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红劝过我几次。可是还有个问題没有想通;难道十几年的夫妻情感,就权不上婚外恋的一夜之情吗?也许我太钻牛角尖了,也许我错怪了你,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请你也要好好想一想。回来后,如果我心情平静下来,我们再彼此敞开心扉长谈一次,也许我们会谈得很愉快,但愿如此。
苏丽娟即日
吕展轻轻叹口气,把信折好,重又装进衣袋,又随手将衣袋拍了拍。司机问:“吕书记,您去哪儿?”
吕展大声说:“去大石庄煤矿。”
吕展看完妻子的信,忽然想起前两天接到的另一封信,这封信是一个打工者写给他的。他叙述了在大石庄煤矿打工的遭遇: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稍有懈怠都要遭到工头的拳打脚踢,不仅如此,矿主还不给工人工资,这个打工者是趁着黑夜逃出魔爪的。吕展当时看完信就拍案而起,并责令公安部门赴该煤矿侦查此案,如情况属实,立即解救矿工,将矿主及工头绳之以法。市公安局胡副局长很快汇报了情况,说大石庄煤矿是一个村办小煤窑,信中说的情况只有劳动时间过长属实,没有发现其他问题,他对胡副局长的这样一种解释不太信服,他总觉得那封署名“打工者”的信是字字沾着血汗的。
今天他要亲自去大石庄煤矿看看。
大石庄煤矿地处北郊的国有煤矿梧桐煤矿附近,这条道路很难走,一路颠簸,赶到郁里时已经中午一点钟了。吕展对司机说:“先饿一会儿吧,等我看完咱俩再好好吃一顿。”
司机说:“吕书记,那边院里停着一辆警车呢!从车牌看像是小胖开的。”吕展问:“小胖是谁?”
司机说:“公安局胡副局长的司机。”
吕展想胡副局长也许是来办案的。他让司机远远把车停了,自己朝院子里走去。走到门口,吕展忽然像被雷击了一下,他看见院子里的一角有一根桩子,桩子上绑着一个人,那个人衣衫破旧,无力地垂着头颅。就在这时,他被守门的两个大汉拉住了。
“什么人?”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吕展,嘴里还喷着酒气。
“我是来救这个人的!”吕展一指绑在木桩上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两个守门人哈哈大笑,“他违犯了矿规,他想逃跑,这是他罪有应得。”
“混蛋!”吕展吼道,“马上把矿主给我找来!”
“想找矿主?你他妈是谁呀?”一个大汉抡起拳头,照着吕展的前胸就是一拳,吕展疼得惨叫一声,躺倒在地。
坐在车里的司机听到了吕展的惨叫,他下了车就朝院里飞跑,他看见两个汉子朝躺倒在地的吕展又踢了两脚,听见一个人说:“又来一个不怕死的。”司机当过兵,曾是某部队特别连的排长,他风驰电掣般跑过去,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拳脚之后两个大汉纷纷躺倒,一个爬起来跑了,另一个躺在那里一个劲哎哟。
司机扶起吕展,“吕书记,您怎么样?”
吕展感到肠胃在寝挛,在疼痛,他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来,刚刚站稳,就看见那个被司机打跑的汉子带着几个人来了,边走边嚷:“在哪儿呢,别让他们跑了!”
吕展认出其中的一个人:那就是市公安局的胡副局长!
胡副局长也认出了吕展,他呆住了,怎么会是吕书记呢?他双腿打战。他惊骇地叫了一声:“吕书记?您没事吧?”他忙不迭地跑过来,想扶住吕展,吕展将胳膊抡圆了,巴掌落在了胡副局长肚,恨恨地吼了一声:“蛀虫,败类!”吕展嘴里涌出了血,趔趄了一下,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吕展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他的预感是对的,苏丽娟回来了。梧桐市委为“大石庄煤矿违法事件”组成的联合调査组中,包括纪检、监察、公安、:商、税务、劳动等多家成员单位,组长是梧桐纪委书记张育林,副组长是检察院副院长兼反贪局局长刘劲。
刘劲曾在公安局当过一段时间的刑侦大队长,为追捕逃犯他跑遍了大江南北,曾享有“侦破高手”的美誉。当警察使他染上了职业病,始终用瞀觉的目光观察人。谈恋爱时女友一次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赴约会,他两眼在大包上扫来扫去,问:“包里是什么?”女友从包里掏出许多卫生巾来,那是她路过商店赶上大减价买的。问:“你用吗?”刘劲脸红了。女友说:“神经病!”在公安系统广为传笑的还不仅如此,一次几个朋友去森林打猎,林中蹿出一只狍子来,刘劲冲了上去,大喝一声:“站住,我是瞀察!”这次进驻大石庄煤矿调查,他是放下对佟春喜的侦查工作去的,他本以为能享受到把违法者绳之以法的痛快,不料却审出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他不寒而栗,他急忙从调查组提前撤回来了。
这时候,正由于这个秘密,刘劲又想起了吕展,目前梧桐市的一把手铁腕人物。这个秘密是跟吕展有关的。刘劲在大石庄发现了吕展的大哥吕大军。吕大军好像跟大石庄煤矿有业务往来,还听说吕大军偷偷在沧县开发区开铁矿。刘劲只知道吕云红在梧桐做生意,可从没听说吕大军在沧县开矿啊!吕大军开矿是瞒着吕展呢,还是吕展暗中帮助操作的?如果是吕展暗中操作的,很可能是终春喜帮助促成的。这样对查处终春喜可就雪上加霜了!所以他要试探吕展:对吕大军的态度。
刘劲来到吕展办公室,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地说:“吕书记,给我泡杯好茶吧!”吕展忍住笑,沏了杯毛尖递到刘劲面前:“闹情绪了?我这挨打的还没闹情绪呢?你闹什么情绪呀?”刘劲吹着茶冒出的热气,说:“我给你汇报汇报调查结果吧!打你的俩保安跑了,本想让解救出的矿工作证,可他们也跑的跑,散的散,留下的几个也不承认遭受过虐待,他们说身上的伤是自己碰的。我问他们,你们跑什么呀?他们说,这年头公安乱抓人,不跑等着你们抓呀?你说气人不气人!”吕展吃惊地问:“矿主是谁呀?”刘劲漫不经心地说:“矿主是大石庄村的副村长石成山,这次换届海选,当上了村长。但他们的营业执照是大石庄村委会,是个名为集体、实为股份制的企业,他们没有换牌照是因为集体企业在社会上办事好办一些,这个应该不算什么问题,税务部门查账也没查出什么。我们进驻煤矿时,矿主还在沈阳出差呢,是我把他叫回来的。”吕展看了一阵材料,他忽然问:“那公安局副局长胡福来跟煤矿什么关系呀?”刘劲长叹一声说:“胡福来是煤矿的股东之一,副矿长、矿长在外出差,他主持工作。党政干部不允许参股开矿!凭这个,他这身警装就得扒啦!”吕展问:“那他又是怎么解释的?”刘劲说:“他说矿里根本没虐待过矿工,那个被绑在木桩上的矿工是因为偷了东西,而且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没有其他证据,我们没有办法。市委可能对他给予行政处分,顶多调动工作或行政记大过。”
吕展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茶杯盖蹦跳起来:“毫无疑问,大石庄煤矿是座吃人的魔鬼矿,我们的人民警官与不法经营者串通一气,虐待矿工,非法牟利,令人发指!刘局长,我可以告诉你,我个人挨几拳没什么,我还可以住高干病房,享受良好的治疗和食物,还有鲜花包围着,可那些工人呢?他们遭受的不仅仅是两拳三拳,还有长时间高强度的劳动,而且还得不到工资,他们带着伤病一贫如洗地离开了大石庄。他们不敢作证,怕遭到报复,这就更加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市政府是不领导检察院的,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不要放弃,一定要将事情搞个水落石出!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我们能容忍这样的恶性事件不了了之吗?”
刘劲站了起来,走过去拍拍吕展的肩膀:“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我肯定会查下去,我的脾气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来一是想告诉你案件的查办经过,二呢,是想跟你透露点消息,大石庄煤矿的幕后老板很可能是周家富。”
“啊?”吕展吃了一惊,“他还经营煤矿吗?没有听说呀!”
刘劲认真地说:“即便不是周家富的天龙,也是他女儿周小敏的公司。他的子公司遍布梧桐、沧县,涉及钢铁、石矿、酒店、运输、旅游、煤炭等多种行业,我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但是,有人反映周家富手下有个叫祥叔的人,常常出没这里。这样让你抓不到证据的事情,是精心预谋的,你想想,从你被打到调查组进入中间隔了一天的时间,什么事情办不好啊?”吕展分析说:“那他为什么不提前解散工人啊?”刘劲认真地说:“调查组一进人,一个工人也没有,那不穿帮了吗?还有,我估计,那些伤残的、有病的工人已经被提前疏散了。”
吕展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哥,他的心顷刻如磐石压迫,沉重起来。刘劲走后,吕展心中更加疑惑不安了:吕大军在梧桐究竟干什么呢?
周家富这几天被搞得心力交瘁。
这种压力来自五个方面。一方面是周小伟劫持了杨丹凤,还把西苑别墅过户到了杨丹凤的名下;第二个方面是购买梧钢三分厂的项目,1号高炉都爆破了,可是还一直没有着落;第三个方面是凤凰甸精品钢研发中心,那里急需建设资金了第四个方面是梧钢刘子龙被抽借到省里搞钢铁普查,让他们合作项目受阻,第五个方面来自大石庄煤矿。这个谋矿的突发事件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周家富是大石庄煤矿的后台老板不假,但他从没有到那里去过,所有经营事宜都是祥叔代办的,法人写的是村长石成山,他只是周家富的一个摆设,连他的村长都是周家富出资选的。周家富操纵的大石庄煤矿,在他天龙的宏伟大业里,都排不上位置。但他却很看重它,因为只需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就可以直接换成钞票,这部分钞票无需走天龙集团的账,而且满可以养活祥叔手下的这些混混。煤炭无需加工等环节,天下还有如此实惠的生意吗?那从地下源源而出的不是煤炭,而是钞票,为了让更多的钞票从地下冒出来,周家富让手下传话给胡福来:“让工人多出汗,煤窑多出煤。”就这几个字的指示,却掀起了轩然大波,惹出那么多是是非非来,这是周家富没想到的。因为他从来不会去那个荒野之地,甚至不肩于和那个公安局副局长直接说些什么话,但这位公安局副局长把他的指示理解偏了。他的原意是要给工人加工时,拼了命去掠夺资源,副局长不仅给工人加了工时,还派了监工,配备了警棍,设置了私刑,他们把逃跑的工人抓回来,绑在桩子上痛打,直到工人发誓不再逃跑为止。警察出身的胡福来对此干得得应手,一看就是个搞刑讯逼供的家伙。他也让手下捎话给周家富:“请周老板放心,产量大大提高了!”
周家富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小角落也会牵涉到了吕展。
周家富如此大的家业,犯不上让那些打工仔在皮鞭下劳作。如果谁敢充财!大气粗挡了他的财路,他绝不轻饶,但他们是贫苦的打工仔啊!周家富小时候!也挖过煤,没少挨鞭子,至今想起来还心疼。周家富在屋子里对着祥叔等人大骂:“胡福来,这个王八操的,共产党怎么就用了这种败类!”但为了摆平此事,他还是让祥叔告诉胡福来,让他咬定没有虐待过工人,其余的事由自己来做,让他放心。官方对安全生产抓得非常严,但对于虐待工人的事情却是只眼闭一只眼。周家富让人发给伤残工人一笔钱,马上送他们离开梧桐,对其余工人也发放了工资,并做足了工作,然后继续开工,一切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还有就是让会计把假账做得再真一些,再选择一名矿长,石成山是大石庄村的村长,由于执照是集体企业的,让他当这矿长已经不合适了。这次处理的人员中,石成山和胡福来看来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