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豪放
【李白诗《蜀道难》】李白继承了我国古代诗歌自《诗经》、《楚辞》以至六朝诗歌的优秀传统，产生了他自己的“想落天外”、“横被六合”的诗歌。在他的诗集中，乐府诗约占1■／4，汲取了古乐府的健爽、真挚、明朗的特色，又能溶合他自己豪迈不羁的性格，从而形成了李白歌行所特有的飘逸、奔放、雄奇、壮丽的艺术风格。如《蜀道难》、《梁甫吟》等，都写得感情奔放，变化莫测，已完全摆脱古乐府的羁绊，可以看出李白推陈出新的创造力。■／摘自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唐诗选·李白》
【苏词“大江东去”】郑振铎认为东坡词实际上有两个不同的境界：“一个境界是横放杰出，不仅在作‘诗’，直是在作史论，在写游记。例如《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近人童庆炳认为这首词“在大江滚滚，惊涛拍岸，乱石穿空，雪浪干层的壮阔背景下，以‘羽扇纶巾，谈笑问，强虏灰飞烟灭’的气势，塑造出雄视千古，横槊云天的英雄人物……显示出雄伟豪放的风格。”■／参摘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3册；童庆炳主编《文学概论·风格的创造和表现》
【《满江红》生气凛凛】岳飞《满江红》是一首震撼人心的爱国词，写于两次北征却都半途折回，虽已而立之年，而功业未就之时。词云：“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指宋钦宗靖康元年金军攻破东京，灭亡北宋这一国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贺兰山，在今宁夏自治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天阙，帝京、朝廷）！”《白雨斋词话》对这首词倍加赞叹，说：“这词何等气概！何等志向！干载下读之，凛凛（可敬畏的样子》有生气焉。”■／参摘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第二节 婉约
【《陈情表》委婉动人】李密的《陈情表净是一篇文情并茂的古代散文。清人余诚评论它说：一层层地说，没有一句话不是委婉动人，因而是有真情实感的文章，并且整篇结构浑然生成，叙述的步骤从容不迫，更是充分发挥结构的妙处。读者要仔细领会它的文意和它的起承转合，那才不会辜负作者的一片苦心，从而从文中得到教益。以文章最后一小段为例，可以看出此文的委婉动人：“臣密今年四十有四（有，又），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尽节，效忠的意思），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这里指孝心），愿乞终养（请求能为她养老送终）。臣之辛苦（辛苦，辛酸苦楚），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不仅蜀国人与蜀国地方官吏了解）。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天地神明实在也是看到的）。愿陛下矜愍（禁敏）愚诚，听臣微志（请求皇上怜我一片诚心，准我的小小的要求），庶刘侥幸保卒余年（或许祖母可以侥幸保全她度过晚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我活着肝脑涂地，死后誓必报恩）。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我怀着犬马一样诚惶诚恐的心情），谨拜表以闻（恭恭敬敬地把这个章表呈上）。”■／清·余诚《重订古文释义新编》卷七：层次说来，无一语不委婉动人，因是至性至情之文。而通体局势浑成，步骤安详，更极尽结构之妙。读者须细玩其词旨，及其转落承接，方不辜负作者苦心，而得此文之益。
【李清照词《醉花阴》】清人王土祯认为词有两大派：一派是婉约派，以李清照为代表；另一派是豪放派，只有辛弃疾最出色。李清照有“李三瘦”的雅号，尤其她的“人比黄花瘦”堪称千古绝唱：“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草堂诗余正集》认为：“李清照‘人比黄花瘦’这一句和康与之的‘人比梅花瘦几分’，两者一个是委婉，一个是直率，堪称齐驱并驾不相上下。”■／参摘清·王士稹《花草蒙拾》；清·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李清照“人比黄花瘦”与康词“人比梅花瘦几分”，一婉一直，并时争衡。
§§§第三节 简蓄
【陆机情繁而辞隐】《文心雕龙·体性》评西晋陆机时指出：“士衡（陆机字）矜重，故情繁而辞隐。”这意思说：陆机为人谨慎持重，所以他的文章感情丰富，但语言含蓄委婉。近人蒋祖怡认为这一评论“是切中陆机诗的特点的”。鲁迅在《写在（坟）的后面》一文中还引用这篇文章的最后8句作结，借以说明《坟》的出版，是自己“还不能毅然决然将他毁灭．还想借此暂时看看逝去的生活的余痕”，这是借助文章结尾“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两句的含义，聊以寄托自己当时的感情。下面就以这篇代表陆机“情繁而辞隐”风格的文章结尾8句为例：“既曦古以遗累，信简礼而薄葬（指曹操慕古风、弃厚葬，能奉行简礼薄葬的新风。晞，xi，西）。彼裘绂于何有。贻尘谤于后王（简礼薄葬的曹操竟会留恋官绶衣裘这些微物，因而让诽谤留给了继任的曹丕，可叹。绂fu，夫），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由于感情中有超常的爱恋，所以即使曹操如此英明，也不能忘情，可叹）。览遗籍以慷慨，献兹文而凄伤（看着曹操遗留的著作感慨万端，献上这篇吊文聊表凄伤）。”■／参摘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体性》；蒋祖怡、韩泉欣《论陆机》，《中国历代著名文学家评传》第1集
【李商隐诗多含蓄】“山上离宫宫上楼，楼前宫畔暮江流。楚天长短黄昏雨，宋玉无愁亦自愁。”李商隐这首《楚吟》，周振甫分析说：“是写楚人的感情。《高唐赋》写楚襄王和宋玉登上高唐台上，所以说‘山上离宫宫上楼’。在台上谈到神女之事，说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楚天长短黄昏雨’，不论日长日短只讲神女之事，这句暗指楚王只是追求声色享乐，不再接近贤人，所以‘宋玉无愁也自愁’。这是借楚王来指唐皇，他的用意借后两句来透露。。另一首七绝《瑶池》：“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周振甫指出：“（它是）写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嚼穆天子传》里讲周穆王用八匹骏马拉车，到瑶池去会见西王母，西王母唱道：‘将子无死，尚复能来。’周穆王答道：‘比及三年，将复而（尔）野。’（三年后再来）……穆王约定三年再来，为什么不再来呢？说明他死了。西王母是仙人，从‘不重来’里含蓄求仙无益的意思，讥讽唐皇的迷信神仙。”李商隐诗多含蓄，这里仅不过只举了两个例子。■／参摘周振甫《诗词例话·含蓄》
【《秋夕》含蓄有深致】杜牧《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皇宫中石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这首七绝是写深闭内廷宫女的幽怨之情的。《唐诗正声》说它词极为艳丽，但含意非常凄楚委婉。这是因为诗是抒发哀怨感情的，因而含蓄而有深挚的情境。蘅塘退士评此诗说：“层层布景，是一幅着色人物画。只‘卧看’二字，逗出情思，便通身灵活。”近人喻守真分析说：“首句写秋景，用一‘冷’字，可见宫中寂寞景况。二句写宫人无聊中的游戏，还待君王的临幸。三句加‘凉如水’，是写夜深。以‘天阶夜色’一转，转出卧看双星，意谓双星犹能在七夕渡河相会，何以我久处冷宫，无相见之日；不言怨而怨自在言外，这种间接写法，在宫词中很多。”■／吴逸一《唐诗正声》：词亦浓丽，意却凄婉，盖抒哀怨之情，含蓄而有深致也；清·孙沫《唐诗三百首》；喻守真《唐诗三百首》详注
【雨在画处，又在无画处】王石谷的名画《风雨归舟图》，看上去笔法粗疏，只画了堤柳数枝迎风飘摇，远处沙洲一片，孤独的渔舟伴着孤单的渔人，小舟好像浮泛于水中央。有人看了后指着画不解地问：“名为《风雨归舟图》，雨在哪里呢？”清代评论家方熏在《山静居画论净中说：“雨在画中，但又在未画的情境里。”王朝闻评述道：“作为风雨的描写，柳和蓑笠可以完成描写任务；以为硬要具体地画上雨丝，没有太多必要，确定所要表现的重点，是应该强调什么，应该降低或省略什么的先决条件。”所谓含蓄，是在不损害揭发客观事物的本质的这一限制之下，在不减少感人的作用这一限制之下，使形象更丰富更具概括性的一种表现方式。……由于不完全托出，所以显得无穷无尽。即所谓引一以概万，即所谓言有尽而意无尽，不尽则无尽。”■／摘自王朝闻《新艺术创作论·含蓄与含糊》
？【古诗含蓄表情法】梁启超认为我国韵文中含蓄蕴借的表情法可分4类：第一、情感很强时，却表现得很有节制，如《诗经·君子于役》：“鸡栖于埘（鸡儿上窠），日之夕矣（日落西山了），羊牛下来（羊儿牛儿下山冈），君子于役（大丈夫当兵去远方），如之何勿思（要不想怎能不想）！”第二，不直写自己的情感，用环境或别人情感烘托出来，如《孔雀东南飞》写兰芝与焦仲卿言别，是全诗最悲惨的一节，却不说悲，不说泪，而专从纪念物上讲，用物来做人的象征。第三、情感藏而不露，专写眼前之景，让情感从景物上浮现出来，如曹操《观沧海》：“东临碣石（碣石，山名），以观沧海。水何澹澹（水波摇荡），山岛竦峙（竦峙，耸立），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第四，隐去所感的对象，另用一事物来做象征，如届原的《湘夫人》：“沅有苗兮澧有兰（茞，zhi，白芷；兰，泽兰；均为香草。沅、澧是通洞庭湖的两条河），思公子兮未敢言（公子即帝子。这里含蓄地表达了对君、对楚国的爱）。”■／参摘梁启超《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
【契诃诃夫写“穷”】高尔基说，契诃夫“只要用一个词就足以创造一个形象，用一个句子就足以写成一篇短篇小说，一篇使人惊叹的短篇小说，这种小说钻进生活的深处和本质中去如同螺钻机钻进地心一样。”这是强调契河夫的简练。这简练不仅仅是表现手法问题，主要的是在观察与提炼的功夫上。当他要表现事物特征时，不列举一切特征，只是点出一个或几个给人以鲜明印象的细节。他对一年轻作家说：“为了着重表现那个女请托人的穷，不必费很多的笔墨，也不必提到她那可怜的、不幸的外貌，只要带过一笔，说她穿着褪了色的外套就行了。”这青年作家很感激契河夫向他揭示了这一“写作的秘密”，又说：“对我来说，简直是一大发现。”■／参摘〔俄〕契诃夫《契诃夫论文学》（汝龙译）
【一个生动的比喻】契诃夫跟一明友谈小说艺术技巧时说：“凡是跟小说没有直接关系的东西，一概得毫不留情地删掉。要是您在头一章里提到墙上挂着枪，那么在第2章或者第3章里就一定得开枪。如果不开枪，那管枪就不必挂在那儿。”他跟另一个朋友淡戏剧艺术时说：“如果第1幕里您在墙上挂了一管枪，那么在最后一幕里就得开枪。要不然就不必把它挂在那儿。”■／摘自〔俄〕契诃夫《契诃夫论文学》
【一句话与一大段】苏联著名戏剧艺术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回忆录里说，他们莫斯科艺术剧院在排演契诃夫的剧本《三姊妹》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在它的第四幕里，精神上已经堕落的安德列在跟费拉潘谈话，因为谁也不愿意再跟他（指安德列）淡话了；他用内地的、堕落的人的观点向费拉潘描摹妻子是怎样一个人。这是两页精彩的独白。忽然他们接到契诃夫的一封短信，信上说那段独白得全部删掉，另外仅仅用一句话来代替这一大段独白：“老婆就是老婆嘛！”他曾对作家舒金说：“通常初写作的作家如同大冢常说的那样竭力‘引入走近小说’，倒有一半写的是废话。……把您的小说的头一半撕掉了试一试吧；您只要把后一半的开头稍稍更动一下，那篇小说就完全可以看得懂。”他对自己也是这么严格要求的。■／事见〔俄〕契诃夫《契诃夫论文学》
【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海明威常常琢磨“使人激动的行动”，研究怎样表现才能使“读者产生与你同样的感觉”。他删去可有可无的内容，反复锤炼，精益求精。他说：“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里很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的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部分，好像作者已经写出来似的。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威严壮观，这是因为它只有1/8露出水面。”这说明他重视内在的思想感情对于形象的重要意义。内涵越深，形象就越有感染力。在他的笔下，他的感情，不论是失望、恐惧，还是悲愤、轻蔑，从来不作过分的描写，它们总是凝结在艺术形象里，包括简洁的景色描写、人物的动作、电文式的对话、内心独白和偶而运用的象征手法。这种含而不露的写法，为读者留下联想的空间。■／摘自董衡巽等《美国文学简史》下册
【海明威文体特色】干净、单纯的写法是海明威文体的特色。他的句子结构简单，常是短句，或者是并列句，用最常见的连接词联系起来；他选用普通的日常用语。他的描写常常从视觉、感觉、听觉与触觉入手，特别着重视觉。他摒弃空洞、浮泛的夸饰性文字，习惯于选用具体的感性的表达方式。他能够把他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加以提炼，由远及近地化为鲜明突出的线条，砍掉一切遮住读者视线的障碍（冗言赘词），使读者所见正是作者所见，这就把作者、对象与读者三者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最低限度，取得清晰自然、真切不隔的艺术效果。■／摘自董衡巽等《美国文学简史》
§§§第四节 朴实
【杜苟鹤诗句俚俗】肖文苑说杜荀鹤的诗“尤其难得的，是以浅近的语言、鲜明的形象，去反映丰富复杂的社会生活。前人有评其‘鄙俚近俗’的，今天看来，恰好是他的优点。如《山中寡妇》、《乱后逢村叟》、《旅泊遇郡中叛乱示同志》等，全用白描手法，形象鲜明生动，音律铿锵嘹亮，语言自然流畅。”且以《山中寡妇》为例：“夫因兵死守蓬茅（兵死，战死；蓬茅，茅草屋），麻苎衣衫鬓发焦（麻苎，苎麻，可制麻布；焦，焦黄）。桑柘废来犹纳税（桑柘，柘树叶，可养蚕），田园荒后尚征苗（征苗，征收青苗钱），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旋，现。现斫现烧，不待晒干）。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征，租税；徭，劳役）。”《唐诗选》说杜苟鹤：“语言通俗浅近，颇符合后人评白居易诗为‘老妪都解’的说法。”于此可见一斑。■／参摘肖文苑《论杜苟鹤》，《中国历代著名文学家评传》第2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唐诗选·杜苟鹤》
【契诃夫式的朴素】俄国作家亚·伊·库普林在回忆录里写道，契诃夫要求作家使用平凡的题材，描写要朴素，不要以效果取胜。“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他不懂的说，“例如一个人坐上潜水艇，到北极去探求静心养性之道，同时他的爱人发出悲惨的哭声，从钟楼上跳下来？这一切都不真实，现实生活里没有这种事。应当写得朴素，写彼得·谢敏诺维奇怎样跟玛丽娅。伊凡诺芙娜结了婚。这就行了。”契诃夫给他自己第一个多幕剧的主人公取名为“伊凡·伊凡诺维奇·伊凡诺夫”，借此表明他最注意的是“最最普通的人，完全不是英雄”。（彼得，玛丽娅，伊凡，伊凡诺夫，这些名字与我国张三李四相似）■／摘自〔俄〕契诃夫《契诃夫论文学》
【“顶要紧的是朴素”】契诃夫跟作家契利科夫谈话时说，像“海笑了”这样的句子，有人认为写得好，写得艺术。可是叫人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海——怎么忽然笑起来了？……海不笑，不哭；它哗哗的响，浪花四溅，闪闪放光。您看托尔斯泰的写法：太阳升上来，太阳落下去……鸟儿叫。……谁也没哭，谁也没笑。要知道，这才是顶要紧的一一朴素。”■／事见〔俄〕契诃夫《契诃夫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