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漠的寒冷以风的形式抵达这座城市,无声无息。
最初的天空在朋友的视线中有些遥远且清晰,一个深邃而漫长的夜晚过后,朋友发现早晨的阳光清淡如水地覆盖了城市此起彼伏的建筑和建筑下面拥挤而繁荣的景象。
朋友走在秋季的阳光下去寻找职业,那时候所有的门在城市街道的两边向他公开着。朋友踩着浅显的光线目睹了城市的声音和穿着考究的人满含的优越和自负,然后走进一处宽阔且落满了阳光的大门。在一个装潢精致的办公室里,他听到了千篇一律的声音毫不客气,“文学?文学似乎与我们毫不相干。我们不需要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当然,分别时朋友还是握住了一只柔软且冰凉的手。
那时候,屋外的秋天正在逐步地深刻起来,走出那幢建筑,一缕细瘦的风正尖锐地掠过城市的上空,他打了一个寒颤,看到面粉一样的阳光照耀着马路上纷纷飘扬起枯黄的泡桐树叶……
他喝了许多水,脑袋里弥漫着茶水的热气,脚步越来越沉重,这使他想起绝望中城市的每一条道路都通往地狱。一辆自行车紧急刹车,他掉转头,那个头发很长的城市青年横着眼呵斥道,“没长眼睛呀,活得不耐烦了!”他愣在那里,心惊肉跳。这是别人的城市,此时他成了一个缺少理由的非法入侵者。
黄昏在他的迷惘中来临,城市一如既往地沉沦于一片稠密的夕阳里。在城市建筑物巨大的阴影下或一处公园有些冰凉的长椅上,神情悠闲的人们并不会注意到朋友的头发在秋风中杂乱无章地飘扬,头发的上方是一些破碎的烟雾纠缠着沉默的气息向着浅蓝色的天空恍漾……
朋友持续地抽烟咳嗽,在咳嗽的声响里,暮霭和寒冷悄悄地弥漫起来,像涨起的潮水一样,他听到了一些美丽而纯净的音乐在城市的上空静静地流淌。
两个月了,这座城市正在以一种友好而冷酷的方式拒绝他的到来。朋友曾站在夏天毕业分配办公室里说:“我自己去找职业。”
夏天的声音热情澎湃地越过了冰淇淋和冷饮店组装起来的城市,七月流火的夏季低矮而且雷声隆隆,暴风雨在这一年夏天灌满了南方,大片的陆地一片汪洋。
朋友的目光疲倦地注视着夜晚。路灯一下子全亮了。在浅黄色的灯光里朋友裹紧夹克衫以脚步丈量此去的路程。他看见路灯下车辆和行人在秋风中急速地滑过,而路上没有留下任何迹象。一些散淡的光照亮了头顶上方的小部分天空,朋友于尖锐的风中同样不能辨认黑暗和风在空中经过的痕迹。
许多情人摩肩接踵地在朋友荒凉的视线中交换着他们的爱情,那些久久不绝的语言和语言深层的内涵被不断重复后,眼前的风和寒冷如废墟坍塌,一片崩溃的景象。夜晚因此轻浮而浪荡并陶醉于放纵和狂欢的性质之中。
走投无路的朋友仰望着浩瀚的星空,聆听天籁如持久的誓言在宇宙的深处喧响,朋友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在对水和粮食的渴望中,一步步走向风的源头,他知道这种接近于神话的玄想将在明天有风的清晨从头开始。
在此数十年后的某一天,历经劫难的朋友于一间温暖的书房里将深深怀念这一片秋天的风景。
此时的城市已经完全进入了另一种睡眠。
这个城市不属于他,这个秋天也不属于他,朋友听风声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