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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姐和何哥(2)

“老二呢,我最惦记的是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想找个人说说话,诉个苦都没有,她在那边过得到底怎么样?要是受欺负了该怎么办?”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妈,您这到底是怎么了?二姐在那边幸福着呢!所有人都说她是大城市去的小姐,把她当成神仙一样供着。她也争气,唐家要个儿子,她就生个儿子!她现在比在家里滋润多了!妈,您老就别说这些伤心话了,我们全家坐在一起多不容易啊!等今年过年,把二姐、二姐夫,还有你的小外孙一起接过来住一段时间,我们全家不是就聚齐了吗?”三姐不知实情,边说边埋怨着,也没注意到母亲的表情。

我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闭上了嘴。

母亲把目光转向了她和何哥。

“我正想说你,你呢,我担心的问题现在也解决了,你们既然在一起,以后就要好好过日子。”

何哥点头,请母亲放心。

三姐更是红着脸,一脸的感动与幸福。

“现在就只剩下老四了,最小也最不懂事。今后还要靠各位姐姐、姐夫们多帮衬着,他是你们的亲兄弟,更是邓家的独苗,将来我们家就全靠他了!”

我的眼睛开始潮湿模糊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候本来应该发表几句意见的,可我却变成了懦夫,紧接着,眼泪就掉了下去。

“哎呀,一个大男人家的,哭什么?快擦了眼泪,让大家看见了就要笑话你了!”三姐支过头来悄声说,“妈今天到底怎么了,像交代后事一样,你呢,又只知道哭!”

“老三,你怎么又惹你弟弟了!”母亲责备着姐姐。

三姐本来就是个直肠子,再加之母亲又误解了她,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她拍案而起,愤怒地对母亲道:“我还要问为什么呢?你们今天都中了哪门子邪,是因为我回来了吗?”

“姐!”我赶紧把姐姐拉住,并对母亲解释是自己哭的,和姐姐无关。

何哥也赶紧让姐姐坐下。

我们都以为战争又要爆发,她们俩都是“驴”脾气,只要有她们在,不出十句话就会吵起来。

记得小时候三姐挨打时的情景,她脾气犟,又不服输,母亲每打她一棒,她就骂一句,再打一棒,再骂一句,反正不会向母亲承认错误。

所以,她早早就出去读书了,一直都过着独立的生活。

可是今天,母亲却意外的平静,她让三姐坐下,并叫她别多心,并不是针对她,三姐这才坐下来。这一坐,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母亲。

只听见母亲长长的一声叹息,说道:“吃饭吧!”

所有人都开始井然有序地吃起来。

吃完饭,等母亲一上楼,我们三姊妹就马上凑到了一块儿,开始询问张妈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妈说昨天晚上爸爸很晚才回来,又喝了一些酒,一回来就叫一位不认识的小姐的名字,“太太追问那女人是谁,他把太太推到一边,还说他的事叫她别管!太太性子急,两人就又打起来了。也不知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老爷最珍爱的那一套瓷器就全部落到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你们为什么不劝劝?都是死人呀?还是只想着看热闹?”三姐气愤地说。

“三小姐这话说的,谁还敢拦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做下人的也难啊!”

“别怪张妈了,她也为难呢。”大姐轻声说,话音未落,眼圈已经红了,她这时候更加关心的是母亲,而不是事情的经过。

“你们感觉到了吗?妈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特别是刚才在桌上说的那一席话,让人很担心!”

我也觉得奇怪,开始把早上张妈说的话也原文告诉了她们,又把刚才母亲的话做了分析,越想越担心。

三姐却说,“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这样过来的,妈就是这样的人,别一惊一乍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决不可能发生!”

“但愿吧!”大姐做了个作揖的手势,仿佛求了菩萨,该发生的不幸就不会发生了似的,“昨天做了个梦也不吉利,早上起来眼皮又跳得厉害,还是小心为好!”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三姐低头不语,上楼找何哥去了。

我和大姐坐在一起,问她家里的情况,她的眼睛马上就湿润了,我不好再去问,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姐的婚姻是我们家又一桩不幸的事情,大姐夫家势兴隆,家底也丰厚,可他是个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家底被他吃得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他又好色,算上这个刚刚娶过门的小老婆已经有三个姨太太了。

每娶一个,大姐就要回一次娘家,可又会被母亲给劝回去,母亲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一遇到事情就老往娘家跑!所以,这一次大姐连娘家也不敢回了,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样挺过来的。

整个下午母亲都待在烟房里,当我们发现她时已经晚了,她安静地躺在烟榻上,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上穿着前天新做的旗袍,旁边放着一个精美的楠木雕花香盒,那是她出嫁时娘家陪过来的嫁妆,所以她极其珍惜。

我们赶紧把她送往医院,幸好送去得及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还处在深沉的昏迷中,医生说只要不醒,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那几天里,我们简直生活在地狱里,每天都提心吊胆、倍加小心,每一时刻都在和死神作抗争,有好几次母亲的心跳都差一点停止,但最终还是胜利了。

在昏迷了的第四天早上,母亲醒了。

父亲是在母亲住院后的许多天之后才来的,是三姐追问到公司好不容易才把他“请”过来。他铁青着脸进来,问母亲好些了吗?母亲当时很虚弱,转过脸不想理他,他又铁青着脸摔门而去,前后不到五分钟,当母亲回过神来想留住他时,他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此时此刻,母亲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强压在心上几十年的酸甜苦辣麻终于化作一串串泪水喷涌而出,她嚎啕大哭,也顾不得我们以及下人们还在旁边。

经过此事,母亲变得意外的坚强起来,也许在她嚎啕大哭的那一瞬间,她理解到了生命的真谛,或者感受到了亲人的热情,也或许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要留着它和父亲一决胜负。

反正,她开始配合医生的治疗。按时吃药,按时检查身体,因此也一天天康复起来,而我们的假期也快要结束。

三姐和何哥开始计划返校的日子。在这一段时间里,大家几乎忘记了何哥是我们家的客人,早把他当作了自家人,吩咐他做各种跑腿、卖力的活,后院不是已经传开了吗?当着面都叫过他三姑爷,这使他很难为情。

我也俨然把他当作了三姐夫,叫何哥叫得格外亲切,母亲更是认准了这位准三女婿,让他享受了做女婿的所有待遇与地位。

我想何哥和三姐应该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了吧!

可是丝毫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高兴之处,相反的,却老有一丝忧郁挂在脸上,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不安呢?难道他们的感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深?还是他们有难言之隐?

在他们计划要走的前一天晚上,也不知何故吵了起来,姐姐面红耳赤地从她的房间里冲出来,正好与我相撞,她一定以为我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显得特别紧张。

其实我只是从那儿路过,哪儿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何哥从房间里追出来,看见了我,表情也是怪怪的。姐姐递给他一个眼色,叫他先回房间去,然后就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盲状地跟着她走。

她带我来到花园里一个僻静的地方,叫我坐下来。

她似乎很着急,还没坐定就拉住我的手,我感觉到她像是要哭了。

“弟弟,怎么办呢?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无助过。

“怎么了,姐?”我一片茫然。

“刚才你也听见了,就没必要再瞒你,再说你也是这个家里我唯一能说上话的,我把事情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也这么大了,也懂得了不少人事,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更加好奇了。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们,何朋哪是什么富家子弟,她母亲和张妈一样,是二姐家里的佣人,他爸爸开了个很小的杂货店,他们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供他读书,希望他能靠知识摆脱贫穷,过上好日子。”

“何朋也很懂事,做事学习都很努力,他很喜欢画画,被艺术界称为奇才,可这个年头艺术家就像草纸一样不值钱。我们在二姐家相识,一见如故,像熟识多年的老朋友,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志向,很快就相爱了!”

“知道爱情的魔力有多大吗?我愿意为他做一切牺牲,而他也是!”

“这一次,我们是逃出来的,二姐知道我们的恋情后,极力反对,她认为我应该找一个像她那样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家,他们给我们施加了不少压力,我知道那都是为我好,可他们老是往一根筋上转,又哪里理解我的心?”

“我所追求的并不是物质上的富足,而是精神上的,你明白吗?瞧见妈妈、大姐、二姐还有我们周围的那么多朋友了吗?虽然她们有享之不完的物品,用之不完的钱财,而又有几个是真正幸福的?至少我知道妈妈不是,姐姐们不是,我不想再重蹈他们的老路了,我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

姐姐激动不已。

“我相信找到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为他受再多的苦、再多的穷也心甘情愿,你理解吗?理解我心中的这种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