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荆冠北路136号的公馆前停了下来，叶城扶着钰彤下车，向徐修杰道谢告别后，两人来到了公馆前，叶城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雍容的女子，旗袍勾勒出的良好身段，在初夏的微风里摇曳生姿，长发如泼墨，精致的妆容在昏暗的路灯下别有风情。
“姐姐。”叶城恭敬地唤了声。
那女子轻声地应了，又转身进屋，叶城扶着钰彤走进来，屋内灯火通明，装饰华丽，墙上挂着各色异国图画，看得出，房屋的主人很有艺术品位。
走进卧室，叶城把钰彤轻轻地放到榻上，给她盖好被子，钰彤手一直紧紧地拽住叶城，不肯松开，叶城在床边坐下，安慰道，“要我去霍家和你父母说一声吗？”
“不要……”钰彤惊恐地说道，拉着叶城的手不肯松开，手心炙热。
“钰彤，没事了，萧世劾不会知道你在这里。”
钰彤小声地啜泣，泪水轻轻地打在被褥上，****成一片，叶城伸出手帮她擦拭，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叶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为什么？”钰彤突然问道。
“什么为什么？”叶城不解。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你。”
叶城没有想到，告白的话会是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的，他设想过无数场景，可是，却从来没想过会在今天这样的夜晚。
没有华丽的灯光，没有玫瑰的芬芳，没有贵重的礼物，只有这一句话：我喜欢你。想必，对钰彤来说，却已经是真的足够了。
“我知道你是大小姐，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想，至少允许我有喜欢你的资格。”叶城说的很诚恳，他不想许给钰彤一个假的承诺，在一切都没有实现之前，他能够做的，只是陪在钰彤身边，给她快乐。
“你为什么不问问看我的想法。”钰彤用手抹去眼角处的泪水，“叶城，人生有很多不期而遇的幸福，我想你应该是上天派给我的安吉拉。”
“安吉拉？”叶城显然不是很明白。
“Angela，天使。”钰彤认真地答道。
“那是什么？”叶城问道。
“它们是上帝的使者，长着翅膀，头上有光环，他们会给苦难中的人们带来希望与爱。”钰彤在上海的洋学堂里学习成长，自然会接触到很多关于西方的知识与文化，钰彤很认真地说道，“我虽然不信仰宗教，可是我依旧相信，世界上是存在着神的，他会看我们相爱，看着我们获得幸福。”
叶城小心翼翼地在钰彤的额头上烙下了一个吻，如蝴蝶般轻柔飞过，掠起一丝倩影。再吻过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钰彤能清晰地感觉叶城呼出的热气，带着温柔和渴望。
最后，叶城在钰彤的唇边轻啄了一下，这是他带给她的第一个吻。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醒了我再送你回家。”叶城说道，起身欲走。钰彤忙问道：“那你呢？”
叶城笑笑，“要是你不介意，我就睡这屋的沙发上，你若是介意，我就去客厅里睡。”
钰彤娇羞地摇摇头，“不介意。”
“那我现在去和姐姐打声招呼。”叶城走出房间，把房门关好，转身看到叶姿在客厅里抽着烟，叶城上前掐掉烟，扔进了烟灰缸。
姐姐叶姿是叶城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比叶城大三岁，是苏城军区陈曦副司长的恋人，这公馆也是他的私人会所之一。
“你做甚么？！”叶姿不满地问道。
“少抽一点烟，对身体不好的。”叶城劝道。
“你带个富家小姐来我这里算什么？”叶姿浓重的妆里仍旧掩盖不了她疲倦的神情，这些年，要是没有烟，她早就找不到任何可以排解寂寞的工具。
“姐姐，我们明天就会走的。”
“你们？”叶姿神色有些轻蔑地看着弟弟叶城，“阿城，我们是穷人家出来的，这种女孩子，不是你能碰的。”
这是第二次，有人对自己这样说了，天壤之别的差距横沟在叶城与钰彤之间，在这个时代，家世注定了一切。
“钰彤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城解释道，是，他心目中的钰彤绝不是一般锁在深闺毫无见识的千金小姐，她独立自主、敢爱敢恨，绝不矫揉造作。
“钰彤？霍钰彤？！霍家小姐？”叶姿又点了一支烟，缓缓抽上，“阿城，姐姐是过来人，所以想劝你一句，年轻的时候是幻想过爱情，但是还请你现实一点，霍家在苏城商界也是上得了档次的人家，你凭什么去霍家提亲？你两手空空可以去对霍先生说‘我可以给你女儿幸福’？”
这一番话很伤人，可是确实是实话，叶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姐姐这些年过的很苦，他也能体会到。叶姿与陈曦司长一见钟情，可是陈家容不下叶姿的出身，做主给陈曦另外娶了正室，叶姿甚至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这些年，叶姿迫不得已，只能住在这公馆里，夜夜盼心爱的男人能够来看看她，哪怕是一次，对于她来说，也已经是心满意足。
“姐姐，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也明白……”叶城黯然道，确实，生逢乱世，一切身不由己 。
“阿城，我不希望你变成我这样，为爱情牺牲，可是到头来呢，又得到了什么？呵……我不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罢了。”叶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叶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姐姐了，今天看来，她似乎消瘦了好多，高领旗袍下，他能看到叶姿凸起的锁骨。
钰彤面对偌大的房间，却陡然生出一种失落感，是的，她听见了叶姿与叶城的对话，叶姿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敲击着钰彤的心，她说的确实没有错，在这个年代，人人需要自保，谁还会为爱情付出真心？
可是钰彤相信，她不一样，叶城也不一样，他们虽然家境不同，但是他们有一样的信念。钰彤望着墙上挂着画，有一幅画深深地吸引住了钰彤的目光，画中，夕阳西下，海滩边的海水泛着粼粼波光，一对恋人相拥而立，女子长发随风飘起，虽然人物是背对着的，但是钰彤能想象的出他们脸上的笑容是有多幸福。
画的左下方有一段德文，钰彤在上海洋学堂的时候学过德语，她凑近了一点看，在心里默念道：我相信，爱能变成光芒，穿越时间与空间，照耀我的你。
钰彤像是虔诚的信教徒在画前默默祈祷，这一段德文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爱真的能变成这如此神奇的光芒吗？
门突然被推开，是叶城，他的笑容很清朗，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的像个孩子，“怎么还没有休息？”叶城温柔地问道。
“等你。”钰彤调皮地笑笑，伸出两臂来，像是一个渴望被疼爱的孩子一般，叶城宠溺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将钰彤拥入怀抱中，叶城的怀里是这般的温暖，钰彤躺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起伏的心跳声，像是一个战士的宣言，急促而有力。
叶城看到钰彤脖子里有淤青，怕是刚才被萧世劾那畜生给弄的，叶城拨开钰彤的头发，轻轻地触碰了那淤青，“疼吗？”
钰彤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说道，“明天我要回去告诉六哥去！这生意不做也罢！”
钰彤是在上海洋学堂里受过新式教育的女生，她不像活在旧社会里的那些女人，认为贞洁比生命还重要，若是换了一般女子受过萧世劾那样的欺负，怕是早就投井送命了。可是在钰彤看来，这一点也不值得，谁欺负了自己，就一定要还击。
“很晚了，快睡吧。”叶城拍拍钰彤的头，给她盖好被子，钰彤却拉住叶城的手，“叶城，你和我一起睡吧，这样我就不会孤单了。”
自古都言“男女授受不亲”，但是钰彤从小却是离经叛道的女子，她的眼神澄澈透明，恳求般地看着叶城，叶城无奈地笑笑，“傻瓜，你还没有出阁呢。”
钰彤若有所思地说道，“倘若以后我出阁，而不是嫁给你呢？那我是不是没有机会和你同睡一张床了？”
叶城没有回答，他坐在床边背对着钰彤，钰彤看到他宽阔伟岸的肩膀，看到他坚毅的侧脸，看到他有些黯然的神色，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叶城忽的把灯灭了，屋内一片黑暗，黑暗中他脱去鞋子和外衣，掀开被褥睡到钰彤旁边，钰彤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气，那是女孩子特有的青春香味，像是一种迷香让叶城深陷下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叶城伸出手把钰彤揽在怀里，这个怀抱是钰彤一直渴望的，像是一个安全的港湾，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觉。衬着窗外的灯光，在这个夜晚，一切都美的不真实。
叶城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热，似乎都快要不听自己的控制了，黑夜中，叶城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用力抱着钰彤，少年的渴望在心底蔓延开来，可是他不断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钰彤似乎感觉到了叶城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叶城轻轻地亲了一下钰彤的额头，拍着她的背说道：“没事，睡吧。”
风儿倦了谁人怜，岁月累了不能眠，夜未央，星河独流淌，轻声叹，我们那些好时光。你曾经是我的边疆，抵抗我所有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