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丝绣
一、丝绣源流
丝绣包含锦绫、织成、刻丝、刺绣等四品。其发展之时期不尽相同，兹分述之于下：
一锦绫锦绫者，丝织物之总称也。凡罗纱、绸绢等均附之。肇始年代已不可考，惟见于着录者。《事物纪原》载：唐尧之时，海人织锦以献，后代效之。染五色丝织以为锦，是为最早者。三代之时，锦绫之产量益多，而用之者亦愈多。据《太平御览》载：“桀纣之时，妇人锦绣文绮之坐食，衣以绫纫，常三百人。”其用之广可知矣。以后代有进步，惟产地不同，织法不同，花纹不同，颜色不同。因之，各代、各地之名称，亦不相同。如周灵王时，有鸾章锦，文如鸾翔。成王时有云昆锦，文似云从山岳中出也；有列堞锦，文似云霞覆城雉楼堞也；有杂珠锦，文以贯珠佩也；有篆文锦，文似大篆之文也；有列明锦，文似罗列灯烛也。汉时有蒲桃锦，文似蒲桃花也；有散花锦，文皆花朵也。武帝时有绿地五色锦，有连烟锦，走龙绣，五色云锦。成帝时，有蚊文万金锦。明帝时，有紫鸾锦，绨锦，又有吸花丝锦。魏时有如意虎头连璧锦，温熟锦，绛地蛟龙锦，绀地勾文锦，异文杂锦。蜀有武侯锦。吴有云龙虬凤锦，石赵尚方锦。尤为着名有：大登高、小登高，大明光、小明光，大博山、小博山，大茱萸、小茱萸，大交龙、小蛟龙，蒲桃文锦，斑文锦，凤凰锦，朱雀锦，韬文锦，桃核文锦等名目。隋时有立凤朱锦。唐时有鱼油锦，冰蚕锦，明霞锦，浮光锦，盘条缭绫，六破锦，珍珠绢蛇皮绫，竹枝绫，柿蒂绫。宋之锦绫名目尤多，不胜枚举。最着者有：方胜练鹊锦、八梭锦、樗蒲锦、灯笼锦、戏龙罗、轻容方孔纱等，均前世所未有者。元明而后，对于制造及服用均仿前制，并未有新意创生。今世所言古锦，元明出品均不占重要地位也。按：锦绫之用，自古即施之于服饰一途，于古玩上似不生切要关系。惟自宋以后，装饰古帖、书画多用锦绫，此本书之所以列为专章讨论也。在宋时拓印各帖之后，即用古锦装饰，而绍兴御府书画，率用锦绫装裱。其装裱之情形，实为今日考古者所宜知。谨录之如下：
出等真迹法书，两汉、三国、二王、六朝、隋唐君臣墨迹，用克丝作楼台锦裱，青绿簟文，锦里大姜牙，云鸾白绫引首，高丽纸（左贝右覃），出等白玉碾龙簪顶轴，或碾花檀香木杆，钿匣盛。
上中下等唐真迹，用红霞云锦裱，碧鸾绫里，白鸾绫引首，高丽（左贝右覃），白玉轴，檀香木杆。
次等晋唐真迹，用紫鸾鹊锦裱，碧鸾绫里，白鸾绫引首，蠲纸（左贝右覃），次等白玉轴。
钩六朝真迹，用青楼台锦裱，碧鸾绫里，白鸾绫引首，高丽纸（左贝右覃），白玉轴。
御府临书，六朝羲、献，唐人法帖，并杂诗赋等。用毯路锦、衲锦、柿红龟背锦、紫百花龙锦、皂鸾绫等裱，碧鸾绫里，白鸾绫引首，玉轴或玛瑙轴。
其余种别甚多，但大率称是。今日古人名迹必用锦绫装裱者，盖本此也。至用锦绫以为服饰者，与本书无关，故不赘焉。
二织成织成与刻丝，近代美术家谓为今古之别。其实不然，盖自物质言之似一，但自工作言之确为二物也。故《太平御览·布帛部》“织成”已别立一类，至属确当也。盖织成非仅与刻丝相似，且有时与刺绣相近也。其不同之点，为织法之先后耳。织成者，所有文字、图画与地子同时织成者。刻丝与刺绣，则系先有地子而后作文字、图画者也。地子不去掉者曰“刺绣”。去掉地子者曰“刻丝”。此其大略之品别也。织成创于何时已不可考。但《西京杂记》载“宣帝以戚里织成，缄身毒宝镜”之语，此名词之见于着录者，以此为最早，以前未之有也。且同书载：“赵飞燕得有织成上襦，织成下裳。”魏时有织成袜帐等事。晋时织成最为发达，用之甚广。如佛像、文字、山水、神仙、云凤、山禽、猿鹿等，均有织成者。其他如织成流苏、织成青襦、织成裤衫等。其质料、方法亦有不同：如金箔织成、五文织成、金缕织成，且有织成锦璇图诗者。五代梁陈有织成之屏风，罗文锦被裘。唐时之织成尤多，如背子蛟龙、袄衲袈裟、褥段，文字者有《兰叙》。宋时织成更进步，用之亦多，禁中大婚用百子帐，及其他服御。衣冠普通者，有连环诗锦、臂（左革右耕）红幡、经帘、弥勒像、佛像、御容制书。明代尚有织成大红缎衣。及清代则不多见矣。
三刻丝宋代刻丝为世人所熟知，故均以为刻丝创自宋季。及观清宫收藏有五代之刻丝《金刚经》，始知刻丝之作，五代已有之。特其时制作较朴，至宋始，益工丽如刻画耳。宋之刻丝，以定州为最着名。《鸡肋编》载：“定州织刻丝不用大机，以熟色丝经于木木争，随所欲作花草禽兽状。以小梭织纬时，先留其处，方以杂色线缀于经纬之上。合以成文，若不相连，承空视之如雕镂之像，故名‘刻丝’。如妇人一衣终岁可就，虽作百花使不相类亦可。盖纬线非通梭所织也。”宋之刻丝做工最佳，而出品亦最多，凡过去着名书画，无不有刻丝副本。故宋代刻丝书画，传之于今日甚多也。且宋代对于过去之着名书画，亦均装饰刻丝裱，引至用以为服饰者亦甚多。明季对刻丝亦甚重视，于宫中设刻丝匠，专事御用刻丝物品。至民间刻丝业亦甚发达，其中以吴市出品为巨擘。清代则以乾隆之刻丝为佳，且产品亦以此时为多。嘉、道以后则日形衰落，迄今已无人能为矣。至各代之以刻丝名者：唐有范长寿，梁有崔白，宋有赵昌、黄居采、陈居中等。真品至不易得也。又刻丝二字书写不同：有克丝、缂丝等，文异音同，固无所谓是非也。按：刻丝作品，以宋代作者为最精。质料、做工、颜色、花图无一不妙。较之元明所制，高出万万也。且元明以后作品时有彩画补入宋刻，则无论巨细，完全刻制。无一彩笔羼杂，此亦为宋刻丝之独有优点也。
四刺绣刺绣之起源最早，舜时即有之。《事物纪原》有“舜令禹刺五彩绣”之语。以后三代、秦汉均有发展，但多为衣饰之用。三国时吴孙权使赵逵之妹绣山川地势图（见王嘉《拾遗记》），是用以作图书之始。唐时南海贡奇女卢眉娘，年十四能于一尺绢绣《治华经》七卷（见唐苏鹗《杜职杂编》），是用以作字之始。但刺绣之主要用途仍为衣饰用，为图画者不过偶一为之耳。至宋则以绣刺为书画者，极为盛兴。明董其昌《筠清轩秘录》载：“宋人之绣，针线细密，用绒止一二丝。用针如发细者，为之设色精妙，光彩射目。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山免唼之态，佳者较画更胜。望之三趣悉备，十指春风盖至此乎。”元人则用绒稍粗，落针不密，间用墨描眉目，不复如宋人之精工矣。
刺绣肇始固久，但各代所用之材料为何，书无记载。及式样、颜色如何，今日已无实物可见。究作何形，吾人均无法说明。惟伦敦博物院《中国古物记略·古画类》：“敦煌石室，千佛洞藏唐绣观音像一大幅，长盈丈，宽约五六尺。观世音中立，旁站善才韦驮，用极粗之丝线，绣像于粗纱布上，各色尚分明，未尽褪，全幅完好。”观此可知唐绣并不与今同也。又据姚际恒《好古堂家藏书画》记：“唐绣大士像，妙相天然，其布色、施彩、用线凡三四层叠起，洵神针，签标曰‘神针大士’。”又据《杜阳杂编》载：“唐同昌公主出降，有神丝绣被，绣三千鸳鸯仍间以奇花异叶，其精巧、华丽绝极。其上缀以灵粟之珠，如粟粒，五色辉焕。”是同一唐时物，何精粗之不同？若是盖极粗之丝绣成者，系三四层叠起之故。外人不察，误以外表视之也。但无论如何，唐时以绣为书画者，确占少数也。至宋产量最多，且亦粗细分明。汪砢玉《珊瑚网·画据》载：“宋绣滕王阁，所绣字有细若蚊脚。”画品精工之极，且有以发绣者，如清姜绍书《韵石斋笔记》载：“有夏永，字明远者，以发绣成滕王阁、黄鹤楼，图细若蚊睫，侔于鬼工，其他绣品亦均精妙。”故刺绣至宋始为大成。存于今日者甚多，其精妙尚可见及也。元时则未有发展，惟有一新用途，即：对远方各国诏书，均用刺绣，盖防损毁。如《辍耕录》载：“累朝践祚之始，必告天下，惟元诏西番者，以粉书诏文于青，绘绣以白绒，网以珍珠，至御宝处则用珊瑚，遣使赍至彼国。明时绣刺书画亦盛，故产物亦不少。清时惟乾隆朝最多，且材料做工亦均美，虽不能与宋物比，然足可与明绣争衡也。嘉庆以后则不甚发达。清末西洋人来华争相选购，又引起国人之注意。其最着名者则为顾绣，据姜绍书《无声诗史》载：“上海顾会海之妾某氏，刺绣人物，气运生动，字亦有法。”《阅世编》载：“露香园（顾会海之堂名）顾氏绣价最贵，所谓画绣也。”今顾氏已无传其制者。又《松江府志》载：“上海顾氏兰玉，善针黹，设帐授徒，时人目为‘顾绣’。故以前凡绣均以顾名。今则上海已不产绣，所常闻者‘湘绣’耳。”按：湘绣产自湖南，为今日中国之惟一产绣区矣。
二、古代丝绣之鉴别及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