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说:“九江、南康都已被敌人占领,而南昌城中敌人的精悍部队有一万多,钱财和粮草积存得也很多,我军要是到安庆去,敌人必定会回过头来与我们殊死搏斗,而安庆城中我方的军队仅够自守,必定不能出城来同我们一起夹攻敌人,相反,敌人会命令他们在南昌的军队切断我们的粮道,他们同九江、南康的敌军会合起来使我们腹背受敌,而我们又不能指望各地会派援军来,这样形势就危急了。如果我们的军队突然集中到南昌,先声夺人,南昌城中的敌军必定恐慌不安,我们合力急攻,势必能攻下南昌城,这是孙膑为救赵国而急攻魏国的计策。”这时派去侦察敌情的人报告说:“敌人在南昌城外伏兵十万多人,以作为牵制我方、支援城内守军之用。”王守仁派军队从小道偷袭这支伏兵,打败了他们,溃逃的士兵进入南昌城内,城中的敌人才知道朝廷派出的军队云集城外,都十分惊恐。于是王守仁的军队一鼓作气,攻下了南昌城。朱宸濠听说明朝军队到了丰城,就想回师南昌,他的伪宰相李士实进谏言,认为必须直接前往南京,只要登上帝位之后,长江以西就会自己降服。朱宸濠不听,于是他放弃安庆,把军队转移到阮子江边,打算回去救南昌。王守仁听说朱宸濠的军队快要到南昌了,马上召集大家商量此事。众人说:“应当收兵入城,坚守壁垒,等待我方的援兵。”王守仁说:“不能这样做,敌人听说老巢被攻下,已丧了胆,我们要先派出精锐部队迎击敌人,等到敌人十分疲劳地回来时,一下子挫败他们的锐气,这样敌人将不战自溃,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先声夺人。”于是他传授给武文定等人对敌作战的对策,叫他们先用一支流动的军队来引诱敌人,再假装战败招敌人前来,等敌人争着前来抢功时,我方早已埋伏下的军队并起,从四面八方来合击敌人。王守仁又考虑到南昌城里的皇族成员中有人会为朱宸濠做内应,就亲自慰问和劝告他们。他还出告示说:“凡是胁从的,全都不过问;即便有人曾接受过敌人的伪官职,只要能逃回来的,都免于死罪;能杀同党后回来投降的,都给予奖赏。”他还派城内外的居民和为军队作向导的百姓,在四方传布告示的内容。他还分兵攻打九江、南康的敌人,断绝敌人的外援。在此时,大家一起努力作战,谋反的首领宁王朱宸濠被活捉。
神出鬼没的将领
都督沈希仪当初做过右江参将。右江城外五里就是敌人盘踞的地方,敌人暗探的耳目遍官府,即使是官员家内室中略有动静,敌人在几百里外都能得到消息。沈希仪到任后,竟让归顺明朝的瑶人随意出入,在城中游玩,然而同时又求得几十名同瑶人有交往的商贩,他厚待这些商贩,派他们做暗探。于是敌人的动静声息竟往往被他事先得知。他每次出去剿敌,即便是跟他再亲近的人也不能事先得知什么消息。到了时候,一吹号角,军队就马上集合听令。沈希仪下令说:“出某座门。”旗头就带领众士兵糊里糊涂地走,要是有人问旗头将去哪里,旗头自己也不知道。过了不久,沈希仪的军队刚刚扎上营,敌人的大队人马就到了。战斗刚刚打响,沈希仪的伏兵又从左右突起,敌人大败离去。后来敌人又都到别处去骚扰,而沈希仪的官兵已经先到了那里。即便是极远的村落,敌人估计官兵不会到那里去,从而去进犯时,官兵也没有一次不早在那里等候的,敌人惊讶地认为沈希仪有神明相助。即便是官兵,也不知道沈希仪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讨伐的必定是敌人中很顽固的地区,他给那里的人绑上管绳作为记号,不乱杀。战争中得到的妇女和牲口,如果真是敌人从邻近地区抢来的,就一定全部还给那些地区。只有对那些暗地里帮助敌人的人,一旦发现,回到军队后一定立即消灭,说:“你为什么私下里帮助敌人打我们?”要是有人拿着刀和弓在军营门口窥视的话,沈希仪说:“罚你五条牛,你为什么拿着刀和弓窥视我们军队?”于是人们都十分惊服,再也没有人敢私下里帮助敌人和在军营门口窥视了。有一次他曾想去讨伐敌人盘踞的一个地区,就假装有病躺下,他的部下到他那里探问病情,他谢绝不见,第二天部下又来探问病情,他起身说:“我病了,想吃鸟兽肉,你们这些人能跟我去打猎吗?”说完马上和来探病的部下一起起身去打猎。到了离敌人所在之处一两里的地方,他就停下来扎营,到这时他的部下才知道原来不是来打猎的,最后,用计捉住了其中最狡猾而又善于打仗的人,把他肢解成四块,悬挂在城门口,看到的人都吓得大腿打哆嗦。他常常在悲风凄雨、昏天黑地的夜晚,到已调查清楚的敌人的宿地,让军队散开,派人带上火和炮。戴上鸟兽的毛制成的帽子,帽子的颜色和草的颜色相同,秘密进入敌人盘踞的地方。半夜,他的军队一打炮,敌人就大吃一惊说:“老沈来了!”只好带着老婆孩子逃到山顶上去,常常有孩子因天气寒冷而冻死,有的碰在岩石上撞死,因此老婆孩子都埋怨说:“你做贼有什么好处?现在到了这种地步!”
敌人想明着刺探沈希仪的情况,结果什么人都没有遇到,就已被沈希仪发现,敌人就越发感到震惊;敌人想暗地里刺探他的情况,而他一直在参将府中呆着不出来,也打探不出什么情况。从此以后敌人吓破了胆,有些人洗心革面当了归顺明朝的瑶民。柳州城旁一个儿童牵着牛独自在深山里走,也没有人敢向他刺探情况了。
施计讨叛敌
岑璋是明代归顺州的士官,足智多谋,善于养士。田州士官岑猛是他的女婿。岑猛作了不法的事,总督与巡抚向皇上禀告岑猛谋反,皇上命令众士官捉拿岑猛,能俘获岑猛的,赐升官一级,赏给田州的一半土地;和岑猛勾结的人,捕获后一齐处死。都御史姚镆将要发兵,但考虑到岑璋会不会与岑猛合谋,因此犹疑,他跟都指挥沈希仪商量。沈希仪知道他的部下千户赵臣跟岑璋很要好,就召来了赵臣向他讨教办法,说:“我私下里听说岑璋的女儿失宠,很恨岑猛,我想用岑璋来打岑猛,怎么样?”赵臣回答说:“岑璋这个人多智又多疑,你直接跟他讲,他必然不信,你可以用计谋来使他出兵,但难以凭力量来役使他。”沈希仪说:“用什么计谋呢?”赵臣说:“镇安和归顺两个地方的人,是世世代代的仇敌,您派人到归顺去,镇安就怀疑;派人到镇安去,归顺就怀疑。你如果派我到镇安去征兵,岑璋必定会约我到他那里去,问我征兵的原因,这样事情就可以有眉目了。”沈希仪按他的计策做,派赵臣去征兵,赵臣绕道到岑璋那里,坐着叹气,岑璋问他为什么叹气,他也不说。第二天,岑璋备下酒席款待赵臣,坚持问他说:“沈军门要追查我的过失吗?我岑璋受了邻近仇敌的欺侮,沈军门打算逮捕我去审问吗?”赵臣说:“不是,不是。”岑璋越发怀疑,就搀着赵臣到卧室中,向赵臣跪下问他。赵臣潸然泪下,岑璋也落泪了,说:“唉,赵先生,我岑璋今天死就死罢了,您怎么忍心向我保密呢?”赵臣说:“我同您异口合心,有急事不敢不告诉您,今天不是您死,就是我死了。”岑璋说:“为什么?”赵臣说:“沈军门接到圣旨要征讨田州,他们认为您是岑猛的岳父,一定同岑猛勾结,打算抽调镇安的兵来偷袭您。我不说,您必死;我说了,您突然发兵攻打沈军门,我泄露了军事机密,我必定得死,所以流泪。”岑璋大惊,跺着脚叹气说:“今天要是没有您赵先生,我将被灭族了。”于是强拉赵臣推说有病,留他在客馆住下,同时急忙派人飞马赶到沈希仪那里,详细陈述了岑猛谋反的情况,表示因怕此祸波及到自己,所以愿意亲自效力。沈希仪答应了他,于是向都御史姚镆禀告,姚镆才一心一意地攻打岑猛。岑猛的儿子邦彦在王尧隘,岑璋假装派一千人去帮助他,实际上是让那些人作官兵的内应,这些人都用一寸长的帛缝在衣服的大襟上作为标志。他秘密地把这些情况报告了沈希仪。
当时岑猛的田州兵死守王尧隘,众人都不敢上前,沈希仪独自前往,打了三个回合后,沈希仪带领骑兵一千多人,从小道绕到隘的侧面,旗帜闪闪发光,做内应的归顺兵喊道:“天朝的兵从小道进来了!”田州兵大惊,溃败,沈希仪追杀逃兵,斩首数千,岑猛的儿子邦彦守被打死。岑猛听说大败,想自杀,岑璋诱骗他,让他逃到归顺,住在客馆里。然而与沈希仪配合作战的官兵将领胡尧元等妒忌沈希仪建立的战功,想带领一万人直捣归顺。岑璋先发现了,派人带了一百头牛、一千坛酒,走出三十里去迎接胡尧元的军队,对胡尧元说:“昨天岑猛失败后,打算越过归顺,逃到交南去,我截了他,岑猛的眼睛中了流箭往南逃去,不知到哪里去了,你们要是逼急了他,就怕他纠集边境上的少数民族发动军变,希望你们宽缓五天,我一定会搜到他的。”胡尧元答应了。岑璋又造了一千间茅屋,让胡尧元的军队安住在那里。军队没有再进发的念头了。岑璋回来骗岑猛说:“天朝的军队退了,然而你非得向皇上奏疏说明情况不可,否则事情不能真相大白。”岑猛说:“是的,只是哪里找给我起草奏疏的人呢?”岑璋就让别人替岑猛起草奏章,催促岑猛拿出田州士官的印盖在奏疏上,这样就得知岑猛的印藏在哪里。于是他就安排酒席祝贺岑猛,鼓乐大作,喝酒喝到一半,岑璋拿出鸩酒进献给岑猛,说:“天朝的军队索要你十分紧急,我不能庇护你了。”岑猛大喊说:“我中了你这老奸贼的计了,”就饮鸩酒而死。岑璋砍了他的头,同时取了他的印,从小道飞马赶到沈希仪处,同时又斩了另一个敌人首领的头,穿在岑猛的尸体上,到胡尧元军队那里,扔给他们。那些军人为了争夺岑猛的尸体以邀功,互相争斗,死了十几个人,最后飞马来到沈希仪那里报功,才知道原来岑猛的头颅已经在城里悬首示众一天了。将领们十分生气、痛恨,就互相勾结诋毁岑璋。而布政使某人等,又暗中想加害于姚镆,提出岑猛实际上没有死,死的是道士钱一真。御史石金就弹劾姚镆,降了他的职,而沈希仪等人的功劳就没有被记载下来。岑璋怏怏不乐,于是带上黄冠学道去了。(见于田汝成《留青日扎》)
田汝成说:“岑猛能被杀,靠岑璋牵制住他,靠赵臣启发了岑璋,靠沈希仪主持了这件事,然而他们的功劳都没有记载下来,这将如何来勉励后人?两广的威令渐渐在士官中间行不通,常常是因为这类原因。那些书生们自己没有深谋远虑,就会嘁嘁喳喳,用谗言来弹劾别人、嫉妒别人,他们哪里爱惜军队和国家的利益呀!”
王弇州是一代的史才,他记载岑猛的事时,也说岑猛实在没有死,难道是被石御史的话迷惑了吗?李福达的案子,朝是暮非,到现在也没有确定的看法,不知以后将靠什么来定真伪了。
平定兵变与民变
浙江从前有将军行署,有亲兵四千五百人,分成九个营,每年用七个营防海汛,汛期过去就回来,他们的军饷很丰厚。明神宗万历十年,御史中丞吴善言奉行新法,减去军饷三分之一,又有一半给新钱,而新钱不能通用。士兵们为此事上诉,上级不予听取,于是士兵们就作乱了。他们的领袖是马文英,实际挑头的是杨廷用。他们把吴善言拥到军营中,对他窘辱备至。吴善言写了检讨自己克扣军饷的文书,拿出库里的银子两千两作为士兵的酒食钱,才暂时把他放了。第二天,两个领头闹事的人假装自己把自己绑起来,找御史中丞吴善言和两台衙门,说:“我们确实是挑头闹事的,请求接受军法处分,此事与别人无关。”所有的士兵都把刀插在鞘里等待着,众位官员害怕乱子闹大了,暂且好言劝慰,让他们走了,而同时把全部情况向上禀报。少司马张肖甫,正好前来巡抚浙江和江苏,他奉皇上之命,可以相机行事。他还没有到浙江,百姓的变乱又发生了。最初,杭州城里每个寨均设役夫,负责巡夜打更,应役的都自己出钱招募游手好闲的无业人员来代替自己。近两年这项规定严格起来,应役的人必须本人亲自去,害怕服这项徭役的人相继投靠有势力的豪门大户,以逃避这项徭役,而游手好闲的人因此失去了代人打更所得到的好处,也产生了怨恨。上虞人丁仕卿客居在杭州,此人一向喜欢舞文弄墨,在此时,他同市镇上的地痞恶霸们互相勾结,想借此闹事占便宜。官员们跟他讲这是监司守令的命令,他全不听从,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还说官府对乱兵都没办法,又能把我们怎么样,用这些话来挑动地痞恶霸们。正巧丁仕卿在其他事情上犯了法,被套上枷锁,地痞恶霸们就煽动众人到监狱去劫他,响应的人多到上千人。于是这些人就焚烧和抢劫有势力的豪门贵族来泄愤,一直到打破御史衙门的门,监司以下的官员全都逃散躲避起来。张肖甫到了嘉禾,听说发生了变乱,他询问在道路上迎送宾客的官员说:“防海汛的军队调出去了没有?”官员回答说:“调出去了。”他又问:“所留下的两个人平安无事吗?”那官员说:“是的。”张肖甫说:“马上让他们走。这样做还能把军队的变乱和民众的变乱分开,使它们成为两件事。”他的手下人都感到恐惧,但他却谈笑自如。他到衙门处理完政事之后,那群为非作歹之徒聚集得越来越多,约有两千多人,举竿立旗,拿着刀向衙门走来,打算打破院墙冲进来。张肖甫就带着几个兵,乘轿出衙门,迎上前去对他们说:“你们这班人不要谋反,否则等天子调大军到来,就要灭你们的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