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薇走后,叶琳娜再次沉浸在房间内的沉寂之后,她跌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拿着岳薇给她的糕点。
确实是家里的味道啊。
像是记忆的盒子被开启一般,往日的那一幕一幕,重新涌上了心头,她多少次的告诫自己,已经不是霍钰彤了,已经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子了,她曾经的坚韧与美好、憧憬与梦想,全部都失去了。如今的自己,如此的不堪,如此的肮脏,让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糕点,眼泪也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混合着糕点香甜的味道,硬是掺杂了那么多的苦涩。
花落人断肠。
叶琳娜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恶痛,额头上瞬间浮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手里的糕点也因为无力而掉落在地板上,散落开来。
叶琳娜似乎明白了什么,是的,这糕点有毒,有人要害她。
她苦笑了一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她往外头望了一眼,她想,这应该是最后一眼了吧,外面的世界,微风吹过,蔷薇花的味道弥漫开来,美好地令人留恋。她的叶城,她的少年,她所有的憧憬……都在此刻,如同汹涌的潮水,撞击在回忆里。
叶琳娜合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让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想,就让自己的生命结束于此吧。
“叶城,我年少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你的新娘。”她轻声说道。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世间一片混沌……
傍晚的时候,周楚牧叫厨房做了鸡汤,亲自送了上去,敲了好久的门,叶琳娜都不曾来开门,周楚牧有些恼,但想到这次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便也不好发作。
他在外头说道:“琳娜,你怪我也好,怨我也好,但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叫厨房做了鸡汤,你多少喝一点,不然身体也吃不消。”
里头还是没有声音,周楚牧心里极是不快,这个女人,到底要与自己忤逆到何时?!
他放下鸡汤,用力地敲门,怒道:“你开不开门!给我开门!”
里面依旧一片死寂,不知为何,周楚牧的心头突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难道?
叶琳娜不会想要自杀吧?!
周楚牧用力地撞击门,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心也随着撞击声,跳动地越来越快。
门终于被撞开了,屋内漆黑一片,窗户也关地死死的,没有透进来一丝的光亮,周楚牧摸到了门边的按钮,打开了灯。
叶琳娜躺在地上,只是如同睡着了一般。
周楚牧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上前把叶琳娜扶了起来,叫了一声:“琳娜。”
她没有反应,周楚牧这时才看到她嘴角的左边正往外流着细密的泡沫。
周楚牧惊慌失措,紧张地叫道:“琳娜!你怎么了?”
她依旧没有反应,安静地闭着眼睛,周楚牧从来没有觉得这般慌张过,像是最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一般。
他抱着叶琳娜冲下了楼,一道上车,直奔医院。一路上,周楚牧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始终都在颤抖。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因为失去,而这样害怕。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叶琳娜真的就这样死去,自己将会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到了医院里,急诊的医生与护士接过他手里奄奄一息的叶琳娜,放在担架上运送进了急救室,周楚牧被拦在室外,他无助地跌坐在长椅上,窗外的天色已暗了下去,参天而茂密的树叶随着微风而纷纷落下,肃穆而悲伤。
周楚牧伸进口袋里想要找烟,可是却发现走得太急,身上都没有带烟。
他总是这样,难过的时候,落寞的时候,着急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悲伤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抽烟,似乎只有这玩意,才能让自己有些许的放松之感。
他觉得好累,这些年,纵然事业成功,纵然一切都唾手可得,可是他却是真的累了。
争到最后,才发现,有些东西,根本不值得。
地位、名誉、荣耀、财富,这些东西,他已经够了,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太过贪婪,想要的太多,可是真正到自己都得到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其实都是空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什么时候住进了叶琳娜,她被残酷现实摧残之后的美,深深地吸引了自己。可是她的心,却同自己是一样的,只为一人柔软,在其他人看来,却是桀骜不驯的。
周楚牧想要驯服她,以为只要做她的主人就可以了,她为自己做任何事,为自己去完成一件一件的任务,他是满足的。可是满足过后,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他只能是她的主人,他走不进她的心,更占据不了她的心。
这让周楚牧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败,在一个女人面前。
急救室的灯突然亮起,周楚牧的心紧张了一下,却也同时暗自舒了一口气。紧张是因为抢救开始了,而放心是因为叶琳娜还有得救。
周楚牧起身,走到走廊的尽头吹风,在这个微凉的夜里,他想起了许多事情,包括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她被人设计加害沦落上海,她的母亲被奸人注射了毒品,她走投无路,一个人跌跌撞撞,撞到了他的车,她那么无助,眼里闪烁着惹人怜爱的目光,他叫宋烈去扶她进车里。
她头发有些散乱,却在夜色下平白增添了几分柔媚,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她都不回答,眼泪一个劲地流。
直到车快要开到周府时,她的手突然拽起周楚牧的袖子,哀求道:“公子,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只要钱……”
那样直白的哀求,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她要卖身。
周楚牧冷笑一声,道:“我的床,也不是你这种人能够爬的上的。”
她成了他的杀手,帮她铲除一切他道路上的阻碍,一晚之间,她名声鹊起,成为长乐门里的头号交际花,沪上名人皆知周楚牧大公子手下有个美人叫做叶琳娜。
是的,她把自己的过去都告诉了他,包括名字。
她当然没有骗他,如实地告诉他,自己叫做霍钰彤。
周楚牧皱了皱眉头,道:“想要报仇,想要潜伏,连名字要隐匿这么最简单的道理,你都不会么?”
那时的她,眼神还是淳澈,不似如今这般决绝。
她沉思了片刻,道:“就叫‘叶琳娜’。”
从那刻起,善良纯洁的霍钰彤就死了。
她流连风尘,和各种目标人物玩乐,让他们醉死在温柔乡里,她的任务再简单不过,勾引与谋杀。
她知道,只要自己做得好,主人就会满意,她霍家的大仇就可以得报。
周楚牧也以为,他与她,只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可是,甚至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开始渐渐地喜欢上她,她纵然变得冷酷、变得决绝,可是,在他看来,她依旧是美好、纯白的,让人想要去保护的。
然而,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少年,占据了她全部的生命,令周楚牧无法再进入。
他多想,下半辈子都一直陪着她,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让她不再漂泊,多想疼她宠她,让她像个公主般快乐……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向走廊尽头的周楚牧道:“周公子,叶小姐的毒已经清洗过了,基本上没有大碍,她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也是此刻,周楚牧望过那么幽长的走廊,第一次明白,他对她的爱,如此的沉重与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