望了望窗子,感觉凤凰甸很美,眼前的女人也很美。这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但自己对这些改变有准备吗?吕展是理想主义者,理想并不是排斥“情感”。可是,他的情感永远留在苏丽娟那里了。不论他想做的事情多么艰难,他知道,有苏丽娟的爱,就会勇敢前行,这是目前唯一可以选择的生活,不能退缩,不能折腾,他赶忙说:“丹凤,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杨丹凤也觉出自己有点失态,脸一红,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要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只用白色绸布裹着的紫色贝壳。
吕展像是被电了一下,有些茫然。他知道这只紫贝壳的来由,他也曾在司梦池的遗像前看到过它。杨丹凤淡淡地说:“吕书记,我就不多说了,你还是收下吧。”
吕展愣了愣,凭什么把紫贝壳赠给我?他还是接了过来,放在手心,紧紧地攥着,似乎在寻找司梦池留下的体热。他将紫贝壳重新包好,又送到了杨丹凤的手上,说:“这是司总给你的,它跟随着司总,是老人对凤凰甸的希望,如今司总不在了,理应由你留下,留个念想吧!”
杨丹凤把紫贝壳攥在手中,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说到司梦池,吕展的心沉重下来,于是提起了那封神秘的匿名信。看来关于凤凰甸的故事还很复杂。杨丹凤感到很震惊:“那会是谁写的呢?一定是知情者,而且树你为敌。”吕展分析说:“知情者只有孙老汉,他不识字。”杨丹凤又说:“不会是周小伟吧?他小肚鸡肠的!”吕展轻轻摇头说:“周小伟不是知情者。我看他不可能这么做。还是算了,不想它!”对于这件事,他默默地探寻过。他承认这是一次失望的探寻。没有结果。杨丹凤问:“你带着那信吗?”吕展打开公文包,翻了翻,拿出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给了她,杨丹凤看了看:“打印的?”她想了想说:“把信封给我。”吕展递给她,杨丹凤一看就往桌子上一摔:“正是周小伟的笔迹!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打印看不出笔迹,可还是在信封上穿帮了!”吕展大吃一惊,他可没猜到是周小伟,他暗地里攻击司梦池是为什么?杨丹凤道破玄机:“他是冲着你啊!”吕展恍然大悟了,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千万不要迁怒于4嘟。他呀,本意是怕我和你来往,他怕失去你。可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纯洁友谊!我感觉,周小伟比周小敏可爱,他可以改好的,恶劣的行为可以不再重犯,可以进行忏悔!”杨丹凤是玻璃一样的冷脸:“他能改吗?我看悬乎,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杨丹凤平静下来,少顷,她像猫一样温顺地看着吕展:“我们不谈他了,对了,你怕和我来往吗?”
吕展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是坚毅的。
窗外的海浪再一次扑过来,窗格子上面溅得全是海水,瞬间一些跳跃的浪竹花竟然透过上边打开的小窗喷減进来,雨点般落在了吕展和杨丹凤的头上。鉍隔壁传来少男少女的欢呼雀跃声,那一刻,只有他们没有说话,彼此看着!^对方的发梢滴答着水滴,终于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这天傍晚,吕云红去了吕展的家。嫂子调到梧桐来,吕云红就从吕展那里搬出去了。那天晚上她提着皮箱来到哥哥家,嫂子对她很关爱,安排她住下,又劝她好好做生意,不要搞旁门左道,还说往后这间屋子就是你的,方便就来
住。这一切都让吕云红感激,她给嫂子买了一奄进口高档化妆品送了过来。
吕云红把车停在哥哥家门口,摁响门铃,开门的是嫂子。苏丽娟说:“云红,来得正好,咱俩包狡子吃。”吕云红问:“我哥呢?”苏丽娟说:“他呀,忙酬搬迁的事昵,在家吃饭的时候少着呢!”吕云红替吕展辩解道:“是啊,男人应该到外面冲锋陷阵,外面的问题解决了,家中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苏丽娟说:“还是你向着你哥!”说笑着走进屋,吕云红把一个精致的提袋交给苏丽娟:“嫂子,送给你,法国进口的全套‘夜巴黎’。用了它,包你年轻十岁,
我哥哥就喜欢你喽!”吕云红说完,咯咯笑了。苏丽娟打开看了,又高兴又埋怨地说:“看你,这得花多少钱啊!你嫂子已经徐娘半老了,搽个大宝什么的就行了!”她轻叹口气:“怎么化妆对你哥也缺少吸引力了。男人只吃菜心!”
吕云红说:“我看我哥对你挺好的!”苏丽娟说:“再好,也经不住岁月啊!”她不敢往细里想,女人往深处想,一想就不寒而栗。吕云红觉得哥哥在嫂子面前非常被动,总也逃不脱被抱怨和指责的命运。苏丽娟脑子里闪现杨丹凤的影子,说:“对了,听你哥说杨丹凤前两天遇到麻烦啦?”吕云红说:“没大事,
在凤凰甸回沧县的路上,杨丹凤开车被劫了,被一个叫老黑的坏蛋绑了一个钟头,很快破案了,虚惊一场!”
“你哥给解的围吧?他是为杨丹凤着急吧?”苏丽娟醋意很重地说,“那天回来都半夜了,说了事情经过躺床上还睡不着,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担心杨丹凤的大脑受刺激!”吕云红笑了:“为这事啊,那天晚上我也正好在沧县,是我们兄妹俩把杨丹凤送回家,我还陪了她一夜呢!嫂子,你不是跟杨丹凤很熟吗?我了解她的,她的干爹前不久去世了,这次又遭绑架,我哥为工程着想担心她也在情理之中。”苏丽娟陷入了沉思,说:“我是担心我老了,我比不上杨丹凤,你哥会不会嫌弃我呀?”吕云红劝慰道:“怎么会呢?我哥不是那种人!丹凤也不是那种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哥跟丹凤是非常纯洁的关系,
革命同志关系!”苏丽娟说:“我整天心中很烦,不知是不是提前进人更年期了。我在省城那时由于身处熟悉的环境,身边还有明明,就不明显,本来打算出国,出国的事搁下后,你哥又不在身边,我更烦了,思来想去还是来梧桐了。”吕云红说:“这就对了嘛!我看你跟我哥这叫一世情缘,你就好好守着他吧!原来你是怕我哥对杨丹凤怎么着才来的呀?”苏丽娟笑了笑,脸上透着无奈:“其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怎么了?自信呢?其实吧,我是懂你哥的,他跟杨丹凤没有那种关系!可我,看见他们总见面,心中就胡思乱想了!嫂子没出息啊!”她喉晚里发出一种模糊的声音。吕云红给嫂子泡了一杯咖啡,说:“嫂子,银行那里不上班,我看你整天在家闷着,没病也闷出病来了,要不然你去我公司当副总吧,我给你当副总也行!”苏丽娟喝了咖啡,一股暖流贴着喉咙渗下去,在身体中蓃延开来,冻结的思维就开始融化了。她摇摇头说:“我不懂经商,小心把你的公司赔黄了,我还是想调到人行去!”吕云红说:“你该提出来啊,正常工作,这也不是以权谋私!”苏丽娟点点头。吕云红有些饿了,说:“嫂子,你包的饺子挺好吃的,上次我都吃光了。”
“好啊!”苏丽娟站起来,“鬼丫头,真会说话呀。对了,你特别会擀皮啊!”
吕云红笑了:“看来我是不能吃现成的喽!”
两个人包完了三鲜馅饺子,又有说有笑地吃完饭,吕云红偏食,遇到好吃的就使劲填肚子,吃得嗝声不断才放下了筷子,苏丽娟笑她:“小心发胖啊!可别吃成我这样啊!”吕云红说:“我是魔鬼身材,怎么吃都不长肉,不过眼下肚子大了点。”苏丽娟说:“还不长肉呢,像怀了三个月似的。”
“嫂子!”吕云红嗔怪地说,“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呢!”
苏丽娟说:“这事幼儿园的小孩都是内行。原来我们单位严行长的四岁女儿问她,妈妈,我是哪]味的呀?严行长说,是你爸爸从马路上捡来的呀。小女孩撇撇嘴说:妈妈撒谎,我知道,是爸爸妈妈在一起睡觉,妈妈肚子大了,就生出了我。”两人大笑。笑过之后,苏丽娟问:“云红,你都二十七多了,该谈恋爱了。那个男人怎么样了?”吕云红迟疑了一下,说:“哪个呀,喚,吹了,他上来就问我有多少钱?我一气之下就想呀,谈生意,谈事业,才不谈恋爱呢!做个独身主义者。”
说笑间,吕展走进了家门。苏丽娟和吕云红都直愣愣看他。吕展被看傻了,问:“怎么啦?你们没见过美男子啊?”两个女子依然看着他,因为她们看见吕展的头发湿漉漉的,衣服肩膀也沾了许多水点子。苏丽娟终于开口了:“你这是去哪儿了?湿了吧唧的!”吕展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发,愣了一下,嘿嘿笑了一声。吕云红说:“哥哥去过泼水节了吧?”吕展瞪了吕云红一眼:“大冬天的,哪儿泼水?”吕云红的话一出口,觉得有些冒失,忙住了口。苏丽娟伸手摸了一下吕展的头发,又将手指放在舌头上舔了一下,问:“去海边了?”又平静地拿过毛巾在吕展的头发上擦着,吕展低着头,孩子似的等着她擦。吕展大大咧咧地说:“是这样,我跟新来的周进副总在海边吃了点饭,商量购买考察船的事。”他第一次跟女人撒了谎。他感觉到苏丽娟的醋意了。男人跟女人撒谎,有时是善意的。他又笑嘻嘻地对吕云红说:“云红,考察船的事"-定好了,你放心了吧?”吕云红不自然地笑笑说:“谢谢二哥。”她觉得二哥坚持原则,死板,可是,二哥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屋子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了。苏丽娟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吕展热情地说:“我给你们姐儿俩拉一段马头琴吧?想听什么曲子?”
吕云红为了缓和气氛鼓起掌来。
周家富对他提供的情报的滥用,让周三原极为恼火。就在这一点上,他看小了周家富。陈明先到来时,周三原本想是让天龙的工人冲上去,给吕展一个难堪。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沧县开发区的工人纠集起来,彻底搅了这个局,还把佟春喜往深渊里推了一把。等事情过后,他竟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能跟周家富联手。如果要联手,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合作,那就是制造矛盾,把温洪涛拉回自己的阵营来。
周三原的话一出口,就被周家富挡回去了。周家富感叹地说:“温洪涛不转向,我们太被动了,只有他跟我们一心,跟吕展斗争才会顺当了。可是,这老小子被吕展灌了迷魂汤,怎么才能拉回来昵?难上加难啊!”
周三原想了想说:“难度是有的,可是也不是铁板一块。温书记顾全大局,可是,您以为吕展这一套,他就都顺心啊?比如吕展逼死北钢司总一事,温洪涛就非常不满。北钢是老书记拉过来的,司总也是温书记的老朋友。温书记问过我,人家是客人,人家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吕展到底想干什么?”
周家富笑了:“对,就先从这里做文章。打开老书记这个缺口!”
周三原说:“您让杨丹凤写个材料。我给老书记送过去,我再找孙继海配合一下,彻底让老书记清醒,让他看清吕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家富愣了一下问:“丹凤写个材料?别看她是我们的副总,可她是吕展的追随者啊!弄不好就会泄密的!”
周三原解释说:“这您就外行了,越是吕展亲近的人,就越有价值啊!她的材料只用一部分,回来我找人加工嘛!只有他的追随者写,才更有说服力啊!还有啊,老书记最讨厌跑官要官的人啦!我听说吕展和刘建新往北京跑得厉害,他一定是想把梧桐当跳板,想当省长,想当部长,想当更大的官!”周家富冷笑了:“好,我们分头去办!我们还要不断散布小道消息,说吕展马上要高升了,将来由你接任梧桐的一把手。这样消息越多,向你靠拢的人就越多。即便跑过去的人,还会慢慢靠回来的!”
周三原说:“我知道了。”
周三原想在晚上找孙继海几个县官密谋一下。在梧桐的官场,有几个县级主管是他的铁杆。实际上,他分明感觉到,这些“铁杆”的含铁童已经不足了。听说孙继海也悄悄巴结吕展’但是见了周三原还是非常亲热。周三原知道他没有完全倒戈。即便他想倒戈,吕展也未必看得上他周三原是理解的,他们还没有跟吕展公开抗衡的能力,其实,包括自己,跟一把手较量也有些吃力。但是,他不服输。
组织部长透露,吕展就要大规模地调整、提拔一批干部了。自己行动必须抢在前面,凭他的经验和感受,这是官员收买人心的时刻,也是敛财的时机。刚来的第一年,大家对吕展还陌生,吕展对干部们也不熟悉,还不能轻举妄动。算算时间,吕展到梧桐已经快两年了。官场经验,第二年,大家最希望得到他的关注,是基层官员对他最卖力的时刻,他跺一跺脚,梧桐都会颤三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