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安德烈·莫洛亚
两片玻璃,四周粘以胶纸,玻璃之间,一群褐色的小虫纷纷攘攘,忙碌不停。盒子里放了一点沙子,蚁群在沙上爬出一条条路,汇集于一处。中央,一只个头大的蚂蚁,几乎总是一动不动,引入瞩目。它就是蚁后,靠这一群蚂蚁侍奉孝敬。
“养来玩,一点不麻烦,”卖蚁者说,每个月只要从这个口子里滴一滴蜂蜜就够了……只要一滴……蚂蚁自己会来搬走,分而享之。
“一个月只滴一滴?”年轻妇女问道。一滴就够这一群吃一个月?
她头戴白色大草帽,身穿一件隐花薄呢连衣裙,两只臂膀露在外面。卖蚁人望着她,有点发愁,又说一遍:
“一滴就够了。”
“多可爱的小东西。”少妇说。
她于是买下这群在坡璃盒里做窝的蚂蚁。
“亲爱的,你看到我养的蚂蚁没有?”她这么问他。
她手指搬着这个装着芸芸众生的薄玻璃匣,指甲上染着颜色。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对她低着的颈背,正欣赏不已。
“你把生活弄得多有趣呀,亲爱的……跟你在一起,样样新鲜,花样儿也多……昨晚听巴赫……现在看蚂蚁……”
“你看呀,亲爱的,”她的语声里带着孩子般的热情(她知道他喜欢)
“……这只大蚂蚁,你看见吗?那是蚁后……这些是工蚁,全是为她效劳的……我自己喂它们……你信不信,亲爱的?一滴蜂蜜就够它们吃上一个月……这不是很有诗意吗?”
一个星期之后,她的情夫和她的丈夫,两人对这窝蚂蚁都厌倦了。她便放在自己房间的壁炉上,藏在镜子后面。到了月底,她忘了放蜂蜜,蚂蚁慢慢饿死。然而直到末了,仍给蚁后留着一点蜜,它最晚一个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