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弗·加尔料
“先生……先生……”“请买点花去吧。”
男人停了步,凝视着那在长椅子上一夜坐到天明的卖花小姑娘。
“什么花?”他问。
“这里,”可怜的小姑娘一面从破烂的背心里拿出干萎的两束兰花来,一面说,“就象我这样的花……都瘪得很的。”
“可以。”
“因为这是昨天早晨就拿着的。”
苍白的太阳已经上升了,充满着冬季的青光的克里西大街,在朝雾中模糊了下去。那男人将右手伸入外套的袋子里,摸出一枚小银币递给小姑娘。
她接受了。
“哪一束好呢?”卖花姑娘马上问道。
“不,我都不要,你要。”
“多谢,先生!”小姑娘说。
男人拨步寻汽车去了。小姑娘在人行道上拖着沉重的一双脚,从后面跟上去。她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金黄色的头发,同做生意的少女一样卷起来偏在前额上。毛绒的外衣不过到膝弯,露着一双瘦削的小腿。那黑色的袜子,还显出迷人的妓女模样来。
“先生!”那小姑娘叫道,她急忙地走上去。
男人回过身来,等她走进了,低声问道:“什么事?”
“这,”她畏缩地说,“这一带找不着车子,我们还是到酒吧间去吧,怎样?”
“到酒吧间去?”
“是的,现在酒吧间已经开门了。在这等车的时间里,让我喝一杯咖啡,可以吗?”她的脸上浮着黯浅的微笑,不说别的,只抚着花朵。
“去吧。”男人爽快地说。
于是两个人走进一家小酒店。睡眼朦胧的堂倌正在擦着计算器。
“两杯加牛奶的咖啡。”卖花女喊道。她用一双疲乏的蓝眼睛望着男人,一面低声地讲话:“象我这样在外面过夜,真是很冷的。你总看得出吧?好在时常有些先生们邀约我……在那早晨……看完电影的时候……”
“哦!”
“真的。”小姑娘坚决地说。
男子感到不安,看着大路。他在这地方,被聚集的马口铁似的黯淡的阳光照得龌龌龊龊了。
“先生们。”他用奇怪的调子复述道。
“是的!”卖花女加以说明,“叫先生才高兴呢……我将花送上去,于是他便和我讲话。老实说,等候攀谈便是我的买卖。然而谈不下去的人却也有。”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一面得意地学着男人惶窘模样给他看,一面说道。
“我……”男人说,“我不愿意……”
小姑娘的脸上又浮起黯淡的微笑来,但又即刻消失了。
“因为我的年龄不到呀,”她直率地说,眼里冷冷地发闪。要不然,那是为了种种的缘故。不中意我的,我便领他们到这酒吧间来,等到有电车走过的时候。但是,不跟我到圣图安街去的人,可真是少得很……因为圣图安街我们家里还有一个姐姐。
她于是结束道:“姐姐比我的岁数要大得多哩。”
弗朗索瓦·加尔科(1886-1958年),法国作家,苯名弗朗索瓦·加尔科皮诺—杜索里,加尔科是他的笔名。生于新喀里多尼亚的努美阿,父亲从法国本土调到这块殖民地任高级职员,1897年全家回到法国本土。青年时代的加尔科以诗歌著称,1910年赴巴黎任专栏作家。大战期间应征入伍,战后回巴黎从事文艺批评,抨击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加尔科每两次大战期间发表了十余部小沈,比较著名的有《被追捕的人》(1922)、《影子》(1933)、《雾》(1935)等。他的作品文笔简洁,善于以抒情的笔调描绘社会底层人们的受压抑的心理活动。此外,他还写作了不少新闻报道、人物传记、回忆录和短篇小说。
(黄启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