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鸿轩看着放在他口边的汤匙,口微张开,一口吃了下去清清甜甜。没有配菜,他竟然将一碗白粥吃光了,陈君姮笑起来,“有胃口就好,今晚好好休息,想必明天就好了。”
他刚准备要说点什么,陈君姮掏出手帕,替他擦拭嘴角,“好像有点东西。”
帕子是白色的,擦完了上面也没有什么痕迹,上官鸿轩正色道:“明日即将祈雨,这件事耽搁不得,我必然要尽力。”他想一下,问道:“周灵台那边确定时辰了吗?”
对于这一点,陈君姮还是有把握的,毕竟这场雨是一切希望的开始,也是所有罪恶的起源,她不会忘记。有些事情会因为她重生之后做出的改变而改变,可是行云布雨,非人力可所及乃天意也。
她请来周灵台,这是一个小人,但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有他辅证她的观点,只要他有七八成把握会下雨,她就有十分的把握。
“在未时到申时之间。”
第二日,如同近三个月的天气一样,艳阳高照,陈君姮走出门口,皱起眉头,她记得上一世据经历过的人说,这一天的早晨是有点闷热,阳光没什么力气,连同人也觉得气闷,没什么力气。
看着阳光明媚的天色,太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周灵台,吓得周灵台挺直背脊,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不似前几日观星时的自信,今天的天气状况,看得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由昨日的星象看来,三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隔日必然有雨,可现在的状况算是什么?
心中打鼓,但他面上不敢显露,以一副自信带有肯定的表情站在太子的目光下。
时辰到了,陈君姮走到太子旁边:“太子殿下,该祈雨了。”
“这个天气。。。”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无论今天天气怎么样,祈雨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百姓都盯着看,这时候不管怎样,他都要站上祈雨台,把一套行程做完。
祈雨按照规矩应该在天坛举行,经钦天监严密测算后,礼部周密安排,由皇帝或者储君例行祷告一番天地,方才算是祈雨。
只不过这一次时间不够,太子为了反击,快马加鞭上书皇帝自荐祈雨,皇帝也知石碑之事怕是遭到有心人利用了。
只是他并不打算管,他只想看看太子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连这样的陷进都不能破解,那么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他又怎么放心将大尧江山交付到太子手中,看到太子的上书,自然是恩准了。
太子在陈君姮的提示下,登上祈雨台,烈日之下,他摊开帛书,这些是按照自古以来的传统写的,他所需要做的不过是一字一句的把所有的语句读完。
等这一套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祈雨台下围观的百姓已经骚动起来,说话声虽然小,但还是有几句传入陈君姮的耳中。
“原本我还不信,原来还真是太子失德,害的我们受这样的苦。”
“就是,看他那样就是一副纵欲过度,欺男霸女的样子。”
“李员外一家五口就是被他所杀,为的就是他们家财产。。。”
。。。。。。
陈君姮一个眼神扫视过去,“嘘,都别说了,小心惹怒那个杀神。”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这些话站在高高的站台上的太子是听不到的,他只感到了人群中的不安,人群眼神中的不信任。他不远万里,从京城赶到这里,数个月起早带晚的忙碌,因为缺粮缺米,每日绞尽脑汁,与那些富商巨贾斗智斗勇。
到最后,他所做的这一切努力,都抵不上一个据说有预言意义的碑文,都抵不上一块生冷的没有生命力的石碑。
他恍惚了,一瞬间忘了一切,只是凭着本能把这一帛书的文字读完。
最后一个字发出后,他依然站在祈雨台中央,没有动。以一个地天立地男子的身份,以一个这个国家储君的身份,他挺直脊梁骨默然站在台上。
陈君姮准备上去提醒他,仪式结束了,上官鸿轩却拉住她,摇摇头。一瞬间她懂了太子的用意,暗叹果然是关心则乱,这一世她对于太子的保护欲超出异常,她和太子同在一条船上,只有太子顺利登上皇位,她才能改变长公主府的悲惨结局,才能肆意报复。
太子笔直的站在烈日下,因是祈雨祭祀仪式,故而安礼节穿的周正,整整十六套衣服一层一件穿在身上。火炉般的夏日,虽然都是纯丝的衣衫,清新透气,但也抵不住暴晒,汗水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从发丝中渗透出来,看不见的地方,里衣早已湿透了三四层。
他沉得住气,下面的侍卫平时训练有素,虽然心中有想法,但至少表面上还是站得笔直,不敢有任何怨言。底下的民众早就心存不满,这都一个时辰了,大太阳还好好的挂在天空,尽管不再有言语,心中早已坐实了太子失德祸及江南的想法,从他们的眼神肢体中透露出来。
已经未时,上一世在午时和未时交界的时候,早就下起大雨。陈君姮纳闷,难道自己重生了,连天象行雨之事都发生了改变。
她走到周灵台身边:“这个情况,你怎么解释?”
吓得周灵台打算跪下,膝盖刚弯曲,被一个人拉住,是上官鸿轩,“站着说。”
“下官昨日观星,星象显示明明是有雨之兆,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上官鸿轩看一眼陈君姮,对着周灵台继续道:“如果今日不行雨,后果你是知道的,不光是你,你的家人也无法幸免。”为了防止旁人听到,他说话声音很轻,缓慢的悠然入耳,可听到周灵台的耳中,却如惊天霹雳,直击心脏。
周灵台手心冒汗,双腿发抖,若不是宽大的衣衫掩盖,只怕早已丢人于眼前。心中却无半点后悔,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嘉怡郡主给了他这次机会,他就要好好把握住,否则一辈子都会被主簿那老家伙压在底下,不得翻身。
这次行雨不及,也是他没有发达的命,他怕死,但是更怕一辈子当个小小的灵台郎,至于家中老小,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眼看着未时已尽,申时的鼓声敲起,沙**滴落下,天色未有丝毫变化,唯一变化的是事物的影子,从短变长,变得更长。
陈君姮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太子在台上站得已经有些摇晃,他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现在已经是体力不支,只凭着一股毅力站在台上。
到最后,陈君姮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台,准备将太子请下来。
刚迈出第一步,一阵狂风刮过,天色突变,铺天盖地的阴云遮住烈阳,只这一瞬间,连空气似乎也没有那般燥热。
这阵狂风包卷这枯枝烂叶层层灰土,席卷而来,打在脸上,很是肮脏。但被它吹拂到的人却都喜逐颜开,仿佛这世间没有比这更温和的风,连二月的春风也比不过它的温柔,连飒爽的秋风也比不上它优美。
风过之处,尽是笑颜。
不过顷刻间,在所有人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倾盆大雨如大豆般砸向人群。仿佛是失去了痛觉,每个人都仰起头,张开嘴,接受这久违的甘霖的沐浴。
连太子也抬起头,张开双手,感受这雨露的真实。陈君姮知晓太子还在强撑,焦虑几日在加上今日一整天的爆嗮,现在是承受不了这暴雨的。
“鸿轩,太子怕是撑不住了,要赶紧把他劝下来。”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避雨的八角亭中,“等司琪把雨伞拿来了,赶紧回去沐浴更衣,不要凉着了。这里有我,不要担心。”
“可是。。。”她不是不相信上官鸿轩,但不亲眼看见,她不放心。
“你若执意留在这里也无妨,不过不准出了这凉亭,呆在这里看着就好,我会处理妥当的。”
看到陈君姮答应之后,他迈出凉亭,走到祈雨台上,“太子,百姓需要几句安心的话。”
“感谢上天,佑我大尧。”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祈雨台选着的地点好,各处地方都有回音点,是以这八个字,一字不差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上官鸿轩早已安排侍卫混在人群中,一听到这话,按照吩咐齐声喊道:“太子宏德,感及上天,行云布雨,惠及江南。”
这声音从各个角落传来,处在狂热中的百姓,哪里知道辨别,听到这话,一齐跪地高喊。
原本太子还想再呆在这里一会儿,经上官鸿轩的劝说,也就回府了,直到他坐上马车离开,还能听见这样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成功了,经此一役,他在江南的根基算是稳固了。
这个翻身仗打的漂亮,从灾难中存活下来的这群人,将会成为他在民间声望的有力支持者。思及此,他甚至有些感激这场灾难,是这场灾难填平了他登上皇位的康庄大道。
“太子宏德,感及上天,行云布雨,惠及江南。”这十六个字,将会伴随他一身,成为他帝王人生中的第一个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