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
你走,
都在我的决定之外。
爱与不爱,
不是我说了能算。
我只是一个黯淡的影子,
卑微地藏在你身后。
你旋转,
我起舞。
你静默,
我等待。
北京的风干冷而狂躁,肌肤的水分好像一下飞机就被抽干了似的。
了了在机场亲切地拥抱我。
“你长胖了哦!”我打量着她。
“没办法,这边的面食催人。”她无奈地笑笑,从兜里掏出护肤品,均匀地抹在我脸上:“不习惯吧?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习惯了我们那边的潮湿,觉得在这里像风干的花瓣。这就是你寄给我的,效果很不错,代我谢谢你表姐。”
“那当然,这可是我表姐店里的独家配方。”我好不得意。
了了接过我的行李。我裹紧围巾。
“把帽子也戴上,要不耳朵受不了。”她嘱咐我。
“你不回家过年吗?”我问她。
“算了,不回去了,在这里打打工,还能挣点学费。回家一趟时间短,又花不少钱,等暑假再说吧!”
“一个人过年不孤独吗?”
“没关系的,你没听说过吗?享受孤独是一种境界,我想:人能耐得住多大的寂寞就会有多大的成就吧!”
“怪不得我老爸贼欣赏你!恨不得我变成第二个你就是他的骄傲。”
“我们不一样的,甘愿,你千万别像我。真的。”
了了拦下一辆车,向司机说:“传媒大学。”
冬天的校园没有斑斓的色彩,树枝只留下精干的灵魂深入冬天的骨髓。鸽群飞过校园的上空,起起落落。
“今年北京的天气很怪异,到现在还没有下雪,希望你能赶上第一场雪。”了了告诉我。
“那就太好了!”
和了了走进她的宿舍,一个黑眉细眼的女孩正躺在床上看书,斜斜地瞥了我一眼,没打招呼,了了也没有介绍我,只是把我的行李包放到她的床上:“我们先坐会儿,然后出去吃饭,我请你吃正宗的北京烤鸭。”
我有些拘束,静静地坐在床边。了了收拾着她的小床,将床上的一排书垒起放到书架上去:“这样我们俩能睡下了。”
“哦,有客人吗?”
这时进来一个染着亚麻色中长发的女生,闪着灵动的眼睛看着我。
“陈了了,你的朋友?”
了了点点头。
“你好,我叫路菲菲。”
“我——甘愿。”我对她笑笑。
“小新,敏子回家了吗?”路菲菲问躺在床上那个女生。
“我早上送她到机场的,她知道你要家教没时间送她。”
“哎!她明白就好,谁叫我们家没钱,得自己挣学费了!过年也不能回去了。”
路菲菲打开电脑玩了起来。
“甘愿,你在这里上上网,或者看看书,我出去有点事情,很快回来。”了了向我指指她的电脑。
“好啊,你去吧。”
我有些累,不想看电脑也不想看书,索性拿出MP3躺在床上听了起来。这个寝室给人一种疏离之感,而且我分明感觉到了了和另外的三个女孩之间好像隔着一座无形的山。
“嗨,甘愿!”
路菲菲见了了走后,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我的床边。
我只好起身靠着床头,取下一个耳塞。
“你真是陈了了的好朋友?”她问的话好奇怪。
“是啊,我们都是桉市艺校的同学。了了是我们学校的高才生。”
“我当然知道她是高才生。”路菲菲神秘地一笑:“她是不是很有背景?”
“什么背景?她的家庭很普通。”
“我说的背景是有钱男人,你们桉市定期就有人给她汇大笔钱来,而且不止一个。前一阵还有一个帅帅的男人来找她,她却闭门不见,那个男人在楼下等了一夜,灰头盖脸地走了。我就说陈了了不简单吧,越是不爱讲话的人内心就越复杂……”
路菲菲叽里呱啦地念着。
本来我觉得她比较热情,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好恶心。我重新戴上耳塞,闭着眼睛躺了下去,不再理会她。
一会儿,我听见椅子拖开的声音,她走了。
我终于明白了了对这些人为什么爱理不理,了了是个强势的女孩子。强势的女生总是会遭来许多是非的。
晚上,和了了一起到长安街去散步,长安街很漂亮,开阔而整洁,路灯齐放。还是很小的时候到过北京,记忆中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到了天安门广场时,人才多了些,多数是游客。夜色中的天安门,灯光勾勒出它的轮廓,熠熠生辉。在电视中温习了无数次的画面,真的身临其中了,反而有不真实的感觉。挽着了了的手在这冬季的寒夜迎着风缓缓步行,觉得日子就这样简单纯粹该多好。
我将脖子上的飞舞精灵拉出给了了看:“这是他送给我的,他说从此他的心在我身上,我的心在他身上,你知道吗?当时我觉得自己好幸福,从他给我戴上的那天,我就再也没取下过。”
了了静静地倾听我和苏瞳之间的故事,就像以前一样。
“了了,你说我和他会有结果吗?我家里会同意吗?”
“很多事情我们不能预料结果的。”
“我做不到像你一样理智,我也最讨厌什么过程最重要,结果无所谓的话,经历一段过程,不就是为了最后的结果吗?了了,你说我是不是太跟不上时代了,别人说我不像生于80年代的人。”
了了笑了起来:“这和时代没有关系,是你的性格问题,如果是我,不会爱上苏瞳那样的男人,当然,他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生。所以说甘愿,无须想得太多,每一件事情都有它发生的方向,你顺着走就行了。”
“那我不能自己决定它的方向吗?”
“可以啊,不过代价很大,还有,你不是一个能决定方向的人。”
“瞧,你和布丁都看扁我。”
“不是我们看扁你,亲爱的,只是有时候,我们看你比你自己看自己要清楚些。但是相信我,这样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甘愿,甘愿,快起来,下雪了!”
了了推醒梦中的我。
“真的?”
我起身坐起,哇!好冷!
裹住棉被,看着窗外的雪像白色的冰晶大量大量地落下,覆盖了一切事物,世界变得瞬间清透起来。
“没想到我真的赶上了北京的第一场雪!”
我不禁欢呼道。
“今天下雪,哪儿也不想去了。”路菲菲探出一个头又收了回去。
“一大早,吵什么吵,还让人睡不?”那个叫小新的女生在被子里凶凶地骂道。
“别睬她,走,我们去登长城?”了了穿上衣服。
“雪中登长城?”我瞪大眼睛。
“怎么?不想尝试?”了了说:“别有一番情趣,绝不会让你后悔,快!多穿点衣服。”
汽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驶。公路两边的农舍、树木都已被白雪覆盖,农田里只露出绿绿的麦苗尖,在风中微微摆动。远处的山峰在雪中失去了轮廓,与天空融为一体。树枝上、电线上、小桥护栏上……到处都是厚厚的雪。看不到人群,也看不到鸟儿飞,一切仿佛都凝滞了,眼前的景色,仿佛是一幅版画,一幅大自然雕刻的作品,分外美丽。
终于来到了司马台长城脚下,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打起雪仗来。对于我这样一个很少见到雪的南方人,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走吧!”
我们向长城出发了。山间之字形的小路早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还没有人走过,像一条洁白的缎带,点缀在寂静的群山之中。真不忍心把脚踩上去,破坏这大自然的杰作。雪越下越大,片片雪花轻轻地打在我的脸上,像雨,又像砂,还像一双轻柔的手抚摸我的脸颊,让我感到分外清醒、舒服。
“了了,太棒了,太美了!”随着脚印慢慢地延伸,我们终于来到了长城之上。登上烽火台眺望远方,天地连成白茫茫的一片,浑然一体,无法分辨。
我和了了张开双臂,仰面而呼:“啊——啊——啊——”
“甘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了了对着天空大声地说。
“陈了了,你不可能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对着天空高喊。
“哈哈哈——”
接着我们张着嘴巴放声大笑。任凭雪花落在我们的脸上、身上,嘴里,把我们淹没。
了了说得没错,尽管我已经冻得失去了温度,但我怎么会后悔来到这里?
我想苏瞳一定会喜欢这雪中的长城的,如果他在,他一定也会在这大雪纷飞中恣意呐喊。我要打电话给他,让他听听雪花飞舞的声音。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站在长城上,握着手机,一种不安的预感排山倒海地向我压来。飘飘大雪仿佛凝滞了,一切倏然安静,全世界只剩我狂乱的心跳。
“甘愿?”了了轻推我。
“了了。”我紧紧抓住她的肩:“我最怕发生的事情也许又要发生了,但愿这不是真的,我要提前回桉市。”
下了飞机,我不停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除了停机还是停机,一切多么像去年秋天他离开我时的重演,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竟然一点预兆也不给我,他太残忍。
忽然想起他回我的最后一条短信,还是我刚到北京时告诉他:我想你了。
傻丫头,你要坚强些,独立些。
难道这就是他对我最后的暗示?
没有了你,我也许可以独立,但却无法再坚强,伤过一次的心千疮百孔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次将万劫不复。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来到苏瞳租住的小屋,远远的看到他喜欢的橘黄色窗帘已经换成了淡粉色,我整个人就虚脱了。
但我还是鼓起力量摁响了门铃。
一个中年妇女:“你找谁?”
“请问苏瞳在吗?”
“不认识,我刚搬来这里。”
“哐啷”一声,中年妇女将门关上。
我怔了一下,身体彻底软下来,颓然地坐在行李包上。
他真的还是离开我了,我早知道幸福不会这么容易不会这么长久,尽管我死死地握在手里,可它还是会从指缝间毫不留情地溜走。
他留给我的只是一个挥不去的影子,一分刻骨的记忆和一个拨不通的电话号码。
谁叫我清高地说我爱的只是他这个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可是他说过不会再离开我,我们的心已经到天上去转了一圈,经历过天与地的距离,还会有什么距离能让我们分开?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天真如我,单纯如我。
我转动着脖子上的飞舞精灵,心未动,人已远。
手机响起,我慌乱地摸出,是布丁。
“喂,美女,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快到酷啦吧来,我给你带回了你最爱的钵仔糕。”
是的,酷啦吧——“哭了吧”!布丁说得没错,那注定是我疗伤的地方。
“老大,甘愿姐来了!”小Q大喊一声。
布丁从里面走出来,他瘦小的身体晒黑了好多,像一条黑泥鳅灿烂地笑着。
“还提着行李?”他疑惑地看着我的行李包。
“刚从北京回来,还没回家呢!”我将行李甩在地板上,坐下来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也刚回来,早知道我们就约在飞机场见了。”布丁走进吧台里:“要不要尝尝我比赛时调的酒‘暗示’。”
我点点头。
“甘愿姐,你不知道我老大得了金奖,喏,你看这是奖杯。”
小Q捧着一个精致的奖杯递给我。
“第十届全国花式调酒大赛金奖。”
布丁终于在学习之外找到了一条实现自我价值的路。我抚摩着光洁的奖杯,由衷地说:“布丁,真为你高兴!”
“谢谢!小Q,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钵仔糕啊!”
布丁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
“遵命,老大。”小Q跑开了。
布丁甩动着酒瓶在我面前挥舞表演。
“来了!”
小Q端来一个大大的盘子,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钵仔糕,晶莹透亮。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一种口味买了四个,菠萝、话梅、红豆、绿豆、巧克力、哈密瓜、葡萄、山楂……放心,绝对正宗!我想总有你喜欢吃的吧!”
“是啊,我们老大为了不挤压到这些钵仔糕,一路抱着回来,你看,每一个都好好的。甘愿姐,快尝一个啊!”
我的喉咙哽咽着,叉了一个放进口中,细嫩爽口的糕体在唇齿间游荡,然后留下一股酸酸的香甜,应该是山楂味的。
我的泪就在那酸味中决堤而下,再也隐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滴,和着钵仔糕往肚子里咽。
小Q也许是吓着了,连忙闪开了。
布丁放下酒瓶,走到我身边坐下:“怎么呢?不合胃口?”
他这一问,我更加失去了控制,捂着脸放任地哭了起来。
布丁没有劝我,静静地待在一边。
终于,我哭累了,情绪平复了下来。
“喝点水吧!下次再品尝我的‘暗示’。”
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浸润着干裂的喉咙。
“布丁,你为什么要叫这里酷啦吧——“哭了吧”!注定是我疗伤的地方,他又离开我了。”
“我还是那句话,帅哥靠不住,要是让我遇见那小子,非狠狠扁他一顿不可!”布丁握紧拳头:“当然他比我高大多了,但我会和他拼的,不一定他能拼赢我哦!”
看到布丁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好了,发泄够了,该吃完我给你买的钵仔糕了,千里迢迢,真情无价哦!”
“吃完它们?那不撑死我?”
“呸呸呸,童言无忌!不要随便说‘死’字!”
我一口口地吃了起来:“味道还真不错,你也来点!”
“我在广州吃够了,你吃吧,看你吃得很香,我也很高兴!”
布丁直盯着我,眼神怪怪的。
“不要这样暧昧好不好?搞得我们好像——”我瞪着他。
“甘愿。”布丁突然严肃起来:“不要再为了那个男人伤心,他没有体会到你的好,放弃你是他的失败。”
“只是他不这么想。”我吞下一口钵仔糕,巧克力味的,带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