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夏天,我从西藏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拉萨一家新闻单位做记者。这是我喜欢的职业。西藏的文化对我一直很有吸引力,这里聚集了国内外的很多知名画家、作家,拉萨对于喜爱艺术的人来说是具有吸引力的。
认识郑琪是在一个朋友家里。那是1994年5月,拉萨已经有了融融的暖意。那天晚上,我穿着颜色鲜艳的藏服,在跳舞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醒目。我的对面是一位长相酷似刘德华的高个子男人,他的舞步很笨,一边跳舞,一边用那双深邃的目光看着我。他大胆地绕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让我教他跳舞。一曲完毕,朋友向我介绍说,他就是作家郑琪,青岛人,在拉萨三年了,主要是体验生活,搜集西藏的土著文化。后来,我们又开始唱卡拉OK。郑琪那天穿一件深蓝色T恤衫,一条乳白色的裤子,蓄了一头美发,他的风采吸引了无数女士的目光。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尽兴。有很多女人想跟郑琪唱,他偏要找机会与我唱我特别喜欢黄莺莺的《哭砂》,我被歌中一股莫名其妙的悲伤所浸染。我想起了与我分手的杰克,他只身去了美国,想起了那个风情万种的美国女孩,是她把杰克的心带走了,于是我唱着唱着就有泪水涌出。
我和郑琪对唱着,在迷离的灯光中,借助那种特有的气氛,他拥着我的肩膀,我的心情在一阵莫名的悲伤中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
6月份,我要去阿里和日喀则采访。郑琪知道后,也要一同前往。我的父母一眼就看穿郑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反对我与郑琪发展爱情关系,原因是在拉萨有很多艺术家,他们大多行为开放,而所谓的爱情也大多是情人关系,不论爱得怎么热烈,也还是曲终人散。
我不相信郑琪是虚情的男人,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对我一见钟情。世上有种男人就是在你身边一辈子也未必有故事,而有一种男人,你只要看到他一眼,就会让你的灵魂颤栗不已。郑琪属于后一种。
那天晚上,他牵着我的手唱歌时,我的心里突然升出一股浓浓的渴望,渴望郑琪吻我。尽管我还不知道他的年龄,家庭情况,这些与爱情无关,我不需要知道。郑琪说出他的想法以后,我拒绝了他,当然是假意的拒绝。我不想轻率地给他一个答复他听到我对他说"不''以后,一直没说话直在不停。地抽烟。
第三天,他又来我家,默默地给我送来了路上所需要的一切。然后,他就走了。送他出了院门,我看见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如水一样明净。我很想与他一起到外面散步。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我叫住了他。我激动地跑了过去。他问我:“你有事吗?”“我——我没事。”我在撒谎。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撒慌。他冷漠地告诉我,他有事。他走了,我很生气。他明明是喜欢我的,却装作不在乎,哼!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在他的背后突然大声说:“郑琪,你以为你是谁?你充其量是个二流艺术家!”他没回头。就这样,我独自去了阿里和日喀则。
一个人的旅途是寂寞的,我却无心欣赏高原的风光。半个月后,我来到了日喀则,一下车,就在车站的广场上看到条幅上写“热烈欢迎斯琴卓玛来日喀则采访”。我一时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时,一群年轻人就涌到我跟前,朝我致意。我看见郑琪在人群的背后,手捧一束花正朝我微笑、挥手。那种热烈的场面使人忍不住流泪。
去宾馆的路上,郑琪告诉我,那帮年轻人是他的哥们。我把脸从车窗外收回来,与郑琪的目光撞到一起。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我,他宽宽的下巴上长满了粗粗硬硬的胡茬,他的嘴唇开阔圆润。我的目光像是触电一样,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郑琪在宾馆里给我接风洗尘,还有一场热闹的舞会。在舞会上,郑琪每一首曲子都不放过我。他一边跳一边问我为什么老是躲着他?我看了他一眼,不回答他。我必须用沉默来抗拒这个男人对我的诱惑。第一次相见,似乎已注定我要爱上这个男人。但是,他对我来说又像风样漂浮不定,来去无踪我提前回到房间里,忍不住泪流满面。郑琪来了,他注视我的目光让我不敢看他。他慢慢走近我,抚摸我的长发,我的泪脸。我的坚强不堪一击,倒在他怀里。他带着酒气的嘴唇封住了我的嘴唇,我既渴望又害怕。这不是我的初吻,我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浑身触了电似的颤抖着,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腰。他一点点地将我放到床上,我露出我的女儿身。这是我的初夜,但我感觉他不是。可是我不在乎,他给了我天堂一样的快乐。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夜。我们相识的第35天,第一次被一个我爱的男人一丝不挂地拥有。我对他的感情也是日深一日。我想同他地老天荒,想拥有我们的孩子。原计划在日喀则只待3天,但是,因为郑琪,因为我们的爱情,我在那里待了10天。我们去看西藏的第二大寺院——扎什伦布寺。我们躺在山顶上看牧人的羊群。郑琪是个激情不减的男人,爱情浪漫到了极致。
回到拉萨的两个月以后,例假一直没来。我只好到医院去检查,结果却是怀孕。从医生手里接过化验单的那一刻,我是又惊又喜。
当天下午,我拿着化验单找到了郑琪。见我进来,他高兴得跳起来,一把抱住我,不等我说话,就对我一阵狂吻。那一刻,他甜蜜的情话能把你烤化。那刻,我幸福得想大哭一场。我说:“要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可待他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甜蜜的表情早已无影无踪。他不再说话,坐在床上抽烟。透过烟雾,他深沉冷峻的模样让我顿生寒冷。
过了很久,他问我怎么办?我说你是孩子的父亲,你有权决定怎么办!“他像溺水的人遇到一棵树一样,一把抱住我:”宝贝,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爱你,我是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品味爱情的甜蜜。要孩子,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沸腾的血液在我的身上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我几乎是乞求他了:”我们可以结婚的。一切都来得及!“”我的宝贝,你不要太孩子气了,我们现在这种现状是不能结婚的,光有爱情是不能结婚的。等我挣了钱,挣了一大笔钱,我会娶你的。"他坚持道。
我的眼泪和乞求都无法说服他。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望,什么是疼痛和心灰意冷。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爱情的成分,怀疑他对我的爱是情还是欲。在这件事以前,我一直认为我们的爱情是天可崩地可裂的那种。
在医院里,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流掉了我们的孩子。接着,我大病一场。郑琪来到我的小屋里,不停地向我流泪,向我忏悔,乞求我能原谅他。
在医院时,我曾经对自己发誓,我要离开他,离开这个令我疯狂的男人。但就在这个他来求我的晚上,在他泪流满面,在他慢慢抱紧我的时候,我还是原谅了他。我发现我根本就无法离开他。他激情,他个性,他魅力十足。尽管他给过我伤害,却依然是我眼中最好的男人之后我经常在他的充满艺术家气息的小屋里过夜,俨然一对夫妻。
8月12日是郑琪的生日。我提前下班回来,在市场买了许多他爱吃的菜,做好后,等着他回来郑琪来电话告诉我要晚回来一会儿。我等得无聊,就随手翻看桌子上的书封信从书中掉了出来,一行很女性的字映入眼睛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看了那封信。这是一个叫楚楚的女孩子写来的信,信中充满了诗情画意般的情 爱,并说她下星期从青岛飞抵拉萨我一步一步挪出郑琪的小屋,眼泪四处飞溅。
第二天,郑琪来找我,问我昨天为什么不等他回来一起吃饭。我无精打采地说不想吃。他对我如往日般地温存。我不去揭穿他,我要看看这个叫楚楚的女孩子比我漂亮多少,看郑琪怎样对待她的到来。
8月21日转眼就到了,我决定驱车到贡嘎机场,如果那个叫楚楚的女孩子比我好,我情愿退出。如果她不及我,如果郑琪与她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寻找着郑琪。我看到郑琪身着白T恤和白裤子,手执一束红玫瑰正朝位花样年华的女孩子走过去。她的长发在微风中飘扬。我隐在人群后面,所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们很快就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了。他们拥抱的姿势在我的眼里成为永远的疼。我木木地站在原地,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感觉。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拉萨的。
之后,我找到了郑琪,告诉他我所看到的一切。他显然是有所准备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她不过是我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你没有必要吃醋!”“你不要演戏了。如果是普通朋友,也要拥抱接吻吗?”我说。“你不要一点小事就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男人有时需要逢场作戏的,这叫应酬,你不懂!”他立刻回击道。
“是的,我不懂,以后我在应酬时,就可以与别的男人随便地拥抱接吻,你也不要管!”我大声抗议道。谁知,我刚说出口,他伸手就给了我一耳光。我没有哭,心却剧烈地疼了一下,我想我们该结束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因为恨,我认识了画家小伟,他长着一脸的大胡子,我就经常叫他“大胡子”。我天天喝酒,抽烟,麻醉自己。认识大胡子一星期之后,在他的画室里,他吻了我。这一吻,足有20分钟那么长。大胡子狂吻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郑琪,想到了我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我推开了紧紧搂着我的大胡子,冲出他的画室,朝八角街深处的小屋跑去。大胡子的狂吻唤起了我心中久已死掉的爱情。我要找回我的郑琪,我的爱情,他是爱我的。那一刻,我真是疯了。就在我推开屋门的一刹那,我看见郑琪正搂着那个女孩子。他背对着我,屋门推得轻,所以,他们谁也没觉察。我彻底地绝望了。我慢慢转过身,听见曾经熟悉的郑琪的喘息声,心里一阵痉挛。
走在大街上,我决定再呼郑琪一次。如果他爱我,他就会给我复机的,但是他没有,也没有来找我。我知道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大胡子不停地约我出去,约我去他的画室。我忍不住告诉他我和郑琪的事,我不想欺骗他,我想爱得光明磊落。大胡子耸耸肩,做了个很西化的动作,说这没什么,他不等于我!不等于所有男人。"为他的这句话我感动地哭了让我想不到的是他再也没有来约我。我打电话给大胡子,他都说他正忙。从此大胡子和郑琪再也没有来找我,他们都走出了我生活的视野。
那个令我一生都难忘的初夜,与爱情无关。那个男人以爱情的名义占有了我的初夜,又以爱情的名义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