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天上飘荡着棉花般的白云。
农民们经过艰苦奋战,又夺得了一个丰收年。农民们眉开眼笑,喜摘新棉。
棉花经过晒干、分选、装袋、被送到棉花仓库。
棉花仓库里的棉花,堆得像小山一般。仓库中又温暖,又安静。当仓库管理员沈大伯把门闩好以后,仓库里就更加宁静了,寂静得连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没多久,棉花便开始进入梦乡,呼呼大睡起来。
棉花正睡得香,忽然觉得脖子上痒痒的。起初,它不当一回事儿,继续睡下去。可是,没多久,脸上也痒起来,身上也痒起来,弄得它再也睡不着了。棉花睁眼一看,吓了一跳;成百上千条小虫子,正在它身上东爬西爬哩!
这些小虫子比油菜荚还小、还细,长着一个棕黑色的头,浑身乳白色,身上有许多红色的斑点。这些小虫子从棉花堆中钻出来,纷纷向墙壁爬过去,然后沿着墙壁拼命向上爬,向上爬,一直爬到天花板。
平静的仓库,变得不平静起来!棉花一见这些虫子,恨得连眼睛都发红,牙齿咬得咯咯响!
原来,这些小虫子满身红斑,叫做“红铃虫”。红铃虫是棉花的大敌,棉花真吃够它的苦头:棉花刚刚开始现花蕾,这红铃虫就来把花蕾一个个咬掉;棉花刚刚开花,红铃虫又来咬花朵,把花一朵朵咬掉;棉花开始结铃了,红铃虫钻进棉铃,在里头挖“隧道”,把棉铃咬得一塌糊涂,使好端端的棉铃白白烂掉,使有的棉铃成了僵瓣花。农民们无比仇恨红铃虫,气愤地称它为“花虫”、“偷花贼”。
他们对红铃虫不断进行斗争:在棉花的整个生长过程中,从现蕾、开花、结铃到吐絮,多次喷射农药,杀死红铃虫。不过,红铃虫常常躲在棉铃里,农药不易喷到,所以有时它们就侥幸漏网了。这些漏网的红铃虫混在棉花中,被送进了仓库。由于仓库里很暖和,红铃虫便从棉花堆中爬出来“散步”,想另外找更舒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红铃虫干吗向上爬呢?棉花警惕地监视着红铃虫的一举一动:只见那些红铃虫东找西寻,找到天花板、墙角、柱子的缝隙,躲了起来。没几天,红铃虫居然摇头晃脑,像蚕儿般吐丝结茧,不过,它的茧很小,看上去像一粒粒炒米花似的。红铃虫躲在茧里,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严冬,到来年春暖再化为蛹,然后变成蛾子飞出茧子,到棉田里产卵,又去危害棉苗。
棉花看到红铃虫藏在茧里,心里真着急:如果让这些坏蛋安然隐蔽下来,到了明年,它们又要受到坏蛋的欺侮了。
棉花巴不得沈大伯他们来消灭这些坏蛋,可是,棉花仓库的门一直闩得紧紧的,仓库里依然一片寂静。
终于有那么一天,仓库的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的果真是沈大伯。在他后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人。他们抬着一个竹扶梯,走进了仓库。
沈大伯像一个对敌情了如指掌的指挥员似的,用手指着天花板、墙角、柱子的缝隙。那小青年按照沈大伯指点的方向,把竹扶梯靠近,爬上去仔细用手电筒照看,寻找那些炒米花般的红铃虫茧。
棉花见了,心里乐开了花:这下子,红铃虫成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那小青年用手电筒对着缝隙,左照右照,对那些红铃虫茧仔细研究了一番。接着,又拿了一把扫帚爬上扶梯。棉花满以为小青年准是用竹帚扫红铃虫茧,可是,出乎意外的是:他竟然像大扫除似的,只是用竹扫帚仔仔细细扫去墙缝、屋角的蜘蛛网,而对红铃虫茧却连碰都不碰它!
沈大伯与小青年扫了一通之后,又抬起扶梯走了。随着大门“嘎吱”一声关紧,仓库里依然一片寂静。
棉花着实纳闷:沈大伯与小青年既然已经发现了红铃虫茧,干吗不把它们消灭,仍让它们逍遥自在?他们扫掉蜘蛛网又是干什么?要知道,蜘蛛并不是棉花的敌人,红铃虫才是棉花的死对头呢!
过了几天,沈大伯与小青年又来了。这一次,他们既不抬扶梯,也不带扫帚,倒像邮递员似的,背着个挎包,包里满是信封。
“咦,他们把信送到这儿来干什么?”
呵,这一老一少可有意思哩:沈大伯把一个个用旧报纸糊成的信封撕去一角,递给小青年,小青年用糨糊把它贴在墙壁上。他们东贴一只,西贴一只,没一会儿,仓库四周的墙壁上,都贴满了信封。贴好了,这一老一少又把仓库的门闩上,走了。
棉花见了,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它真弄不明白,贴这些信封,有什么用场?它非常仔细地盯着这些信封,想看看这些信封里装着什么奥秘?
没多久,从信封上那撕破的一角,钻出来一只小虫子。这小虫子只有蚂蚁那么大,样子像蜜蜂,浑身青黑色,头的两侧有一对半圆形的眼睛,背上有两对透明的翅膀,胸部长着三对淡黄色的脚。
这小虫子东张西望了一阵,离开信封,飞走了。紧接着,又从信封中飞出许许多多这种小虫子。
小虫子在空中东飞西飞,东寻西找。没多久,它们便发现了躲在墙缝中的红铃虫茧。顿时,那小虫子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似的,立即歇在红铃虫茧上,东嗅嗅,西闻闻。
平静的仓库里,顿时不平静起来。这些会飞的小虫子,居然跟睡在虫茧里的红铃虫打起来了。小虫子的腹部,竟然长着一根利剑似的东西,它用这利剑刺进虫茧,直刺到红铃虫的身上。论个子,红铃虫比小虫子大十几倍;论气力,红铃虫也比小虫子大得多。然而,红铃虫“作茧自缚”,困在小小的虫茧中,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完全陷于被动。
小虫子机动灵活,时而从这儿刺进虫茧,时而从那儿刺进虫茧。那一根利剑,又尖又硬,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起初,红铃虫在茧内激烈地反抗着。后来,红铃虫经过一番垂死挣扎后,终于被刺死了,一动不动了。
小虫子用那利剑在虫茧中刺了一个小洞。当红铃虫死去之后,小虫子竟然把嘴巴插进那小洞,美滋滋地吮吸着红铃虫的体汁。小虫子饱餐了一顿之后,又把那利剑刺进小洞。刺进一下,等了一会儿,拔出来了。接着,又刺进去,又拔出来……这样,来来回回刺了拔,拔了刺。
当小虫子刺死了一只红铃虫后,又飞到另一只红铃虫茧上,展开一番你死我活的格斗。自然,胜利者仍是小虫子。于是,它开始对第三只红铃虫茧发动进攻。棉花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有的小虫子竟然一连刺死了十几只红铃虫!
许许多多小虫子在仓库中飞舞,在与红铃虫展开激烈的斗争。平静的仓库里,到处杀声震天,到处在战斗。
过了五六天,沈大伯与小青抬着竹扶梯来了。小青年爬上扶梯,依旧用手电筒照墙缝,并用小镊子撕开红铃虫茧。
棉花吃惊地看到:咦,一撕开那虫茧,竟从里头飞出好多只小虫子!
沈大伯对小青年说:“小洪,你报数字,我来划‘正’字。”
那个叫“小洪”的小青年便报起数字来:“消灭一只,消灭两只,消灭三只……漏网一只。”
小洪报一声,沈大伯便在纸上画一道。报满五声,画成一个“正”字。纸的左边,画的是被消灭的红铃虫数;纸的右边,画的是漏网的红铃虫数。
这一老一少,检查了好一会儿,开始统计数字。沈大伯说:“刚才检查了一个墙角,茧中红铃虫已死去的共495个,茧中红铃虫还活着的有5个。也就是说,杀虫率达到99%!”
“这比化学农药的杀虫率还高哪!”小洪高兴地说道。
“沈大伯,小洪,你们放的是什么虫子呀?”棉花趁他们俩休息的时候,赶忙问道。
“这虫子样子像蜜蜂,叫金小蜂。”沈大伯说,“金小蜂是红铃虫的死对头,专门在红铃虫茧中产卵。”
“怎么?它会在红铃虫茧中产卵?我只看到它用利剑般的刺来刺杀红铃虫呀!”棉花说道。
“那刺,就是金小锋的产卵管。”沈大伯说,“它先用产卵管刺死红铃虫,然后就在它的身体内产卵。产一个卵,拔出来休息一下,再刺进去,再产一个卵……”
“怪不得刚才你们剥开虫茧,从里头飞出许多金小蜂。”这下子,棉花算是明白了一点。
“是呀。金小蜂把红铃虫茧当作‘旅馆’与‘饭店’呢!”沈大伯笑着说道,“金小蜂的卵孵出幼虫以后,幼虫就住在红铃虫茧里,吃着红铃虫的尸体长大,变成了金小蜂。这金小蜂飞出红铃虫茧后,再去找别的红铃虫茧产卵,又去消灭红铃虫。这是一种治虫的新技术,叫做‘以虫治虫’。现在我们农村里正在大力推广这种新技术呢。”
“你们信封中装的那么多金小蜂,从哪儿捉得来的?”棉花又问道。
“从哪儿捉?哈哈,哈哈……”沈大伯一听,大笑起来说,“你到田野上,就是抓三天三夜,也抓不到几个金小蜂。这些金小蜂,全是小洪培养的。小洪今年到县里学习,学会了培养金小蜂的技术。小洪,你给棉花讲讲吧!”
“我也是从农业技术员老师那里学来的。”小洪谦逊地说道,“金小蜂本来是野生的。后来,人们发现它专在红铃虫中产卵,消灭红铃虫,就把它抓住,特地进行人工培养。其实,摸准了金小蜂的脾气,要想人工培养它也不难——它喜欢温暖。我们就把它关在小木柜里,柜中点了一盏煤油灯,便变得非常暖和。它喜欢吃红铃虫,我们就找一些红铃虫放进去,它便在柜里繁殖、成长,变得越来越多。一个衣柜那么大的木柜里,可以培育出将近一百万只金小蜂哩!”
“乖乖,一百万只哪!”棉花根据自己的观察说道,“一只金小蜂能杀死将近七、八只至十余只红铃虫,这一百万只金小蜂,不是能杀死近几百万只红铃虫了吗?”
“是呀,金小蜂虽小,作用可大哩!”小洪笑着说道,“因为它用土办法就能大量培育,不要花很多的钱。像消灭这么大的一个棉花仓库中的红铃虫,只要花几分钱,成本比化学农药低得多。它对人畜都没有毒性,使用非常安全,杀虫效果也很好,真可以算是多快好省的治虫新技术。另外,在冬天,红铃虫几乎绝大部分都集中在棉花仓库的缝隙中过冬。在这时用金小蜂集中消灭红铃虫,效果比来年在田野中消灭红铃虫的新一代要好得多。”
“原来,用金小蜂治红铃虫,有这么多的好处!”棉花一听,这才弄明白,它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还有一点小问题没弄清楚。它问道,“那天,你们来放金小蜂之前,为什么要进行大扫除呢?”
“哈哈,哈哈……”沈大伯又爽朗地笑了,说道,“那是为了扫除掉蜘蛛网,怕金小蜂在飞翔时撞到蜘蛛网上。”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想得真周到。”棉花这才完全明白了,高兴地说道,“消灭了红铃虫,除掉了我的心腹大患,明年我的产量就更高了。”
1976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