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圭〕马里奥·贝内德蒂
佩德罗·路易斯比胡安·托马斯大一岁。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别人都把他们当成孪生兄弟。在小学,佩德罗·路易斯得了一场猩红热,并发了其他病症,留了一级。从打那儿起,两个人一块读完小学,又读完中学和两年建筑系预科。这么一来,大家一直以为他们是双胞胎。同学也好,老师也好,要找佩德罗·路易斯或胡安·托马斯谈话,先得弄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上预科的时候,他们时常耍弄些小聪明,在学生里传为佳话。每逢考试,两个人分头准备,每人复习一半教材。胡安·托马斯替佩德罗·路易斯考几门课程,佩德罗·路易斯替胡安·托马斯考另外几门课程。他们按照“耗力最小”的原则过了一年又一年。这哥儿俩相亲相爱,事事合作,甚至轮番和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
进入建筑系以后,由于政治原因两个人才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佩德罗·
路易斯朝左走,胡安·托马斯拐向右边。两个人不光是发发议论,而且干脆加入了不同党派。胡安·托马斯和一些反共煽动者的团体建立了联系,佩德罗·路易斯和极左的地下运动发生了关系。还在刚刚分道扬镳的时候,哥儿俩曾经深谈过一次,可是没有谈拢。但大家都没有声张。两个人还是住在父母家里。对他们的破裂,老人们还不太清楚。为了不使老人着急,他们达成默契,在家人之间的闲谈中绝不提起争执不下的话题。其实呢,胡安·托马斯通过他的同伙了解到佩德罗·路易斯的非法活动;佩德罗·路易斯通过他的同志们也知道了弟弟的准警察活动。
升入建筑系二年级,胡安·托马斯退了学,正式加入警察部队。佩德罗·路易斯不时听说他弟弟负责指挥并亲自动手用各种酷刑拷打犯人。老大还在继续念书,只是党的活动占去不少时间,学习进度不如以前了。从此老大信不过老二,老二也信不过老大。两个人各奔东西,再没有人把他们认混了。佩德罗·路易斯的同志们都知道有那么个无耻的胡安·托马斯,可他们并不在乎此人的存在。胡安·托马斯的同伙和同行们很清楚佩德罗·路易斯的党员身份(至于一直没有逮捕他,那当然是另有原因啦),也没有把这兄弟俩长得酷似看成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再说,两个人的穿着打扮也不一样。
胡安·托马斯几乎成天穿着衬衫,打红领带,外面套一件黑色猎装,夹着公文包。佩德罗·路易斯还象学生一样随随便便,穿着牛仔裤、坎肩儿,挎个旅行包。
直到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这种状况才告结束。头天晚上,佩德罗·路易斯学习得很晚。中饭吃的是菜汤、通心粉,啤酒,总之是一顿家常便饭。中饭后,他打算稍稍打个盹儿。平时他睡觉很警醒,心想睡上一个小时就够了,睡到三点,然后和同志们开会。没想到直到六点钟才醒过来,脑袋沉得要命。会是参加不成了,他蚂的。他只好洗个淋浴,刮了刮脸,打开衣柜一看,牛仔裤、坎肩、背包全不见了。他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婊子养的,在啤酒里下了蒙汗药”。就在这一刹那,他想到同志们准是正在和胡安托马斯一块开会,一准把胡安·托马斯要搜寻的事关重大的情报和盛托给了他。晚了!来不及通知人了!一句话:大祸临头了!
佩德罗·路易斯闪电般地闯进胡安·托马斯的卧室。打开衣柜,果然衬衣、黑猎装、红领带、公文包都在里面。他在五分钟之内穿上弟弟的衣服,打开公文包,看了看里面装的东西。根本颐不上和两位老人告别一声,象脱弦箭一样冲出家门。佩德罗·路易斯搭上一辆出租汽车,在胡安·托马斯的“办公室”对面下了车。走进办公楼,警察纷纷阳他亲切问候,他冲着警察们挤了挤眼儿。走到第二条走廊,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和他擦身而过。小伙子问他“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他说:“顺当极了!”
一时间,佩德罗·路易斯不知该往哪儿走。这时候又过来一个和他一样穿黑猎装的棒小伙子,指着一扇紧闭的大门说:“局长正等着你呐!”他这才摸准去向。佩德罗·路易斯小心翼翼地用指节扣了扣门,里面有人请他进去。局长穿着衬衣,满头大汗,正急赤白脸地和两个人谈话。一看清进来的是他,局长马上停下来,问道:“顺手吗?”佩德罗·路易斯说:“当然!回回如此。”“我这儿马上就完,跟我好好说说。”佩德罗·路易斯退到一旁,背冲着窗子站定下来。
局长急匆匆地向那两个人发出指示。显然,他想尽快脱身出来,听听喜讯。这下子,佩德岁·路易斯倒省事了,用不着打开公文包,掏出胡安·托马斯那支谁都可以用来置人死地的瓦光瓦亮的“38”手枪了。
马里奥·贝内德蒂(1920—),乌拉圭当代文坛颇负盛名的小说家、诗人和文学评论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休战》(1960)、《火之光》(1965),诗集《七十二杜撰》等。1970年因出版《短篇小说全集》获得成功而赢得“南美莫泊桑”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