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蓝莹莹的天空巧云朵朵,平展展的田野稻浪滚滚。
大清早,王大爷就踏着晶莹的露水,在田野上巡视着。
王大爷来到水稻田,弯下腰,仔细地端详着水稻。这时的水稻,茎秆已经从绿色变成黄白色,叶子也干缩了,在秋风中沙沙作响。王大爷从稻穗上捋下几粒金灿灿的谷子,用手指压了一下,呵,硬绷绷的。王大爷还拿起一粒谷子放在嘴里,“咯噔”一下,用牙齿把它咬碎成好几块,真是又硬又脆,还散发出一股大米特有的清香。
“王大爷,今天我可以搬家了吗?”水稻问道。王大爷一听,就明白水稻所问的“搬家”,是指收割。这几天,王大爷几乎天天大清早来看望水稻。前几天,每当水稻问他能不能“搬家”了,他总是摇摇头,说:“火候未到。要八分熟,才好收割。”
可是,今天当水稻又问时,王大爷却皱起了眼角的鱼尾纹,笑眯眯地说:“熟了,熟了,你应该搬家啦!”
“我搬到哪儿去呢?”水稻接着又问。
“你的新屋,早在你刚刚下种的时候,我们给你盖起来了。经过一个炎热的夏天,新屋里的潮气都被太阳赶跑了,现在非常干燥,你住进去一定非常惬意。”王大爷回答。
“什么样的新屋呢?”
“我们给你盖了个‘圆屋新村’。”
正当水稻还想仔细问问这“圆屋新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从水稻田旁边,传来了闷声闷气的声音:
“王大爷,我以后住到哪儿去?”
王大爷抬头一看,就明白了:这是种在水稻田东边的花生果在问。花生果长在泥土底下,怪不得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发闷。
王大爷笑着对花生说:“你呀,收获以后,请你住‘塑料新村’。”
花生正想仔细打听打听“塑料新村”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王大爷已经走远了——去通知农民们来割稻子了。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秋熟庄稼纷纷登场。打谷场上,人声鼎沸,笑声盈耳,机声隆隆,歌声阵阵,一派繁忙景象。
“哗啦啦啦,哗啦啦……”稻子被农民们放在稻谷脱粒机上脱粒,一粒粒黄灿灿的稻谷像金雨般从脱粒机里飞射出来。
“噼噼啪,噼噼啪啪……”花生果被送进花生脱粒机里,肉红色的花生仁从脱粒机前边奔泻而出,灰白色的花生壳从脱粒机后边不断落下。
紧接着,就是晒场——农村连年丰收,年年有余,粮食要晒干储存起来。
金色的稻谷摊在水泥地上,让阳光曝晒着。农民们时常用木耙子翻动着稻谷,使它的正面、反面都能晒到太阳。
花生仁也被摊平在水泥地上。不过,它不像稻谷那样直接晒。农民们在花生仁上面架起了芦苇秆儿编的帘子,阳光透过帘子,星星点点撒落在花生仁上,干爽的秋风也不时从帘下吹过。这是因为花生仁非常娇嫩,直接受晒会脱皮、渗油,所以农民们特地给它搭了凉棚。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稻谷和花生仁以为这下子总可以住进日夜想念的“新村”了。可是,王大爷和农民们把它们搬进仓库,住的却是用竹席围成的圆囤。
“这就是我的‘圆屋新村’吗?”稻谷迫不及待地问王大爷。
“不,不,这哪里是‘圆屋新村’?这是你们的临时宿舍。”王大爷说,“你们只晒、晾了一天,还差得远呢!你们还要再晒、再晾几天,把多余的水分赶跑。最后,还要请粮食化验员小丁来检查你们的身体,查查你们身体里的水分是不是低于规定的标准,这才够批准你们住进‘新村’。”
“噢,还要进行身体检查哪!”稻谷、花生仁都感到惊奇,说,“干吗要把水分赶跑呢?”
“水是庄稼的命根子。你们在生长的时候,需要充足的水分。但是,在贮藏的时候,水分就不能多。多了,你们就会霉烂、发芽,造成损失。”
“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们一生都要进行呼吸……”
“是呀,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呼吸,吸进氧气,吐出二氧化碳,不断吐故纳新。如果不呼吸,我们就不能维持生命,不能保持新鲜。”
“在贮藏的时候,必要的呼吸是应该的。”王大爷接着说,“可是,呼吸不能太强。呼吸太强,就会消耗很多养分,还会发热。一发热,你们就要变质。水分会加强呼吸作用。比如,拿你稻谷来说,含水在百分之十二以下,呼吸就不太强,能正常保存好几年;可是,含水在百分之十五以上时,你的呼吸就大大加强,整个谷堆发烫、发霉,没几天就全部变质了。”
“哟,变质了,那还行哪?”稻谷说。
“如果水分再多一点,达到百分之二十五左右,你就会发芽啦!”王大爷说。
“那还得了!”稻谷、花生仁齐声说,“王大爷,那就让我们多晒几天、多晾几天,多去掉一点水分,好多贮藏几年。”
“是呀。丰收,是我们农民用战斗夺来的;丰收以后,还要用战斗去保卫这胜利果实。粮食是宝中宝,一定要储藏好!”王大爷笑着说道。
接连几天都是大晴天,秋高气爽,天宇廓清。王大爷和农民们每天一早就把稻谷和花生仁摊开,晚上又把它们送进临时宿舍。
这天,王大爷抓起一把金谷放在满是老茧的手中搓了搓,发出清脆的沙沙声。接着,王大爷又拿起一粒放进嘴里嚼了嚼,自言自语道:“看样子,差不离啦。”
“怎么,我可以‘毕业’啦?可以搬进‘圆屋新村’啦?”稻谷一听,非常高兴。
“甭着急,甭着急,我这只是毛估估。还得让小丁来检验一下,看看合格不合格。”
王大爷到底是老经验,一看就准——经过化验员小丁用仪器检验,稻谷的含水量果然已在百分之十二以下,合格啦!
于是,稻谷先离开宿舍,被王大爷和农民们装到一辆辆小车子上,运到“圆屋新村”去。
“圆屋新村”并不远,就在仓库后边的院子里。稻谷们巴不得能看到自己的新居,便从小车里伸长头颈朝外瞧。
车子一转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黑色的竹篱笆,围得严严实实,篱笆当中,有一道大门。
进了大门,就是“圆屋新村”了。呵,这“圆屋新村”的确名副其实:在场院上,整整齐齐盖着三排雪白的圆房子,每排十幢,大小一样,式样也一样。这些圆房子的直径大约有五六米,高三四米。圆房子的底脚,砌着几层砖,上面便是土墙,顶上戴着一顶尖溜溜的稻草帽子。乍一看去,真像一群碉堡。
“王大爷,这大概就是我的新房子了吧?”稻谷问。
“不错。你喜欢吗?”王大爷说,“它是用泥土造的,形状是圆的,大家都叫它‘土圆仓’。它建造容易,结构简单,成本低廉,所以,当土圆仓一出现,就受到全国各地农民的热烈欢迎。现在,从东北的长白山麓到海南岛的椰林中,从西藏的雅鲁藏布江畔到东海之滨的江浙水乡,社社队队都自己动手、因地制宜建造了各式各样的土圆仓。”
“土圆仓用泥土造的,牢不牢呢?”稻谷未免有点儿担心。
“它并不是全部用泥土造的。”王在爷指着“圆屋新村”说,“它的下边,是用三合土作地基,再把石头、砖头用水泥砌成矮矮的一圈,作为底脚。这样,基础结实,又能防水、防鼠。再说,它的整个仓壁虽然是用泥土造的,但里头有好多稻草,就好比混凝土中加了钢筋似的,结实多了。建造的时候,是把一把把稻草抹上泥浆成为草泥把,再把草泥把一把接一把、一层接一层地交叉压实砌成的,砌得又圆、又直、又结实。这一把把稻草就像一道道紧扣在桶壁上的箍,使圆形的仓壁能承受仓内粮食很大的压力。现在,建造在东北的土圆仓,几经暴风雪的袭击,依然挺立;建造在东南沿海的土圆仓,几经台风吹打,仍巍然不动;建造在云南地震区的土圆仓,地震时虽然有的房屋倒塌了,而土圆仓却还是完好的!”
“唷,想不到这土圆仓还真不简单哪!”稻谷们说。
“是呀,广大农民都齐声称赞它——
土圆仓,真正好,农村农民新创造。
就地取材成本低,泥墙草顶牢又牢。
土圆仓,真正好,安全贮放宝中宝。
虫、霉、鼠、雀‘四害’除,备战备荒立功劳。”
“王大爷,经你这么一介绍,我真喜欢这‘圆屋新村’。”稻谷笑逐颜开地说。不过,它仔细打量了一下土圆仓,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土圆仓连一扇门也没有,怎么进得去呢?
正当稻谷纳闷的时候,王大爷和农民们推来了一只钢铁的“长颈鹿”——皮带输送机。他们把“长颈鹿”的头,对准土圆仓屋檐下的一个小窗,然后,一开电动机,输送带便转动起来。王大爷和农民们把一车车稻谷倒在输送带上,稻谷就像坐电梯似的,舒舒服服、晃晃悠悠升上去,从顶上的小窗哗哗落进土圆仓。
呵,土圆仓里也用石灰刷得一片雪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散发着一股农药味儿——大约是前几天刚喷过除虫药水。
没一会儿,几万斤金谷堆满仓。王大爷关上电动机,然后把小窗关上。这时,稻谷在仓里并不感到气闷。仔细一瞧,原来在仓顶开着一个通气孔,屋檐下和仓的下部也开着几个通气窗,窗上罩着一层铁丝网,有只小麻雀想进来吃稻谷,头撞在铁丝网上,疼得它连忙转身逃掉。
稻谷在土圆仓里非常舒坦,对这“圆屋新村”非常满意。这时,它听见王大爷在仓外说:“你好好睡个觉吧。以后,我每隔几天就来看望你,给你量量‘体温’,检查检查身体。如果你睡得不香,感到有点儿潮,我们就把你从下边的小窗里用皮带输送机运出来,再晒一晒。”
“好,好。”稻谷连连地高声答应着。只听得王大爷和农民们把“长颈鹿”搬到第二个土圆仓那边,又隆隆地往里头装金谷了。稻谷就在这一片隆隆声中睡着了。
在稻谷搬出临时宿舍之后,花生仁也被批准迁进“新村”。那天,化验员小丁递给王大爷一张化验单,上面写着——“含水在百分之八以下,符合贮存安全标准”,旁边还盖了一个“合格”两字的长方蓝印。
花生仁可真高兴啦,这下子终于能够搬进日思夜想的“塑料新村”了。
“塑料新村”也不远,就在临时宿舍隔壁的一间房子里。
花生仁进屋一看,墙是普通的砖墙,天花板是普通的木板,地上铺着一层草包。王大爷和农民们轻手轻脚地把花生仁装进一只只麻袋里,然后,把麻袋堆放在草包上。
花生仁十分奇怪,问王大爷道:“这‘塑料新村’怎么压根儿没见到塑料?倒不如叫‘麻袋新村’、‘草包新村’更恰当点!”
“嗬,瞧你这急脾气。先别着急,过一会儿你就会见到塑料了。”王大爷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麻袋里的花生仁。
花生仁在麻袋里,闷声闷气地说:“好,那就过一会儿再说呗!”
过了一会儿,王大爷和农民们把一袋袋花生仁整整齐齐地横一层、竖一层按“工”字桩垒起来,堆成长方形,长七八米,宽四五米,高三四米。这时,花生仁透过麻袋上的洞洞眼儿朝外一看,咦,王大爷和农民们正拿着一大卷乳白色、半透明的塑料薄膜,抖放开来。呵,这块塑料薄膜也是长方形的,像一顶长方形帐子,不大不小,不高不矮,正好套在整个花生堆上。奇怪的是,底下本来只见铺着一层草包,然而,王大爷他们一掀起草包,哈,花生仁看见地下面铺着一层塑料薄膜,仿佛是一条塑料床单。这大抵是花生仁刚才进屋时,只注意地上的这层草包,却没看到事先压在草包下边的“塑料床单”。
还有更奇怪的事儿哩:王大爷和农民们拿来几只电烙铁似的东西,居然把“塑料帐子”与“塑料床单”牢牢粘合在一起。这下子,成堆的花生仁整个儿被塑料薄膜严严实实地包起来了。它心里想:“塑料新村”,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接着,王大爷与农民们把一根橡皮管子伸进“塑料新村”,开动抽气机抽气。这下子,“塑料帐子”一下子就瘪下去了,紧紧地贴在麻袋上。花生仁在塑料帐子里越来越感到气闷,到后来简直有点闷得昏昏沉沉。
“王大爷,干吗要把空气抽掉?我难受极了!”花生仁叫了起来。
“甭着急,甭着急,不要紧的。”王大爷依旧慢条斯理地说着,安慰花生仁道:“这是在把空气——氧气抽掉,使你的呼吸作用降低。因为你皮薄肉嫩,最娇气,不仅不能直接受晒,而且最难保存。即使晒干了,你仍然很容易从空气中再吸收水分,使自己变潮,含水重量重新超过百分之八。含水量一超过安全标准,你的呼吸又会大大增强,使你身骨发软,光泽变暗,接着走油变味,发霉变质。农民们和粮食保管人员创造了一种储粮新技术,叫做‘真空充氮’——把你装在密闭的塑料口袋里,先抽走里头的空气,再充进氮气。这样一来,里头没有氧气,外头的潮气也进不来,你的呼吸大大降低,即使在四五月的黄梅天或者七八月的高温季节,你也能安全保存。”
果然,王大爷和农民们在抽完气后,又往“塑料新村”里灌进氮气。于是,本来瘪下去的“塑料帐子”又鼓起来了。
花生仁问:“抽走了氧气就可以了,干吗还要灌进氮气呢?”
“这是因为塑料薄膜会漏气。”王大爷说,“最初,我们在试验的时候,光抽走空气,不灌进氮气。第二天,‘塑料帐子’又鼓起来了——外边的空气又穿过塑料薄膜,跑进去了。这怎么行呢?于是,我们又想出办法——往里充进氮气。氮气不会帮助呼吸。‘塑料帐子’里有了氮气,外边的空气就不大容易钻进去了。”
“喔,我这‘塑料新村’倒真不错咧。”花生仁十分高兴地说。
“现在,我们除了用这‘真空充氮’的办法贮存你以外,对于像大米、面粉等这些没有外壳,也很娇气,很难保存的粮食,同样用这种办法来保存。”王大爷高兴地说,“在北京,农民和菜场营业员还把号称‘隔夜愁’的西红柿,住进‘塑料新村’,灌进二氧化碳,从炎夏一直保存到严冬,变成了‘百日鲜’哩。”
花生仁本来还想问什么,但渐渐觉得昏昏沉沉,一会儿便睡熟了。
就这样,在丰收以后,稻谷安然熟睡在“圆屋新村”,花生仁安然熟睡在“塑料新村”。
1975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