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语文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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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中国古代的字书(上)

前面一篇在概述中国语文的工具书时,我们提到中国古代无所谓字典、词典之分,因此,对于古代的语文工具书,一般总是笼统地称之为“字书”。在中华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出现过不少具有字典、词典性质的字书。这些字书又大都围绕着传统语文学的范围来汇集数据,编纂成书。传统语文学源远流长,著述丰富,通常被称为“小学”,包括三大门类的学问:训诂学、音韵学和文字学。古代的字书一方面体现训诂、音韵、文字的研究成果,一方面又反过来给训诂、音韵、文字的研究提供服务。20世纪90年代出版了一部由许嘉璐教授主编的《传统语言学辞典》(河北教育出版社,1990),该辞典作为研究我国传统语言学的工具书,收录四千多条词目,其内容主要涵盖训诂、音韵、文字三个“小学”的分支,外加一部分以《马氏文通》为主的、明清以来一些类似现代语法方面的词条。

在众多古代的语文工具书中,有不少在我国传统文化发展中影响很大,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本文以及下一篇将举出几部影响极大的古代字书,作简要阐述。现在先来谈谈《尔雅》和《方言》这两部重要的典籍。

《尔雅》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解释字义的字典,是传统训诂学研究最早的重要典籍。研究词典发展史的人认为,它还是世界辞书史上现存最早的一部字典。“尔”是“近”的意思。“雅”是“正”的意思,古代官方规定的语言叫“雅言”,犹如今天我们说的规范语——普通话。“尔雅”意为接近规范的“雅言”,反映出当时人们要求语言应用规范化的意识。《尔雅》开创了用当时人们通用的语言对存在于文献中的难词难句进行诠释的先例,也开创了按文字内容性质分类解释词义的体例,被誉为传统“小学”中训诂学科的开山之作。《尔雅》的作者历来说法不一,现代学者一般都认为《尔雅》成书不晚于战国时期,并非一人独纂,而是经过相当长时间的积累、递加、增补,最后才成书的。期间汉代的学者可能也做过许多增益递补的工作。根据《汉书·艺文志》的记载,《尔雅》现存三卷十九篇,即释诂、释言、释训、释亲、释宫、释器、释乐、释天、释地、释丘、释山、释水、释草、释木、释虫、释鱼、释鸟、释兽、释畜。《尔雅》辑录的大量古代语词,主要来自秦汉间的语言。在辑录整理中,作者不但说明词的意义,还给读者提供广博的知识。《尔雅》的释义方式是直接用通用的语词去训释古代语词的词义,不需要借助字音或字形来解释字义,这反映出早在两千多年前,中国字典的编纂就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由于《尔雅》内容丰富且涉及面十分广泛,跟多个学科都有密切的联系,因而它的流传很广,影响很大,千百年来一直是备受推崇的一部古代典籍。汉代以后,不断吸引着历代的学者从各个方面对它进行研究和增补、注疏等,产生了一系列有关《尔雅》的著作。被录入当今《传统语言学辞典》中的这类著述就有59种之多。

《方言》,全称是《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它不但是我国第一部方言字书,也是世界上第一部方言比较词汇集。“輶轩”是古代一种轻便的车,相传周秦时代天子、使臣常常坐着这种轻便的车到各地“考八方之风雅,通九州之异闻”。“绝代语”指古今差别较大的词语,“别国方言”指各地存在语言差异的不同词语。《方言》相传为西汉末年的文学家、哲学家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所撰,但《汉书·艺文志》和《扬雄传》中都未提及扬雄编纂《方言》之事。看来可能此书并非扬雄一人之作。扬雄之前或有人收集过这类资料,也有人加以整理过。扬雄谅必看到这些资料,在此基础上继续调查、收集、整理,辛勤工作近三十年,才终于编成这部辉煌的著作。

《方言》一书收录的是周末和秦汉的方言材料,当初成书9000多字,今本《方言》有11900多字,包括词条658个,其中部分字可能为后人所增。扬雄调查方言的态度十分认真细致,书中所收各种方言术语,大体上参照《尔雅》的体例采用分类的方法将每一个词条按义类归入十三卷中。《方言》解释词语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举出一个词作为标题性语词,然后把各地不同的词罗列出来,即所谓的“标题罗话法”;二是先列举一些同义词,用一个通用的语词来解释,接着就指出哪一个同义词属于哪种方言。

《方言》所收集的材料非常广泛,既反映了方言间的差别,又指明方言间通行的范围。主要有以下几类:①通语、凡语、凡通语、通名、四方之通语——指的是各地共通的词语,类似当今的“普通话”;②某地语、某地之间语——指的是通行区域较狭窄的地方方言;③某地与某地之间通语——指的是通行地域较广的方言;④转语、代语、语之转——指的是由同一词语分化而成的有语音差别的方言词;⑤古今语、古雅之别语——指的是古代不同的方言。

《方言》被誉为中国语言学史上“悬之日月而不刊”的著作,其突出贡献在于:①重视民间口语,能以活的语言材料作为调查研究的对象,这和今天的方言调查理念是相同的。两千年前的学者能持这样的观点,实在难能可贵。②以语词作为调查研究对象,不受文字的限制。由于不受文字的束缚,有些字只有标音的作用而不能单独表达词义,这说明汉语的书写文字不能等同于汉语的语词这一“字词有别”的实际情况在《方言》中已有所反映,两千年前《方言》的作者调查方言已具有一定的语言学观点。③既看到方言的复杂性,也看到方言的一致性。《方言》第一次触及方言的分区和“通语”的概念,作者不但能在错综复杂的方言现象中找出其存在的共同因素,也能考虑到方言词语出现的频率及意义的转变,并用“通语”一词来代替以往的“雅言”,这是具有理论创新意义的。④在编纂方法上相当具有科学性。它的体例既看重空间的比较,又顾及不同时间的异同;既尽量罗列特殊的方言词语,又注意条分缕析,异中求同,使所揭示的方言现象既有明确的特征,又有一定的区界。

《方言》虽然只有一万字左右,却能为汉语史的研究提供许多重要的资料,对后人探讨汉代方言与通语的异同、了解古音和古义等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