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刚哽咽着说:“嫂子,这事摊上了,你得想开了啊!”
赵晓英隔着玻璃望了一眼被抢救着的刘建新,一下子捂住脸半天没说话,许久,一声压抑许久的哭声从她嘴里传出,她号啕痛哭了。
第三天傍晚,刘建新被抢救过来了。他睁开眼睛拉着赵晓英的手,颤抖着说:“老婆,我活回来了。康复村的病人要搬新居了,往后你就伺候我吧!”赵晓英点点头说:“知道,我伺候你!伺候你!”说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刘建新的脸上。
杨丹凤过来看望刘建新。她怀着深深的内疚,深深的感激。她记得,当时自己晕倒在地上,是被刘建新营救的,听说是他把她背了出来,她缠着绷带的头一直隐隐作痛。她似乎陷入沉思,表情是困惑的,灯光在她脸上闪亮,目光变得坚毅勇敢了。她将一束鲜花送给他:“刘市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丹凤,对不起三个字,我不接受,鲜花我接受了!”刘建新吃力地说,“这是我这辈子接受女性的第一束花!也是最后-束花啦!”然后就笑了,笑着,酸楚禁不住涌上心头。
杨丹凤说:“刘市长,你在我的心目中是英雄!”
“别,别叫我市长,我的市长做到头了!”刘建新笑着说。
杨丹凤的眼睛潮了,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
刘建新额头上淌着细细的汗珠,艰难地说:“丹凤,尽管代价惨重,可我沾并不后悔,你们研发中心不能停啊!”
杨丹凤点点头,转身出来,扶住走廊的墙呜呜地哭了。
“丹凤,别掂记我,我没事的。”刘建新大声喊了一句。
刘建新真的看开了。正是经历了死亡,让他重新认识人们向往的那些好东西,比如权力、名誉和金钱,在他都成了十分渺小的东西,不那么重要了。
刘建新度过了一个罕见的难眠长夜。他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和應,心里轰的一颤。风吹了进来,他身上一阵阵发冷。他明白,毒气事件中死亡了工!
人,这是严重的责任事故。尽管吕展给他说情,他还是有责任的,是无法开脱的。省调查组已经进驻梧桐,他想明天就出院,到调査组去交代自己的错误。
他将被撤职了!梧钢一分厂的经验交流会也开不成了,自己以后再也帮不上吕展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啊!那天睁开眼睛望见了吕展,吕展什么话都没说,
紧紧地拥抱了他。跟着吕展干,他没有千够啊!还有无尽的依恋啊!
刘建新是独眼,但他的心里长着健全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有泪水流下来。他骂了一句自己:“是汉子就要坚强,省几滴狗尿吧,这世界没啥可怕的!”骂着,泪水却流得更快了,流吧,为啥不让它流呢?无论是血还是泪,都让它流吧,流出来,让它们尽情地流出来……
佟春喜感到恐惧像绳索315#捆绑着他,而且越勒越紧。这种感觉从吕云红死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当他在吕云红的葬礼上遭到吕大军的冲击时,恐惧就如烧开的水那样沸滚起来。他坐不住了,他知道不仅吕大军对他谋害吕云红深信不疑,吕展也正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他虽然已经得到了那个账本,但也不能说就是万事大吉了,因为账本本身就是复印件,而复印件会生出许多复印件的,谁敢保证吕云红没有把另一个复印的账本藏起来呢?刘劲他们一旦找到另一个账本的话,他就没法再坐在沧县副县长的位子上了。更令他沮丧的是,是谁盗印了账本至今没有线索,在万达集团,他終春喜没有一个对立面,他一直觉着万达就是一个大家庭,他像一个慈父那样治理这个家,那些员工就像儿女,有哪个儿女会如此不孝,会在背后捅父亲一刀呢?
但账本的确被盗印了,而且绝不像是外贼所为,这让佟春喜深深理解了“家贼难防”的含义。这个人是谁呢?无疑是与吕云红关系密切的人。他已经派贴身的财务科长去查了,他要很快得到结果。
财务科长查了三天,向终春喜汇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复印账本是周蓉千的。
这样的结果令佟春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集团大楼摸查了许多人,就是没有想到周蓉。周蓉平日见人就是腼腆一笑,很少说话,干起工作来非常认真,佟春喜挺喜欢她,尤其是喜欢她眉心的那颗美人痣。夏天的一个中午,佟春喜推开财务室的门,把穿着短裤在床上躺着看画报的周蓉压在了身下,周蓉并没有反对的表示,也没有迎合他,在終春喜辛苦做事的时候。周蓉一直在看那本画报,佟春喜就夺过画报丢在床下,周蓉也不恼,任他折腾,后来又有几次这样的事,佟春喜觉得没滋没味的,就不再找周蓉,眼睛盯上了别的女人,而周蓉当然也没再找他,作为回报,终春喜提拔她当了财务科副科长,周蓉也挺高兴的样子。她怎么会对他留一手呢?难道是因为她孩子住院他没有借钱给她?但那是万达的制度规定的,也不能怪罪于他佟春喜啊?他们毕竟是情人一场嘛。
财务科长说了自己的理由:一是周蓉和吕云红平日过往甚密,二是周蓉的孩子生病期间吕云红借钱给周蓉,三是周蓉突然失踪了,她本应在医院里陪孩子的,现在只有她丈夫陪着。佟春喜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财务科长说:“我是跟周蓉的一个亲戚随便打听的。”
“周蓉那个臭婊子去哪儿啦?”佟春喜一瞪眼。财务科长说:“听说去亲戚家借钱,亲戚在安徽乡下。”佟春喜一拍桌子:“臭娘们儿!跑得倒快!”财务科长说:“咱把她找回来!”佟春喜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还不具备那样缜密的思想和远见,大主意还是要靠周家富来拿。他记起周家富曾经提醒他,“提防女人,特别要提防貌似善良的女人。”当时他还没在意,现在想起更加令他对周家富肃然起敬了。
晩上,終春喜去了岳父周家富的梧桐西郊别墅,以往他多是把岳父接到自己家与周小敏共同议事,但后来先是岳父对女儿心存芥蒂,他对周小敏也不得不有戒备。周小敏指责他是杀害吕云红的凶手,令他心中愤愤不已。吕云红死后,他也到墓地送葬了,送葬回来就连做恶梦。一次做梦的时候,竟然死死地掐住周小敏的脖子。周小敏挣扎着喊叫着,他醒了,周小敏狠麵抽了他一嘴巴。
佟春喜必须躲着周小敏。来到岳父的别墅,看到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岳父胃病犯了,在吃“康师傅”方便面,而且吃得有滋有味。終春喜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说:“老爷子,我得找个人照顾你。”周家富说:“一个人不好吗?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佟春喜再怎么脑子不开窍,也听出岳父话中有话,看着岳父吃方便面,不敢言声。他悄悄地问:“我妈为啥不过来?”周家富眼睛闪着青光:“我把她支走了,到西苑别墅去了。女人在眼前晃,影响我思考问题。”终春喜苦笑了一声:“是啊,老爷子,我的问题您思考得咋样啦?”周家富将碗里的汤喝干净,擦擦嘴,看着佟春喜问:“是不是账的事有眉目了?”佟春喜把对周蓉的几点怀疑说了:“是不是派人把那娘们儿抓回来?”周家富摆摆手:“算了,既然她把账本交给了吕云红,她手里也没有什么账本了。女人胆小,她这一跑倒露了马脚,可惜呀,她当初复印账本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孩子还病着,她下得了这个决心吗?不过,她还有一张嘴,保不准会胡说八道!”佟春喜说:“我灭了她!”周家富一笑:“那你的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么?这事我自有办法。”他沉吟了片刻,又说:“现在我看风头弱了,该干的事一件也不能停,人家越是怀疑咱,咱越是要和平常一样,明白吗?”佟春喜恶狠狠地说:“听您的!不过上回咱整吕展的那计划败得很惨,也不知道周三原是咋想的?他出来顶雷,不是一路人,巴结吕展有啥用?吕展那样无情无义的人,你要犯在他手里照样灭你,我们佟家跟吕展好不好啊?这不照样灭我佟春喜?周三原这么一担,原来说是金山水泥靠假账偷税,结果账是真的,偷税变成了拖税,没有吕展啥事啦!还有孙继海这小子,屁股也坐到吕展那边去了,两面派,他永远是什么责任都不担!”周家富叹息着说:“现如今做事看人都得跟猜谜语似的,犯琢磨,不过这个孙继海还不能伤,将来我们成功了,他还会像狗一样靠过来的,别急。”佟春喜愣愣地望着周家富:“我们成功?我们跟吕展斗,还能有个成功吗?您别说梦话了!”周家富说:“想钓鱼就得上食儿,想钓大鱼,就得下大诱饵,明白不?”終春喜说:“我看这食儿不好下,弄不好把食儿咬了去,鱼还钓不着。对于吕展,您不是没有下过钩啊?”周家富说:“鱼钩要锋利!吕展不上钩,可他身边的人有人上钩!”他想了想说:“事情走到今天这—步,不能说是钩了,那是一张大网,要么鱼死,要么就是网破!”佟春喜说:“老爸您真行啊,跟您待着心里就他妈有底!跟我说说,您既然有把握,就赶紧出手吧,您的事我的事,一揽子拯救了吧!”周家富昧着眼睛说:“放心,你是我姑爷,我不会丢下你的。实施我的大计划,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