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吕展住在了沧县宾馆,提前给苏丽娟打了一个电话。苏丽娟夜里睡不着了,她给吕展打电话的时候,吕展已经关机了。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她有些疲倦,她去了人民银行,半路调整了一下情绪,走进办公室时笑着与人打招呼,进了办公室心就烦躁起来,她闭起眼睛,尽量什么都不去想。
“苏行长,你好。”她听见有人叫她,她睁开眼,屋里站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辨认了好久才认出他就是天龙的副总周小伟。
苏丽娟站了起来,说:“小伟,你有什么事情吗?”她请周小伟坐了。周小伟说:“对不起,没有约定就冒昧地来了。我想跟您咨询一下企业信贷方面的事情
苏丽娟笑了:“那没什么,天龙这么有实力也要贷款吗?”
周小伟说:“有实力不假,可是资金都压在凤凰甸了。还有一些资金要收购梧钢三分厂,我们想贷款1000万,是贷给考察船的。天龙的资产可以作抵押。”
苏丽娟微笑着说:“天龙可是我们梧桐的纳税大户啊,好吧,你把申请和材料放下吧!我们研究一下。”
周小伟想走,又有话想要说。苏丽娟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着周小伟说:“前几天街头老议论一个话题,是关于你的,听说你非常野蛮地劫持了杨丹凤,可杨丹凤并不承认这一点,这样的话你可以免遭至少15天的刑拘。一个又恨又爱的故事。”周小伟脸红了:“您听谁说的?是吕书记说的吧?”苏丽娟淡淡地说:“听云红说的,当时瞀察找你恋人调查的时候她在场,她还极力帮你开脱了。对了,你老早就投案自首,是不是把人家杨丹凤怎么着啦?”周小伟说:
“苏行长,我知道杨丹凤也是您的朋友。本来我们就相爱过,我可没怎么她,我只是不让她去北京……”周小伟突然收住了话。苏丽娟问:“她去北京干什么呀?”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好奇。
周小伟顿顿说:“其实她一点都不爱我了,她不承认我劫持她,是她心里有鬼,怕我把她的事抖搂出去。大姐,我就告诉您吧,现在咱俩可同病相怜啊!那天杨丹凤说是急着去北京讲演,实际上是去见、去见吕书记。她亲口跟我说她爱吕书记,我真的没骗您!”一种绝望,一股怒火几乎同时在苏丽娟的心中升腾起来,她抓起水杯一而尽。接着又短短地吁气,周小伟有些不安地看着她。苏丽娟哼了一声,她有些发狠地问:“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是来贷款的,还是来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周小伟被苏丽娟的愤怒震慑住了,他惊恐地说:“大姐,我是来向您咨询贷款事情的,也是想告诉您实情,让您有个心理准备。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啊!”苏丽娟想,这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还准备什么呀?她语气平静了些,问:“你还爱她吗?”
“爱。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周小伟语气充满了沮丧。
苏丽娟说:“那你想把属于自己的爱夺回来吗?”
周伟说:“我没信心了,您还是把属于您自己的爱夺回去吧!”
晚上吕展回家早些,还买来了两条苏丽娟平日最喜欢吃的鲫鱼,一进门就笑:“丽娟,我给你做红烧鲫鱼吃啊。”说完就拎着鱼进了厨房。
苏丽娟想男人真可怜,他们做了有愧于老婆的事,总会受良心的驱使,不由自主地在别的什么地方贴补上。而这种“贴补”又是最容易迷失的。吕展几乎没敢看苏丽娟的脸色,就钻到厨房里去做红烧鲫鱼,为什么?因为昨夜他没有回家,因为昨夜睡在他身边的不是老婆,是杨丹凤那个狐狸精!还有比这个理由更充分的吗?
这位平日里几乎没有下过厨房的书记,没有找到抽油烟机的开关,油烟呛得他不住咳嗽,他巴不得咳得更夸张些,他是想让妻子看见他的狼狈样笑出声来,但他失败了,妻子没有看他,也没有笑,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他讨了个没趣,又灰溜溜地钻进厨房,找不到抽油烟机的开关,就用最原始的办法:将窗子打开。他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将鱼做成了“夹生饭”:一边是煳的,一边还没怎么熟。吕展想,我再也无能为力了,随你处置吧!苏丽娟却吃得津津有味,这让吕展看到了一线生机,但接下去听苏丽娟说了句:“恐怕昨夜跟你在一起的还有那个杨丹凤吧?”吕展急扯白脸地说:“你可别瞎猜,我跟杨丹凤没什么!”苏丽娟问:“没什么?你就编吧!要不云红说,宁可相信这世界有鬼,也别相信男人这张破嘴!”吕展吓了一跳,忙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言行。苏丽娟严厉地说:“昨晚到底跟谁在一起?”吕展很尴尬,他觉得像个小狗似的正被妻子耍来耍去。看来苏丽娟误以为他和杨丹凤做过些什么了,可他又没办法解释,因为最令人信服的话,这个时候说是没有力量的。苏丽娟说:“这么多年,我好像是第一次吃我丈夫倣的鱼啊!我得多吃一点,恐怕以后就没机会吃了。”吕展赔着笑说:“以后抓空学学烹饪,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苏丽娟!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跟电视里那个和珅见了皇上似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啦?”吕展说:“哪有啊!这不建设工地事忙,昨晚我就住沧县了。”苏丽娟审贼似的问:“自己睡的?”“可不!”吕展的解释是真话。苏丽娟心中有委屈,没有说话,默默地流泪了,就抬起胳膊擦了一下眼睛,再流下来,她就不去擦了。
“你这是哪跟哪儿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吕展终于吼出一声。刚才苏丽娟话里的一句“除了官职,你还有什么”,他被她的话击中了,深深刺痛了。他觉得苏丽娟在讽刺他,把他的理想看成官迷心窍,这是他的一根敏感神经,一触即跳。他的声音很大,大得连吕展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一刻,满屋子里回荡着嗡嗡的声音,两个人同时被惊住了。嗡嗡声消失了,苏丽娟起身拿起皮包,披上风衣走到门口,说:“你闹吧,你不怕丢人,就把你们这些官员的生活闹出去,你还可以再大声点!”
苏丽娟夺门而去。
吕展愣了愣,起身就追,追到院里,他想喊一声:“苏丽娟,你回来!”又止住了,他怕惊动邻居,人家肯定以为这对夫妻出了些什么问题。于是他只得把声音压低了许多:“苏丽娟,你别走,你听我说,这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儿啊!”不知是由于声音小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根本没打算停住脚步,苏丽娟的身影很快在夜幕中消失了。吕展站在院外的甬路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感到异常疲惫。他想苏丽娟一定是去银行办公室了。
回到屋里,吕展睡不着,半夜的时候有人敲门了,他以为是苏丽娟回来了,飞快地跑去开门,原来是吕云红来了。“是你呀?”吕展有些失望。“哥,你以为是谁呀?”吕云红笑着问。二人进了屋。吕云红问:“嫂子呢?”吕展说:“云红,你来得正好,去你嫂子的银行看一看,看你嫂子在不在那儿。”吕云红问:“我嫂子跑了?你给气跑的?”吕展点点头:“不是气跑的,是她无理取闹!”吕云红扑哧一笑:“书记做错了事也变老实嘛,告诉你吧,我早就开车到你们家来了,一进大院就碰上嫂子,嫂子说你们吵架了,她要去银行办公室住,我只能把她送到了那里,又说了一会儿话,我就找你来了。”吕展问:“你嫂子还生气吗?”吕云红说:“你说呢?哥,你和杨丹凤的事是不是穿帮了?”“胡说!”吕展说,“你是知道的,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猜你嫂子是听周小伟说什么了,这是一场误会啊!快把你嫂子接回来吧!”吕云红认真地说;“我答应你。今夜我陪嫂子去睡,明天你抽空去见她,把她接回家。”
吕云红走了。吕展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他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垫睡着了。
周小伟真是倒霉到了极点。他劫持杨丹凤的目的之一,是请她出席梧钢三分厂爆破仪式,让她看看这是他为天龙拿下的第一个项目第二个目的是想拆散她与吕展的关系。可是,她与吕展乂没有特殊关系,拆,就是拆防潮工作的台了。结果弄得他灰头土脸,成了梧桐第一大名人了。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周家富知道了实情,到凤凰甸工地上看望了杨丹凤,好生安慰了一番。听说刘子龙父女也知道了这事,刘梅几天都不理睬周小伟了。看来购买梧钢三分厂的事情也泡汤了!周家富竭力想修复与刘子龙的关系,刘子龙却躲避着他。周家富回到家里就把周小伟臭骂了一顿:“你赛到家了,蠢到家了!明明说好的,也是你答应我的,不跟丹凤谈爱情,要跟刘梅好好相处。你可好,欺骗我们,装修了西苑别墅后劫持了丹凤,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周小伟低着头不吭声。过了几天,等他心情稍稍好转时,赶紧跟刘梅联系。他跟刘梅道歉,说着违心的话:“我是想教训教训她杨丹凤,我知道她不爱我!再说我也不爱她了,我爱的是你啊!”刘梅再也不相信他了,倔倔地走了。
周小伟无聊的时候,就开车到凤凰甸工地看看。见到杨丹凤的时候,也不上去说话了。那天正碰上了吕展到这里现场办公。吕展对周小伟的到来略感意外,叫住他说:“周小伟,别走嘛,我们好好谈谈!”周小伟望了一眼吕展,觉得非常尴尬。吕展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里,静静地说:“小伟啊,你考虑没考虑回凤凰甸研发中心啊?技术处非常缺人,你毕竟是搞管理的,你的事业在这里啊!”
“我不想来了,我不想成为某些人游戏情场的绊脚石”周4、伟仰着脸说。
“你小子怎么回事啊?”吕展站了起来,“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我还要跟你说多少遍啊?丹凤是我们夫妻的共同朋友,我们认识多年了,要有什么事情早就有了!”
周小伟也站了起来,气恼地说:“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我放弃了我心爱的事业,我一点点地丧失我自己,我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愿意有今天吗?”周小伟眼里含了泪。
吕展拍拍周小伟的肩膀,说:“我和杨丹凤真的没有什么,我愿意接受你的监督。不信你可以去问云红,问你姐姐小敏,我是什么样的人?”
周小伟疑惑地说:“可是她亲口告诉我,她爱你!”
“她那是气你呢,她说什么那是她的事,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有多沉,我不值得她那样。我觉得她对你还是有情有义的,起码她对警方否认了你对她的无礼行为,而且,她也拒绝告诉任何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认为她还是在极力维护着过去你们的那段清感。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也难辞其咎,你不应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你受过西方教育,应该学会忏悔,学会感恩。我觉得,只要你努力,还会有希望。”
周小伟脸色有些阴暗,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忠告,现在我要做的,是把老爸的生意做好,对于丹凤的事情,我不去想了。我欠她的太多了!还有,我跟你爱人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请你原谅!如果需要,我会找苏行长去澄清的。”
周响瑞愉地走了。吕展送出门去,走廊里站着副市长孙继海。
吕展把周小伟送到楼梯口,转回身对孙继海说:“你在走廊里站着干什么呢?”
“我在等您,吕书记。”孙继海说。
“你这副市长不是上任了吗?怎么还这么小心翼翼?”吕展边走边问。
“您是我的领导嘛!我得听您的指挥啊!”孙继海笑笑说。
吕展听了一笑,说:“你呀你!”
进了办公室,吕展望着孙继海说:“你们政府那边方方面面的事情千头万绪,我虽然还挂着凤凰甸建设总指挥的衔,具体事还得你们来做啊。”
孙继海说:“您是总指挥,吕书记挥手我前迸,您指哪儿我打哪儿啊!”
吕展轻轻笑了,他想这个孙继海真会说话,他这一会说话,对他的反感就加重了一些。他最烦油嘴花腔的干部。烦归烦,以后还要跟孙继海共事。吕展想了想,说:“杨丹凤和北钢的周进老总,他们正在研究制定的防潮方案,估计变化会很大,有可能会涉及沧县地面的村庄、海岛,协调工作你要做好。沧县过去是你的地盘,一旦出了问题,我可要拿你是问啊!”
孙继海说:“您放心吧!凤凰甸建设是头等大事,一切工作都要给它让路!”
吕展说:“这样好,遇事要多沟通,多商量。”
孙继海喝了一口茶水,把茶叶在嘴里嚼嚼,咽了下去说:“吕书记,我还有一件事髓示您,佟春喜副县长也该提了,他能力强,过去主抓环保,现在可以让他当县长嘛,专门配合凤凰甸的建设嘛。”
吕展心沉了一下,果然给佟春喜跑官来了。他沉着脸说:“干部的选拔任用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这一点你应比我清楚,我说提谁就提谁呀?再说,对佟春喜下面有不同的声音,反贪局正在调查他,你不是不知道。”
孙继海赖着继续说:“只要有能力的人都有不同的声音。佟县长非常能干!您是市委书记嘛!到时您表个态不就行了?”
吕展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现在的关键是你赶快进入角色,把防潮工程抓好。”
孙继海说:“我这就回工地去。”
一连几天,吕展都没能见到妻子苏丽娟。苏丽娟一直没有回家,他去了银行两次,都吃了“闭门羹”,他特别渴望见到苏丽娟,她对他说一句:“回家吧!”就行了。这一天,吕展到市人行参加梧桐市“应对金融危机,扩大内需”座谈会。吕展发言的时候,看见了下面的苏丽娟,心中有了些温暖。
中间休息的时候,苏丽娟站在一个角落里,吕展挨了过去,说:“你也来了?”
苏丽娟点点头,从衣袋里掏了封信出来,偷偷塞给他,吕展忙接过装进了衣袋里。
身旁响起了一阵掌声,吕展一看是抓私营经济的朱副市长和佟春喜几个人。朱市长说:“行长给吕书记送情书呢!”
大家都笑起来,掌声又多了。苏丽娟的脸上涂上了少女才有的红晕。吕展给了朱市长一拳:“我们都老夫老妻了,逗个什么劲啊!”
朱市长说:“吕书记,古董越老越值钱,老玉米越嚼越香!”
大家就笑得更凶了。
吕展随着人群迸人银行的展室参观,意外地见到了吕云红,人多不便说话,他就朝妹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多劝劝苏丽娟。他的脚忽然被人踩了一下,挺疼,一看却是周小敏,吕展咧咧嘴,周小敏淡淡地一笑,匆匆地上了楼,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吕展心有些乱,他从楼梯上退了下来,悄悄坐车走了。
吕云红看到了这一切,她心里想笑:“哥哥夹着尾巴逃了。”
吕云红忽然发现了佟春喜,忙过去叫住他:“我找你有事。”
吕云红把佟春喜带进了嫂子的办公室,苏丽娟已经带客人上楼了,这里很安静。吕云红劈头就问:“佟县长,昨天你的手机关着,打你家里也没有人接,你又不回电话,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不孙继海当副市长了吗?我忙着请客,顾不上啊!”佟春喜摊开双手说。
吕云红说:“我找你就一件事,咱们在商言商,我就为考察船分利的事,现在款已打过去了,这是咱两家的生意,你总不能独吞吧?”
佟春喜说:“不是有50万在你手上吗?”
吕云红说:“我已经拿它补了你上次欠我的款,这还远不够呢,你还欠我80万。加上这趟生意的200万,总共是280万,我要你三天内就把这笔钱打到我账上,我的公司需要调动资金!”
佟春喜有些赖皮地说:“你这一笔一笔义一笔的,把我搞糊涂了,有那么多吗?”
吕云红一^眼:“你少装糊涂!事先说好的,别想耍我,钱一分也不能少!”
佟春喜嘿嘿笑了:“跟你逗着玩呢,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办!”
吕展钻进汽车后,心中还不很静。但是,他开始看苏丽娟给他的信。
吕展:
明天我去省会出席省里的一个金融会议,可能三五天后回来。
前两天你来找我,我没有见你,可能给你带来了不愉快,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