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兔原本因为尴尬而涨红的脸,更加炙烧得厉害,她紧紧地咬了咬唇瓣,才伸出自己肥嫩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指根处的老茧都让人感觉如此亲切。
“谢……谢谢!”沈小兔又尴尬又紧张,不敢看他的眼神,只好低着头拍身上沾黏的杂草。
杂草能拍掉,被残余露水染上的湿印子就拍不掉了。
沈小兔为自己的冲动后怕,还好今天是周末,否则现在可没时间让她换套衣服再去公司。
慕新砚不以为然地勾起唇角,转身朝前走去,走了几步才又道:“别着急,我说画好了会给你看的。”
沈小兔吐了一口气,才慢慢地跟了上去。
回去是坐了慕新砚的车,开到公寓大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将车速减缓。她正奇怪车子该要停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却见一个男人从公寓门口往这边走来。
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五官虽然已有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深刻清晰。
莫名地,她将这张脸和慕新砚的脸联系了起来。
“你先回去!”这时,她听得身边人出声了。
她微微一愣,却见那男人的脚步在车边停下,一双眼透过挡风玻璃,紧紧盯着慕新砚。
这男人是来找他的!
沈小兔“嗯”了一声,赶紧识趣地推开车门。从下车起,就感觉到这男人将目光转到了她身上,且久久没有挪开。
她忍不住抬眼,撞入了他黑沉的双眸。这是一双形状极漂亮的眼睛,与慕新砚的相比也毫不逊色,但他的眼神远远没有慕新砚的清澈,反而有些浑浊和令人生厌。
没错,就是令人生厌,就像她讨厌喜欢粘人的苍蝇一般。
只看了一眼,她便把目光瞥开了。心里奇怪怎么有这样的人来找慕新砚,想想那天在花园里看到的他的朋友李逍然,也是气质坦荡的阳光男人一个啊!
她越想越八卦,心中泛起隐隐的担忧,于是,走进公寓大门后,她没有再往前,而是偷偷躲在了门柱后。
悄悄往外探出眼去,但见慕新砚也下了车,却没有在语言或姿势上给那个男人打招呼,而是兀自朝前走去。
那个男人叫了他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快步跟上前去。
沈小兔将慕新砚阴沉铁青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由更加担心,待两人走得远了,她不假思索地便跟了上去。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她跟着走进了公寓近旁的一个街角花园。花园里种植了成排的松树,大概有两人高,将公园的路划分为许多纵横交错的小径。
近午的时间,没什么人来公园闲逛,她没费多少工夫就瞧见了慕新砚和那个男人。
他们正站在公园角落供人休息的凉亭边。
她悄声上前,刚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好,便听到一人的声音:“慕新砚,慕家的产业你不去争,就会落到你那些叔叔和他们的儿子手上,难道你甘心吗?”
又是为慕家的产业而来!
“那些东西落在谁手上有什么关系?”慕新砚满不在乎地掀唇,“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认为有了那些东西会让我过得更好。”
“好?”男人讽刺地拔高了音调,“你说你现在过得好?守着这么一个破公寓,跟着那么一个毫无品位的女人?慕新砚,我警告你,你玩玩就算了,如果你想让那么一个女人进到我慕家,休怪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什么?父子关系!这个男人竟然是慕新砚的父亲?
沈小兔惊讶得顾不上计较又被人指责没有品位了,好吧,其实关于“品位”这件事,她已经被指责得太多,如今早已麻木。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耳朵竖长一点,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子关系?”这几个字让慕新砚笑了。他冷冷地笑道,“慕凌峰,你以为我曾有一刻把你当作父亲来看待吗?”
“你这个不肖子!”被称呼为慕凌峰的男人怒了,“你害得你哥哥进疯人院也就算了,你还要把你爸爸逼疯吗?”
“谁是我哥哥?”慕新砚立即否定了他的话,“在疯人院那个是你的儿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哥哥,早就被你们害死了!”
“慕新砚,你……”
“慕凌峰,你给我闭嘴!”他厉声喝断对方的话,“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识相的就快点给我滚,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慕新砚!”他的态度彻底将慕凌峰惹怒,“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能飞了!我告诉你臭小子,你回去讨得老爷子欢心,拿下继承权是最好,否则我如果不好过,你也休想有好日子!”
闻言,一阵冷笑声从慕新砚嘴里泛开来,低低沉沉的,冷若冰霜,利如尖刃,犹如地狱传来的召唤:“何必等到以后,不如现在就来个了结!”
音落,突地听得一声“哗”,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沈小兔惶然一惊,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慕新砚的手里抓着一个参差不齐的啤酒瓶瓶口,上面布满鲜血。
而慕凌峰高大的身形已倒在了地上,他用双手抱着额头,而鲜血又透过指缝肆意流淌。
只是刚才那一瞬间,慕新砚已用啤酒瓶将他爆头!
沈小兔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将那参差不齐的瓶口又对准了慕凌峰。
“慕新砚,不要!”当她回过神来,她已跑上前,大叫了一声。
慕新砚凌厉地掠她一眼,随即低喝:“走开,这不关你的事!”
他阴冷的眼神让她不禁浑身颤抖,但是,她没有走开,而是更坚定地道:“慕新砚,不要再伤害他了,不要!”
慕新砚看着她,眼底浮现一丝犹豫,这时,耳边传来了窸窣的动静。
他转睛,看着趴倒在地的慕凌峰正忍着痛努力地要爬起来,那一丝犹豫顿时不见,代之以更阴冷的凶狠。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瓶口,对准了慕凌峰颈部的动脉。
“啊……”一声凄厉的痛呼,却是从沈小兔的嘴里发出。
慕新砚一怔,双手顿失所有的力气,“砰”的一声,手中的瓶口滑落在地,几滴鲜血从瓶口溅洒在草地上,惹得几丝绿草也跟着微微一颤。
沈小兔抱着受伤的胳膊,随之蹲了下来。
过了刚受伤的几秒麻木,锥心的痛在全身蔓延开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没想到会这么痛,事实上当她扑过来的那一刻,她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没有预料到任何后果。
豆大的泪水,一滴滴从眼眶不受控制地滚落,瞬间将镜片浸湿。
忽地,一个宽厚的怀抱将她裹住,身子“腾”地被抱起,匆匆朝前走去。
“忍着点,马上就到医院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又多了难得的焦急,沈小兔却没有一点回应。也许是痛得太厉害了,让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一路上她都低着头。
到了医院,止血消毒是一定的,因为是被砸碎的酒瓶所伤,必须要仔细地找出嵌在血肉里的碎片,所以她这个比一般的受伤更麻烦。
一番折腾下来,沈小兔竟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好沉,又或者说,她不愿意早早醒过来。这次她真的被慕新砚吓到了!
他拎着酒瓶对慕凌峰那毫不犹豫的一砸,让她对他的印象一下子从以前的种种中跳脱出来。他不再是那个嘴巴有点坏、一手好厨艺、画画很厉害,又带着神秘感的贵公子,而是一个对人痛下杀手不会眨眼的恶魔!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她终于还是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床头的药水瓶子,药水正通过一条输液管注入她的血液。
这应该是消炎药吧,她转动双眸,看清自己正睡在病房的病床上,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正站在窗前。
几乎是在她看到他的这一刻,他亦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她匆匆将目光撇开了。
浓眉淡不可闻地皱了皱,他才走上前。“你醒了,伤口疼吗?”
沈小兔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我没事。”轻弱的声音一半因为口干舌燥,还有一半则因为不太愿意回答。
“碎玻璃渣已经清理干净了。”他继续道,“有一道口子比较长,医生给你缝了八针,注意伤口不能碰水。”
“嗯,谢……谢谢。”
“想吃点什么?”
沈小兔咬唇,她什么也不想吃,现在如果能让她静一静最好。
然而,他似乎没看到她的摇头,还继续问着:“热巧克力?米饭,面条,小笼包还是……我亲手熬的米粥?”
不要,都不要,她更使劲地摇摇头,统统都不要。
“沈小兔,你怎么了?”虽然这样问,他讥诮的眼神却说明他已知道答案,“你觉得我是个杀人犯对不对?我染了鲜血的手不配给你做饭了,你吃着恶心了是不是!”
闻言,沈小兔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他,她想摇头否认的,却不知为什么到此刻,竟使不上一点点力气。
大概是因为他的话,说中了她的心事。
慕新砚的双手,不由紧紧握拳,以他平常的性格,早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但此时此刻,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不甘,牵扯着他的脚步。
“那你为什么要扑过来多管闲事?”终究,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沈小兔眨眨眼,想着自己该要怎么回答,不自觉一道冰凉的液体已顺着眼角滑落,坠滴在鬓角的黑发中。她惊然回神,赶紧抬手将它抹去,然而,这液体却越抹越多,越抹越多,犹如拧开的水龙头,不多时已浸湿了她的脸。
泪水浇灭了他的怒火,心中一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没办法丢下这样的她转身离开。
他在床边坐下,将自己的手帕塞入了她的手中。
“你想听个故事吗?”然后,他又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