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洋看着自己的孙女儿,问道:“非非,你怕不怕?”
曲非烟抿着嘴唇,“爷爷,非非不怕。”
曲洋一笑道:“刘贤弟,看来你我二人今日要命丧于此了。”刘正风也是一笑,“曲大哥说的哪里话来?你我肝胆相照,死又何惜?只是可惜非非这丫头,没得遭了这姓陆的欺侮。”
曲洋道:“我等势单力孤,临死还要拖累两位贤侄。”刘正风也是一脸歉意,“可惜我与师兄向来不合。若是师兄在此,我等还有一战之力。”
陆柏冷笑道:“刘正风,谁不知道莫大师兄遭你排挤,对你成见极深?若是我们杀了你,怕是莫大师兄还要谢谢我们替他清理了你这勾结魔教的叛徒!”
刘正风蔚然一叹,半晌不语。
林平之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问刘正风道:“刘师叔?怎的你金盆洗手这等大事,莫大师伯还是没有现身?”
刘正风还没有说话,令狐冲就道:“莫大师伯在衡山城现身过,只不过没有到刘师叔府上。大有和戴子他们似乎还见到了莫师伯。”
刘正风等他说完,有些苦涩的说:“我师兄行为古怪,常人难料。我和他一直不睦。师兄为人淡薄,我却生性好友。师兄的武艺我也虽不曾见他施展,想来与我就在伯仲之间。再加上贫富有差,师兄对我有些猜忌,也是怪师兄不得。”
令狐冲道:“莫大师伯的剑法出神入化,只怕要在刘师叔之上。日前我几个师弟曾有幸在一家酒馆见到莫师伯。那时莫师伯一剑就将桌上的七只茶杯齐齐削去一截,使的正是衡山回风落雁剑法中的‘一剑落九雁’,这等高明的剑法,除了我师父,师侄还从没见过别人施展。”
刘正风皱眉道:“师兄剑法竟然如此高绝么?那我是大大不如了。只是,诶,我与师兄,却是说什么也投不了性子。曲大哥不知,我师兄奏的胡琴往而不复,一路向哀伤的路子上走,我一听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远之。”
曲洋也来了兴致,“琴声一味凄苦,引人下泪,未免太过俗气。”刘正风大点其头,“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师兄的琴曲,终究是落了下乘。”
林平之目瞪口呆,自己还有人质在对方手里,这二人竟然大谈起乐曲来,真是爱音乐爱到入魔。“我就是爱音药,莫叫我停哈来。”
林平之甩甩头,将脑中的乱入甩出去。对刘正风说道:“刘师叔想得差了,你也说莫大师伯性子淡泊。刘师叔,试问一个性子淡泊之人,怎么会在意什么贫富之差、武艺高低、掌门之位?我想莫师伯之所以不现身,也正是因为性子淡泊,懒得与这些人迎来送往的应酬。若是嵩山派真的对你做了什么,莫师伯定然不会坐视的。”
陆柏道:“你懂什么?有哪家的掌门不在意掌门之位的?”
林平之哂笑道:“陆师叔,不是师侄看你不起,莫大师伯的境界,当真是高出你们这些只知道勾心斗角的所谓正道领袖许多。莫师伯洞察世情,游戏红尘,见识高出你们许多。至于琴曲悲凉,估计莫师伯曾遭不幸,性子悲凉,也是经历使然。”
刘正风点点头,也赞同林平之的观点。
陆柏喝到:“左师兄也是你这小辈能编排的?!莫大鬼鬼祟祟,不敢见人,能有什么境界?”林平之心里冷笑,我又没有点名说左冷禅,怎么跟踩了你们尾巴一样?
曲非烟听了半天,对林平之所说的莫师伯很是好奇,她朝林平之眨眨眼,问道:“林大哥,那个莫大爷爷真的这么厉害么?”林平之见她临此危难,依然不减天真的性子,又是同情,又是怜惜,道:“当然,莫大师伯比挟着你的两个家伙加起来还要厉害。”
曲非烟撇撇嘴,“这两个家伙趾高气昂的跑来刘爷爷府上,最后却灰溜溜的跑了,没办法只好又来挟持人家的家人,好生不要脸。那莫大爷爷如此厉害,怎么能和这些家伙一样?”说着朝费陆二人大吐舌头。
陆柏大怒道:“刚刚费师兄就要戳瞎你这小魔女的眼睛,侥幸被你逃了。看这次谁还能来救你!”说着提起阔剑,就要朝曲非烟眼睛刺下。
忽然间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费陆二人心中一惊,陆柏的手也停了下来。
林平之大喜,高声道:“可是莫大师伯到了?”
刘正风微微诧异,“师兄平日素来只奏一首《潇湘夜雨》,怎的今日转了性子,改奏起《高山流水》来了?是了,刚刚师兄一直隐在一旁,将我们说的话尽都听了去。想必是林师侄的话让师兄大生知己之感,这《高山流水》倒是奏给林师侄的了。”
《高山流水》这首曲子在现代也是极富盛名的一首琴曲,常被电视台做背景音乐,林平之前生倒也听过,此时一听曲调,也就分辨了出来。不过就是这首《高山流水》,莫大先生奏来依旧是凄苦不已。
林平之朝着琴声传来的地方施了一礼,道:“莫师伯,小子胡言乱语,莫师伯不要怪罪。”
幽幽的一曲终了,松树走出一个老者。这人骨瘦如柴,双肩耸起,形容枯槁。正是衡山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走到几人中间,看着林平之道:“很好,很好。”
费斌冷声道:“莫大先生,贵派的刘正风和魔教妖人结交,意欲不利我五岳剑派。莫大先生,你说该当如何处置?”说罢手握剑柄,死死盯着莫大。
莫大手握胡琴,紧紧盯着刘正风。刘正风也紧张起来,感觉有些无措。莫大忽然吐出两个字:“该杀!”说着向刘正风迈出一步。
费斌心道还算这老家伙识相,不然嵩山派一定让他好看。抬头一看,却见刘正风眼前也是一亮,正疑惑时,莫大先生手腕一番,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反手一剑向费斌刺来。刘正风长啸一声,出剑攻向陆柏,曲洋趁着陆柏被刘正风逼退,纵身救下了非非,继而和刘正风夹攻陆柏,令狐冲也缠住了史登达。
莫大先生的剑又细又薄,他走向刘正风那一步本是迷惑费斌之用,此时反身一刺,出招极快,如梦如幻,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的绝招。场中诸人只有刘正风识得,所以莫大先生出剑,刘正风随即跟着抢攻陆柏。
刚刚刘正风就是用这一招从费斌手下救下了曲非烟,此时费斌又着了道,不由得又惊又怒。身子甫一后撤,莫大剑光正到,一剑便在胸前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泊泊流出。费斌又惊又怒,抽出长剑向莫大先生刺去。但莫大先生一占得先机,后着便是绵绵而至,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倒退,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
林平之见莫大先生剑招变幻,犹如鬼魅,当真是神迷目眩。费彬腾挪闪跃,竭力招架,始终脱不出莫大先生的剑光笼罩,鲜血渐渐在二人身周溅成了一个红圈。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微出一口气,身形又是一动。
陆柏听到费斌的惨呼,心下大骇,正见到费斌胸口一股鲜血喷出。便在此时,一把又细又窄的薄剑直刺而来。陆柏身形急退,不料这把剑直直跟着自己咽喉,无论自己如何展开身法,始终避之不开。陆柏大喝一声,将手中阔剑狠狠砸向薄剑,不料剑光一闪,那剑正好点在阔剑最不着力处。
就在陆柏剑势一顿时,薄剑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突然化作九道剑影,一时间剑光大盛。刘正风看得心惊神眩,曲洋也咋舌道:“这是什么剑法,竟然精妙如斯?”
刘正风嘴中有点发苦,“这是我衡山派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的第十七招,唤作‘一剑落九雁’,我一招只能刺出五剑,平时也觉得自己剑法不差,不想师兄竟能道这种地步。”
这九道剑光一闪即逝,剑光消散之时,莫大先生已经将剑重新插入了胡琴。也不理会浑身鲜血的陆柏,转头看了一眼林平之,问道:“你今天在刘正风府上所说的话,是不是信口雌黄?”
林平之见陆柏睁大眼睛,一言不发的指着莫大,忽然呲的一下身体喷出几道血泉,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咧咧嘴道:“莫师伯,您若是有心查探,定能有些收获,小子不敢妄语。”莫大先生点点头,转身离开,胡琴声复又想起,不过已变成了他的平时所奏的《潇湘夜雨》,听起来确实是悲凉之极,令人落泪。
史登达见两位师叔都已惨死,心神大乱之下也被令狐冲一剑杀了。
刘正风还看着莫大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曲洋见状走到他的身边,说道:“你说你师兄与你不睦,看来还是错了。这一点你却没有林贤侄看得清楚。”刘正风也道:“惭愧、惭愧,我竟不如一个少年了解自己的师兄。”
曲洋又道:“不过他的曲子还是脱不了市井的味儿。”
刘正风眼中亮了起来,道:“是了,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