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原跟孙继海等人喝了酒,孙继海答应跟他一同去温洪涛那里。那些人也答应分头去老书记那里告状。都走了,孙继海对周三原说:“三原,我看你这阵都累瘦了,这样吧,我有个好地方,跟我潇洒潇洒吧!”周三原轻轻摇头说:“别跟我弄这个,你呀,纯粹让终春喜给带坏了!玩,我不反对,就是不能丢了家,不能弄出乱子来!”孙继海点点头说:“是的,是的,市长放心!”正说着,电话响了。是老婆打来的,孙继海赶紧说:“我跟三原市长吃饭呢,晚上还要陪外商谈事情,明天晚上一定回家。不信?那就让三原跟你说!”说着把电话递给了周三原。周三原糊弄了几句,把电话递给孙继海:“你呀,你呀!怎么就好这口呢?是不是要去小老婆那儿?”孙继海嘿嘿笑了:“你别见笑啊,晚上你不陪我,我只好找娘们儿去喽!”周三原说:“那我就回家了!”孙继海说:“我真服你了,那个黄脸婆总是搂不够,累不累啊?”周三原说:“先说说,你两个老婆,我一个老婆,是你累还是我累?”孙继海愣了一下说:“也是,娘们儿挺不好摆弄的,还是我累。不过,你整天想着跟吕展斗,其实比我还累。我们这些基层官员啊,生活质量都他妈的不高!”周三原不说话了,表示默认,他感觉这世界非常可悲,欲望横扫一切。正义没有多少舒展的空间,阴暗的景象成为常规,人们在虚伪、警觉和算计中表演着。
这个上午阳光明媚,周三原跟孙继海同时来到温洪涛家里。
温洪涛对他们的到来很高兴。可是,当周三原把杨丹凤的材料交到温洪涛手上,温洪涛的脸马上就阴沉下来。孙继海又加了一条罪状:“老书记,也不知吕书记是咋想的,草原上遇到大冰雪,吕书记的老家遭了灾。他让我们沧县企业家捐款,硬是捐了3000万,还让我们亲自送到坝上草原。这也太自私啦!”温洪涛又是一惊:“有这样的事?”周三原补充说:“他吕展打着科学发展的幌子,干的都是为自己的事。就说国家工信部发布下达的钢铁限产令吧,上级让1竹控制钢铁产量,淘汰落后产能。他利用这个事情,抨击钢铁企业’让银行停止员对企业的贷款。他口口声声说帮助中小企业解决融资难的问题,实际上呢,他;,在跟中小企业过不去!恨不得扼死企业!他全面否定钢铁对梧桐的贡献,他对沾钢铁有仇,实际上,就是对您有仇!”
温洪涛脸上青着,从不说话。
周三原恨恨地说:“他吕展刚刚来了不到两年,就几乎否定了老书记几十年的政缋和地位。他打响一炮又一炮的时候,伤害了梧桐干部的心。”
“你们可要对说过的话负责任的!”温洪涛愕然地说。他根本没有想到,也根本没有预料到,周三原他们会这样评价吕展。不管周三原和孙继海提供的事情是否属实,但是,温洪涛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周三原跟吕展妥协是伪装的,他和周家富等人要向吕展开战了。刚刚开始,他有些发懵,到了后来竟然有些恐惧和惶惑,吕展真是这样的人吗?如果真是这样,梧桐可就惨了!
周三原继续告状:“我们都牢记您的嘱托,要跟吕书记搞好关系,配合好工作。我们就一忍再忍,尽量不跟他冲突。可是,他吕展专横跋扈,任人唯亲,拉帮结派。让刘劲侦查佟春喜的事情,他目的是啥?还不是整垮跟您亲近的干部?这不,他要调整梧桐的干部了,调整是为了啥?为了科学发展吗?显然不是,就是为了他自己!起用跟他亲近的人,排挤我们的人!”
温洪涛说:“只要心中没鬼,还怕调查不成?”
孙继海说;“老书记啊,如今的干部,调查哪个不查出点问题?”
温洪涛狠狠瞪了孙继海一眼。
周三原马上跟着说:“继海,你看你,如果查老书记,就一定不会查出问题来。关键是看你是否行得正!”
这些话越来越让温洪涛感到沉重,他没有说话,长长叹息了一声。还有一点让他感到雜的是,最近凡是到他这里来的干部,几乎没有不骂吕展的。吕展在他们目隨几乎就是恶縻。就是一无法防范、也难以防范的家賊!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周三原对温洪涛察言观色,感觉时候到了。他把吕展到京城跑官的事情说了。
温洪涛愤慨之余,不禁浮想联翩。这社会究竟怎么了?当了科长,想当处长,想当厅长,当了官就想到给自己怎样捞好处,除了安置自己的亲戚朋友,就是大把地捞钱。都得到了,还抱怨自己官升得慢。不满足,整天抱怨,这叫啥啊?这叫贪得无厌,这叫欲蜜难填。凭他的感觉,吕展不是这样的人啊!
周三原说:“要说吕书记没能力,没魄力,那绝对不是事实。就是太狂倣了,太自私了,太霸道了。他就是瞄准了凤凰甸,他想在那里搞政绩工程,扰民工程,为自己脸上贴金。他胆子太大,野心太大,急于解决省部级,恨不得一下子进中央政治局!老书记,我们不愿意跟您说这些了,您退下来了,应该享受平静的生活。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我们上哪儿去说,传出去还以为我们下面的人要夺权呢!”
孙继海补充说:“老书记,您一直是明察秋毫、通权达变、老成持重的领导。您对梧桐有感情啊!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这些话说得温洪涛寝食难安,心惊肉跳。他没有想到,吕展会让这么多干部不满和反对。余下的几天里,他要好好消化一下,分析一下,认真观察一下,这些来过的人,都是出于什么目的反对吕展。
如果吕展真是这样的人,自己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呢?温洪涛摆了摆手说:“刚才的话,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会调查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周三原很是得意。他对于吕展的战斗刚刚开始,还要继续扩大战果,要让一拨一拨的人上访告状,制造一波一波的反对声浪,自然而然,不利于吕展的小道消息就会广泛流传,就会击垮他的威望和信誉。这种声浪和消息,会逐渐影响到天南省的上层,最好传到陈明先耳朵里,让省委书记感觉吕展不牢靠。
吕展给温洪涛打电话,老伴肖红娟说他出差了。他再给温洪涛打手机,没有回音。他想,这是不是在躲避他呢?
温洪涛为了逃避烦恼,他去了梧钢的铁矿山。他是带着一只枣木烟斗回城的。那个初春的傍晚,解冻的河水浸着落日无声地流淌着^由于铁矿尾矿的挤压,小河是从山根用过去的,宽宽窄窄,已经不成河的模样了。水面上漂浮着树叶和野花。他看见漂过来的是一个枣木树根。温洪涛愣了愣,跳进水里将黑黑的树根抱上了岸,温洪涛蹲在树根旁吸烟瞧着,竟有了一个想法,他想用这个枣木树麵一个烟斗。
听说梧钢搬迁,温洪涛心中极为难过。同样难过的还有梧钢老劳模高德友一高天的父亲。高德友给他出了个主意,要陪同他到沧县梧钢矿山转一转,散散心,顺便老哥儿俩还可以说说话。
梧钢要搬迁了,铁矿也资源耗尽了。这个枣木烟斗也许会成为他对这矿山的唯一念想。这座矿山是他温洪涛在任时开发的。所以,温洪涛对它充满感情。他雕了一宿烟斗,黎明的第一声鸟叫响了,烟斗雕成了。温洪涛带着这个烟斗,回到了梧桐市。他和高德友来到了梧钢左侧的凤凰山,坐在山顶上拿这个烟斗吸烟。高德友知道,温洪涛很久没有用烟斗吸烟了。温洪涛望着梧钢的高炉,他手里的烟斗不住地颤抖,机器的轰鸣声从远处滚过来,屁股底下有一阵颤动,他向远处好一阵张望……
过了好二会儿,高德友发现有两个老人拄着拐杖攀上山来。近了,才认出也是梧钢的老工人,高个的叫孟长河,矮个的叫孙铁。高德友站立起来,喊了声:“孟师傅、?小师傅来了!”就缓缓走了过去,跟两个老人寒暄一番。
温洪涛收了烟斗,走过去问:“你们老哥儿俩咋上山来了?”
孟长河哆嗦着嘴唇说:“听说梧钢要搬到海上去了,我们老哥儿俩上山,最后看一看咱梧钢的全景!温书记、大老高,你们是不是也是这意思啊?”温洪涛很感动:“是啊,是啊,梧钢的老人都有感情啊!”然后把脸转向孙铁:“孙师傅今年高寿啊?”
孙铁咳嗽了几声说:“我跟老孟是同龄,今年八十五周岁。”
高德友说:“这个岁数的人了,身板多好啊,我老爹要是活着,也差不多这个岁数啊!”
孟长河望着高德友问:“你老爹是?”
温洪涛说:“他是咱梧钢老工会主席高凤生的儿子高德友。”
孟长河和孙铁异口同声地说:“知道,知道,高主席可是好人啊!”
温洪涛搀扶着两个老人坐在石凳上,然后指着钢厂的高炉:“快看吧,都好好看,看个够吧!”
孟长河老人眼睛花了,颤颤地掏出老花镜戴上,深情地望着。过了一会儿说:“我是建国那一年进厂的。当时厂里有两个宝贝啊,一个是小火车头,听说那是洋务运动时候,英国人送给慈禧太后的礼物,老佛爷都坐过的。还有一个是3号高炉啊,这可是小日本投降后给留下的。”孙铁侧着身体补充说:“这高炉是1901年大老美建造的,在日本服役多年,后来在1943年运到梧桐的。我还当过梧钢1号炉的首任炉长呢!”温洪涛夸奖孟长河和孙铁的脑子真好。孙铁对高德友说:“德友啊,当年,你老爸我们还^-起抢修过这3号炉呢!你说这小日本也够坏的,跑的时候把3号炉给毁了。往里边灌铁溜子,整个把高炉给弄成了铁挖瘩!后来砸这个铁挖瘩,我们可费了老劲啦!”
高德友问:“咱梧钢和梧桐煤矿,不是国民党接管过一阵吗?”
孟长河大声说:“对,别的高炉冒烟了,国民党就是不管这3号炉,他们是没有办法啊!就这么扔着,还差点给炸了!我还记得解放那年,国民党没怎么抵抗,解放军很快就开进了梧桐城,有个首长下令保护梧钢。我看见街道上隆隆驶过吉普、坦克和重型大炮,解放军来的时候,我都到工厂了。厂里组织我们到街上欢迎解放军,我手里举着毛主席和朱德的画像,都是冬天了,解放军们脚穿布鞋,草绿的军装肥肥大大的,有的还麵腆。有个解放军试探着到电灯泡上去点烟,被我们拦住了!嘿嘿嘿……”老人笑了。
孙铁嗔怨地说:“你看你老孟头,说着说着咋就扯那么远了?一竿子给支到建国那阵了!”
温洪涛感慨地说:“老孙头,说起建国有啥不好啊?今年就是六十年了啊那时的梧钢是个啥破败样?今天的梧钢是啥规模?简直是翻天覆地啊!你们老哥儿俩还能看见祖国六十年的变化,多有福啊!一提建国就让我想到解放那一年,我刚刚出生啊!我老母亲讲,我的生日是1949年3月23日,我出生的时候,梧桐大街4港传来一条消息,说毛主席正在去北京的路上口毛主席的专机从石家庄一起飞,我就降生了。”
孙铁嘴里没牙了,说话漏气跑风:“嘿,你小子真行,要不你当那么大官?说不定是托毛主席的福呢!实际上,我们都托毛主席的福啊!就说我吧,这可不是吹啊,1949年10月1日―我被选派到北京参加了开国大典,跟北钢的工人参加游行。那场面一辈子都忘不了啊!毛主席站在一辆小轿车上,向人们挥手,前面有一辆坦克开路。我听说它叫谢尔曼坦克,是美国人送给蒋介石的礼物。这礼物让毛主席用上了,老蒋在台湾那边多难受啊!我亲眼看见毛主席升起了国旗,那是五星红旗啊,有一颗星星比其他星都大,最大的一颗就代表着我们无产阶级!中国人从此站起来了!我们的民族已经不是被人欺侮的民族了,旧中国我们当牛倣马,只有新中国才把我们工人阶级当人看啊!”
温洪涛笑了:“岂止当人看,我们是国家的主人啊!我们梧钢总共有几个人参加了开国大典啊?就您一个人吧?”
孟长河摇了摇头:“不,还有3个工人代表,梧桐煤矿也去了几个代表呢!当时,孙铁回来就跟我吹牛啊!见着毛主席了。当时毛主席有多难啊?国家有多难啊?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工厂破败不堪,几乎没有钢铁生产啊!毛主席需要钢,共和国需要钢,我们只有跟钢铁拼了!产钢对于我们,可是个新问题啊,当时老厂长带着我们学习毛主席的《实践论》,里边的话我今天还记得,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革梨子,亲口吃一吃。就是让我们从实际出发解决难题啊!”
温洪涛点点头,问:“老孟啊,当时3号炉是咋修复的?”
孟长河花白头发在风中抖动着,激动地说:“咋弄的?你这当过厂长的都不知道?那家伙就是用大锤砸啊,那两个高炉产钢了,这边分4个班组,一百多人轮流砸!那个筒子很窄,一次只能进3个人作业,整整砸了7个月,累得吐了血,磨出了满手的血泡啊!现在的工人可吃不了那个苦喽!”
温洪涛说:“这可是咱梧钢的功勋高炉啊,后来真的起了大作用啦!我接手厂长的时候,这个高炉还在服役啊!”
高德友担忧地说:“这个高炉关了这么多年,现在还舍不得拆啊,搬迁的时候会不会给炸了呀?”
温洪涛气愤地说:“连先进的1号高炉都保不住,还说啥3号炉?炸就炸吧,5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有啥办法?”
高德友说:“你跟吕书记提个建议,别拆了,建个工业博物馆不好吗?听我儿子说北钢搬迁后,在石景山地区建了工业游览区!”
温洪涛黑着脸说:“建议,我的建议是不能搬,可管用吗?人民需要好环境啊,都想建工业博物馆,可是这地势地皮值钱啊,我当过家我知道,都要花;钱,只有卖地建立第二财政,这样钱才能投向需要的地方啊!”
高德友撅着嘴巴说:“对,你是一把手来着,跟新书记说小话,抹不开面子,你不说我找吕展说!”
温洪涛望着高德友说:“刚才吕展还给我家里打电话呢,他找我可能就是梧钢搬迁的事"倩,我累了,不想说啥话了!”说着朝梧钢上空张望了很久。
城里比山上暧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