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也不听,我才不怕累呢,再说我压根也不感觉累。但挑了半个上午,我才知道厉害,扁担每颤动一下,就像煤筐又加了几斤煤的重量。渐渐地,我绝对感到真正是革命重担压在肩。
母老虎走过来,其实她一直在注意我。她笑起来,你呀,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她开始教我,挑煤时扁担一定要颤,但不能大颤也不能小颤,而是要颤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颤动的节奏要与步子的节奏配合,当扁担向上颤动时,必须是向前跨步时,扁担向下颤动时,正是落步时。我学了一阵,立即就明白,扁担向上颤动,正是煤筐向上弹起,肩头的压力猛地减轻,趁这时往前跨步就格外省力气。
我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母老虎,她哈哈大笑,竟然第一次背诵出政治词儿一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我挑趁装得满满的煤筐,大步走在人群中。我使劲地挺起胸膛,并按母老虎教给我的那样,让扁担和我的步伐交又颤动。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形象威武英俊,像《红灯记》里的李玉和。
我越挑越有劲儿,并重新充满了自信,如果林晓浩再来煤场劳动,我再也不会躲着她了。
令我高兴的是,不断地有学校学生来劳动,广播中说革命实践就是最好的教育。很快,我又看到二十中的校旗一立即大显身手,用威武雄壮的姿势挑着煤筐,迈着革命的步伐。我发现一些男学生悄悄跟我比试,他们在我后面渐渐排成一条线。并唱着向工人阶级学习的战歌。这使我又兴奋又不敢怠慢,拼命地挺着胸脯,拼命地大步向前。就在我干得正猛时,人群里响起一声脆亮的呼唤——陈立世!
我转过头——林晓洁亭亭玉立。
林晓洁像王胜利一样激动,她一连迭声地喊着,陈立世,你成工人阶级了!陈立世,你成工人阶级了!………面喊一面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她的胸前戴着一枚亮闪闪的团徽。她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溅上了煤灰,唯有团徽干净得出奇。看起来她一面干活,一面不停地擦拭。
我术然而立,不知浚说什么好。我觉得煤场所有的人都在看我。
林晓洁不会说别的,只会说_上人阶级工人阶级,似乎她对这个词崇拜得要命。她还故意大声说话,让她身后的同学听见。她告诉我她家住在东区多少多少幢楼房——我听那个幢字特别不习惯,东区的坏蛋们总是发明一些叫你听不懂的词。她又告诉我她家旁边有个秀月花园。我告诉过你,她就向往那些楼房花园的。
我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所有的话全让林晓洁一个人说了。我心下着急,无论如何得对她说句什么,当然不能说我一天挣多少钱和曾经一天挣过多少钱。林晓洁完全是那种进步得不雒再进步的人,另外,林晓浩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完全是收音机的味儿。相比之下,我卑琐得要死。
林晓清什么也感觉不出来,继续对我热情万分。她说午休时邀请我去她们班,她们班开展向_[人阶级学习的活动。我吓坏了,我说我配不上工人阶级这个称号,根本不值得学习。林晓沽更感动更热情,说到底是工人阶级,思想进步,谦虚高尚。
我差点就要逃跑。
午休时,林晓沽真的来邀请我,还领来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弄得我东藏西躲,像个贼似的。这引起煤场领导们的注意,有一个和胖领导一样胖的干部走过来,问林晓沽找我干什么。林晓沽说请我去给她们班同学讲话,她们利用会战机会,更好地向工人阶级学习。十部很高兴,但却告诉林晓洁和那个眼镜老师,最好请一个先进的老工人,并把老帽叫出来,介绍给林晓洁。林晓清还和老帽握了一下手。叫了好几声了人师傅。老帽恬不知耻地笑着,自觉得他就是先进的老工人。
这一切,我在席棚子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气得发疯。我后悔怎么不爽快地答应林晓沽,否则她就不会去握老帽那肮脏的手。我最难受最受不丁的是林晓洁去握老帽手的霎那,老帽那肮脏的手使劲握着林晓沽的白手,脸上露出色迷迷的笑容。我觉得他们握了那么长时间,我差点就想大喊一声耍流氓!
我以为林晓沽还会继续找我,哪怕问我一下。但自从有了老帽,她就没有找我了。
林晓洁和老帽走了以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完了。因为林晓洁连头都没回一下,似乎她压根就没见过我。我为此义伤心又愤怒,我挑煤的劲头也没了,后来干脆就将扁担一扔,跑到海边沙滩上躺例,并想一辈子这么躺下去。
我感到我有些不正常了,想到林晓沽美丽的面孔时,不知怎么又想到黑暗中大嘴巴向上撅着的肮脏屁股。
煤堆那边开始响起一阵阵掌声,这肯定是林晓洁她们班在欢迎老帽。但掌声却就此不断,隔几分钟就响一阵。我猜想老帽又在讲他与阶级敌人英勇搏斗的假事迹。最后,猛然传来林晓洁的口号声。她领着全班同学喊口号——向工人阶级学习,向工人阶级致敬!声音又脆义亮,绝对像收音机里的广播员。
我心烦意乱又火气冲天,我甚至都想死在沙滩上,
这时,香姐跑来找我。
你怎么不干活?
不碌干。我躺着不动。
傻小子,下午去溜一罔就记满工!
我突地感到香姐太粗俗、太落后,和林晓洁没法比。
香姐弯下身子拖我,说是去煤场转一罔,会战的日子不记满工太可惜。我闻到一股林晓沽身上的气息,不由得浑身一震。我看到香姐明亮的眼睛。从头巾里面钻出的发丝搔得我肩头痒痒的。由于香姐是弯着腰拽我,领口大大地垂下来,使我想到老帽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不由自主地朝那儿瞥了一眼,两个半圆形的白光电击一样使我目眩。我猛地弹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往煤场跑,跑到煤堆上,我抓起铁锨抓起扁担就一直疯干,吓得香姐以为我得了精神病。
万万想不到的是,林晓清竟然跑过来,要和我抬一个筐。我所有的气愤和忧伤一扫而光,立即就兴奋得要死,却不敢看她,支支吾吾地不知怎么办。她却大大方方地把扁担的一头伸给我,说,咱俩赛一下!
林晓洁身子比香姐还苗条,沉重的煤筐压得她像小柳树一样摇摆,我义可怜又觉得优美。抬了十来筐后,我发现她要垮了,每一步都使我感到她在咬牙拼命。我暗暗把煤筐的中心往我这边移,甚至两只手也往上使劲儿,我想尽洼子让她轻松些。结果被她发现了,坚决地把煤筐中心移过去。她怕我再照顾她,用手在背后死死地拽着绳子,而且还奋力地挺胸迈步。她说这是她锻炼的最好机会,要压掉她一身娇气!
她的两根辫子坚决而优美地在后背甩动,我只能是被动地跟在后面。
快到下班时,林晓洁实在不行了,竟被压得跪在煤堆上。我赶紧过去扶她,可手还没挨到她的肩头,却倏地缩回来,我绝对有了邪念。没想到林晓洁却气得哭起来,她眼泪汪汪地对我说,我太娇气了!我太娇气了!她努力地站起来,却差一点摔倒。
我不得不赶紧扶住她,她竟然呼地就贴到我的身上。我立即感到她的身子瘫软,像海里粉红色的小水母。当她柔软而弹性的胸部拥进我的怀里,就像触动了我某一部位的电钮,随着急速而慌乱的心跳,我绝对像流氓一样紧紧抱住她。让我惊喜的是林晓洁没有任何感觉,她甚至还把她雪白的胳膊绕上我的脖颈,脸蛋亲切地贴到我的肩头上,几乎要倚着我睡一觉似的。
然而,我毕竟是个嫩兔子,只抱了她一分钟,就胆怯地试着松一下手。可似乎还没等我松手,她的身子便刷地一下往下滑。我这才有些紧张,连忙将她拖向低洼一点的地方,并就势坐下去,像抱婴孩一样抱着她。我这样做其实是躲避阳光,可坐下身子后,四周黑糊糊的煤山立即升高,隔绝煤场所有躁动的人群——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的胆量猛然增大了一百倍。我开始尽量舒服地将林晓浩抱在怀里,尽量要她多一些地方贴着我。尽管林晓洁脸}:身上满是煤灰,但更显领口深处的雪白——和香蛆一样白。我看着她半张着的樱红色嘴唇,这是有生第一次这样零距离地抱着一个女孩子,我几乎就能数出她有多少根眼睫毛。
远处的天空渐渐泛出金红色,我感受到一种心惊肉跳的幸福。
不幸的是,我很快就只剩下心惊肉跳。因为我老是想到林晓洁会突然睁开眼睛,而一旦她睁开眼睛,就一定会认为我在耍流氓。我开始不情愿地大声呼喊,看到有人跑来,就很庄重地将林晓浩放到煤堆上。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跑马”了。网为我做了一个美妙而无耻的梦,梦中的我胆大包天,搂着林晓洁就毫不犹豫地发疯,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性激动,令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以后的许多天我都盼望天黑,在温暖而黑糊糊的被窝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要林晓洁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对我绝对是百依百顺——这真是要了我的命。美妙的性激动之后,我就恐惧,因为我不能相信现实世界里的林晓沽会这样,没有她,后半生绝对完蛋了。
我觉得我和老帽一样无耻。自从抱过林硗清后,我对香姐既亲近又陌生。只要一看到她,就立即想到沙滩上那次白亮的电击。更要命的是,我为此还做过好多次搂着香姐干事的美梦。梦中世界里我越来越胆大包天,现实世界里我却莫名其妙地变得胆小了。竟然不敢像过去那样,随随便便就闯进她的小窝里,随随便便地往她的小床上一躺。也不知什么时候,香姐不往我脸上抹雪花膏,不给我抠耳服儿了。
女煤黑子们也不那么吆三喝四,大大方方地叫我打水倒水,有的见了我还客气地笑笑,只有两个人对我照常,一个是二浪子,她依然半裸半露地喊我倒洗澡水。不知为什么,我对二浪子没有感觉。二浪子无论怎么样,我丝毫不惊心动魄,就像看一个男人一样。
对我依然如故的是母老麂,她郑重其事地把我当成她的儿,有时她还脱光上身叫我给她搓背。我握着粗毛巾的双手,像推土机一样在她宽阔的脊背上前进或倒退,看到她两个巨大的乳房在有节奏地晃荡,我想起小时候看到苏联兵营里肥大的奶牛。我给她搓完背,她就转身给我搓,而且不管我是否愿意,总是像将军下令那样,甚至动手把我脱光。她还把我黑糊糊的脚、了子按进水盆里搓。我充分的感受着她温暖的手指在我脚、了缝里摩擦,心里满是舒服与感动。
有几次保卫科的干部找她,说陈立世住在妇女宿舍里不合适。
母老虎瞪着大眼珠子说,那是我的儿!我的儿!
吓得保卫科再也不敢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