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沈小兔奇怪地看着他,却见他点点头,深邃的眸光慢慢蒙上了一层悠远。
“有个男孩很小就没有了妈妈,与哥哥相依为命。对他来说,哥哥不只是哥哥,更是爸爸和妈妈。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尽管哥哥也和他一样,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如果有哪一天,哥哥给了他一个馒头,并说自己已经吃过了,那就一定是他们又一次没了生活费。那段日子,他们经常没有生活费,但哥哥宁愿自己不吃,也会把剩下的馒头给他留着。那是多么艰难的一段生活,但是,如果让男孩选择,他宁愿放弃现在的一切,换时光一直停留在当时的……快乐。
“后来有一天,一个老人找到了他们,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除了爸爸妈妈,他们还有爷爷这个亲人。爷爷带他们回到了家里,这个家如同城堡一般宽广,房间的装潢堪比皇宫的华丽,两个男孩被这一切深深震惊,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在这华丽的城堡里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而城堡里的佣人们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们为‘小少爷’。从此,两人再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更不用为每个月的房租发愁,他们以为自己到了人间天堂。”
然而,说起“人间天堂”这四个字,他的表情却冰冷又讽刺,“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城堡里根本不止他们两个小少爷。相反,城堡里的‘少爷’‘公主’很多,虽然年龄不同,但每一个人对他们都充满了敌意。男孩跑去找爷爷,天真地问他这是为什么,爷爷跟他说,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你就要好好学画,把自己的水平提高到世界一流。否则,你就继续回去那间破屋子受冷挨饿!”
“小男孩非常不明白,爷爷不是曾说这里就是他的家?为什么不好好画画,就要被送离自己的家呢?虽然奇怪,男孩却不得不遵从爷爷的叮嘱。即便他不怕回到以前,他也不想让哥哥再因为他再受苦。他很努力地学习画画、学习各种本领,他不能落后其他‘少爷’,甚至还要赶超他们……他的确做到了。”
或许是一次说了太多的话,耗费了太多力气,他突然沉默了下来,目光怔然地望着窗外那随风摇动的绿叶。
良久,沈小兔才敢出声发问:“那男孩的爸爸呢?”为什么在这一大段的叙述中,都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慕新砚清清冷冷地一笑。“男孩对他没有太多印象。一直到回到城堡前,男孩都没有见过他,回到城堡后,偶尔见到他也没有交谈。不过,男孩倒是见过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妹妹,他们都来城堡里住过几年,但几年之后便又被送走。”
听到那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沈小兔就够惊讶的了,这会儿却是愈发地不明白:“为……为什么?那个城堡不应该也是他们的家吗?”
家?不,那只是他一相情愿地认为罢了。
“那不过是一个优秀人才选拔营。”他的语气毫无感情,“被认为优秀的可造之材才能留下,否则就会像垃圾一样地被丢弃。当然,这只是对那些没有名分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对于明媒正娶的夫人,即便生下来的孩子是个白痴,也没人可以赶走他们。”
沈小兔明白了,身为父亲在外私情生下来的孩子,男孩如果不够优秀,恐怕也早已被赶出了那个华丽的城堡。
如果说父亲无情,那个爷爷则更加绝情。
而慕新砚,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撕开才华和富有的外衣,他得到的幸福和快乐,却不及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也许,这可以解释他总是冰冰冷冷又充满戒备,他长到这么大,除了他的哥哥,也许从来不敢试着相信任何人。
“那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后来小男孩长大了,但是哥哥……死了。”
“死了?”沈小兔大惊,“发生了什么事?”
“登山出了事故。”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但她已在他闪动的眸光里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他的手,正紧紧揪住了身边的床单。
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
沈小兔突然想到了他和他父亲慕凌峰说过的那些话,心中顿时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她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她试探着小声问:“难道……是因为你爸爸?”
“是他!是他的好儿子!”话音刚落,便得到他愤怒的肯定,“我哥哥是被他的好儿子推下山崖的!”
沈小兔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报警了吗?”
“他的儿子是他老婆所生,是慕家堂堂正正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警察能拿他怎么办?”说着说着,他满脸的愤怒突然平静下来,换之以一阵古怪的冷笑,“不过,警察拿他没办法,慕家也纵容他,并不表示他就可以一直逍遥。”
沈小兔意识到了什么。“他……他现在在哪里?”
“澳大利亚枫美疗养院,俗称疯人院。”
看着他眼里闪过的冷冽,她想起了慕凌峰昨天说过的话,慕凌峰的儿子一定是因为他才进的疯人院吧。
他对哥哥的爱有多浓,对慕凌峰和他儿子的恨就有多深。
他有一半是天使,但因为仇恨太深,让他的另一半变成了恶魔。
“那昨天……慕叔叔为什么来找你?”想了想,沈小兔对慕凌峰选择了一个中立的称呼。
“因为爷爷要选择继承人了,爷爷会挑选最有才华的人继承风华社,慕凌峰自知斗不过其他兄弟,”慕新砚轻嗤一声,“他连他那些兄弟姐妹们的孩子都斗不过,自己的儿子又疯疯癫癫,所以就来找我了。”
但是他一定不愿意吧,他不可能为慕凌峰做任何事。这样想着,沈小兔突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慕新砚疑惑地挑挑眉,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我笑你的办法真笨。”她眨眨眼,“你让你的家人以为我跟你在一起,他们就会明白你想要放弃继承权的决心?与风华社相比,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而已。”
对她善意的讥讽,他只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现在不怕我了?”他转而问道,“不觉得我是冷血杀人恶魔了?”
沈小兔不由脸红,其实会感到害怕是每个人的本能反应吧,她扪心自问,即便不知道他仇恨的源头,她又真的会因此远远躲开他吗?
如果会的话,她就不会在浑身颤抖的情况下,还有勇气扑上前挡住了他刺向慕凌峰的酒瓶了。
沉默间,慕新砚何尝没有想到这些呢。
他轻声一叹,右手轻轻抚触着她的伤口,问:“很疼吧,实话告诉你,这个是一定会留疤的。”
他这算是在问她会不会后悔吗?
后悔有什么用,都已经这样了。“没事,反正我这样的身材,也从来没穿过无袖裙。”她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
“那以后如果瘦下来呢?”他反问。
“瘦下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再次肯定地摇摇头,“我不会瘦下来了,再说了,做一只肥兔子也没什么不好嘛,胖人都是有口福的,吃什么喝什么都不必顾忌。”
说着,她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脸,将眼底最深处的秘密隐藏。
“你,真没出息!”这下子被指责了!
但是……他现在又干吗呢?为什么俯下身来,将她抱入了怀中?他的怀抱宽广而温暖,萦绕着好闻的淡淡清香,让人不由得心生醉意。
“慕……慕先生?”
“沈小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他问着,又自己给出了答案:“你记住了,我叫慕——新——砚!”
他低哑的嗓音好迷人,可喷洒在她耳边的热气又好痒,沈小兔从未与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张脸红得几乎要透出血来。
可是,身体却好似有别的想法,非但不舍得放开,竟还想要贴得更近。
“慕……慕新砚……”她在他怀中轻声道,“你哥哥一定不想你杀了那个人,因为他而赔上你自己,真的很不值得,你明白吗?”
他没有回答,但她感觉到他搂着她的双臂,又收紧了几分。
“你开开心心地活着,把哥哥的那一份也一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吗?”
他笑了。“沈小兔,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
哲学家?听上去好高端的样子,这个头衔她喜欢喔!
“哈哈哈……”这样想着,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这次受伤,沈小兔得到了三天的病假。换作平常,老实的沈小兔可不会请假,顶多不用受伤的手抱文件端咖啡之类的,这一次也是一样,她根本没想到请假这回事,但慕新砚已经将病假条都帮她写好了,并直接发送艾米丽的邮箱!
等到她发现,已经是收到艾米丽的回信了。
“批准请假三天,假后请按时上班!”一句话看得沈小兔摸不着头脑,正好慕新砚走进了她的房间,“慕新砚……”她皱着圆脸跟他分享着这件奇怪的事,“你说艾米丽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
这件事她连姗姗和小广都没说,她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帮她请假。
闻言,慕新砚面带霁色地走近电脑,扫了一眼艾米丽的回信,他点点头:“看来在医院给你拍的伤口照片还是有效果的。”
医院?伤口照片?什么东西!
慕新砚耸肩:“想跟艾米丽请假非常难,所以医生给你洗伤口的时候,我就给拍照了。那样的照片发过去了,如果艾米丽还不批假,那我也帮不上你了。”
沈小兔的嘴巴圆成了一个“O”型,好半晌才恢复正常。“你给我请的假?”
她点开发件箱,果然有一封发给艾米丽的请假邮件,打开内容一看,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秘书长,我要请假!
然后一长串血肉模糊的伤口图……
沈小兔简直无话可说,他这是给她写请假条,还是辞职信啊!“慕新砚……”她弱弱地问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怕艾米丽看了这些图片后食不下咽?”
“怎么可能!”慕新砚轻哼,“如果连这点抗恶心的能力都没有,她还怎么坐在风华社的秘书长宝座上?”
哦,那好吧,沈小兔怔怔地关掉邮件,突然乐了起来。
三天假期耶!
自从进入风华社上班以来,她就从来没有休过这么长的假期!
嗯,让她好好想想,“我要睡懒觉、吃零食、看漫画书,然后还要泡一个大大的热水澡……”
“等等!”慕新砚打断她美好的遐想,“沈小兔,在你做这些之前,先陪我去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