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宸今年十六岁,若真等到三年后结婚,既十九岁,是老姑娘了,她长公主府的女儿要嫁自然要嫁的风风光光,不能惹一丝闲言碎语,思绪再三也就同意了。
虽然时间有些仓促,好在重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妥当,只剩下一些零散的东西,奴仆众多,总归还是忙得过来的。
王婧宸反手揉脖子,长时间刺绣,脖子有些酸胀。她已经被长公主扣在房中月余,婚礼就在眼前,有些女儿家体己的东西还是要她自己亲自绣的,奴婢再多也是帮不上忙的。
还好上一世这些东西她都准备过,倒也不觉得棘手,一样样从鞋面手帕被褥枕巾床褥,信手拈来。到底是做母亲的最心疼女儿,大的物件如同屏风床幔,只请江南最好的绣娘绣好,最后留上几针,叫王婧宸补上,便也算是王婧宸绣的。
到底是心境不一样,上一世她还是个满怀憧憬的待嫁姑娘,一针一线尽是甜蜜,那大红色的锦缎经过她的手,都仿若有了生命力般,会飘会动会述说即将迎接她的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婚姻。
那时候从早晨刺绣到天黑,司琪心疼,不许她如此劳心劳力,她还记得,当初她是这么回答的,“这里绣的是我的未来,是我和鸿轩的未来,哪有自己的人生由他人代笔的?”
后来司琪说,当时她的满面喜悦,眼眸中光彩四溢,脸上甜得能掐出蜜来。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冷落她,甚至连续一个月她都未能见到他的面。一开始她还同他置气,是一个晚上,烛火摇曳,一明一暗间映得满屋皆是红光,打在火红色的床褥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不亮,却刺得她心疼。
在一霎那间,所有的过往浮在眼前,变成了无言的讽刺,她拿起剪刀,仔细的将一床被褥剪成满床布条,如同她绣它们时一般认真。
这一床被褥,皆是她亲手所绣,整整三个月。
她想,她是疯了。
为他而疯。
现如今,她依旧爱他,王婧宸依旧爱上官鸿轩,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对他的爱不变,唯一变的是心境,她不再想要占有他,只要他是好的,是幸福的,那一切就够了。
死去活来,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此幸运,能再活一世,修正之前的错误,弥补往时的遗憾。
回想往事,她上一世做的最大的错事,便是爱上他,他是她一切悲伤的开始,也是她一切快乐的源泉。从遇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输的一塌涂地,他掌握了她生命的全部。
不知该悲伤还是该庆幸,后来她成功嫁给了他,却从此交恶戚大将军,太子倒台,长公主府失势,在军队中没有人马,导致后来的一切皆被动,毫无反抗之力。
回想往时历历在目,王婧宸放下手中的针线,插在线团子上,司琪走到她身后替她按摩后颈肩膀。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王婧宸摆摆手,“剩下的这些送到苏州绣娘处,留一两针的地方等我收笔。”
“本来大件都送了过去,这些小件要是也给她们绣,不要说长公主知道了要责备,就是有一两个绣娘嘴皮子薄的,传出去对郡主名声也是有碍。”司琪无不忧虑。
“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这剩下的就交给你吧,你素来是个妥当的,必不会出什么纰漏。”
一瞬间司琪内心独白万千,主子你要让我绣,直说便是,何必绕一个弯,还是低头答应。
剩下的日子,虽然还是不得出门,但王婧宸过得舒适,每日练字看书,只在长公主来她房中的时候,坐到绣花架子前假模假样绣上两针。
在权欲漩涡中斗争了大半辈子的长公主,哪里又看不出来,敲打了两句,见她依旧如此,也不再管她了。她这个女儿从小主见就多,随心所欲做姑娘的日子不多了,何苦还不顺着她的心意。
得到长公主的默许,王婧宸活的愈发肆意,像是在放纵,又像是在祭奠。
她还是要嫁给他,王婧宸还是要嫁给上官鸿轩。
很奇妙,有时候日子过得很慢,慢到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数着过,还嫌走得太慢,有时候又如手中的沙砾,再怎么抓,也握不住,飞快流逝,一年两年也好似转眼间的功夫。
一转眼,又到了年关,这是方溶月到这里后,过的第二个年,这一次倒没有之前的感慨仿徨。
原本想要喝酒暖身,想到去年喝酒差点创下的祸事,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温子然一般善意待人。六皇子进宫陪皇帝守岁,突然间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了往日的陪伴,总感觉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
干脆什么也不想,倒头睡觉,睡眠总是有限的,天还未亮,她便醒了过来。想到去年被六皇子嘲笑起得太晚,一咬牙,忍者寒冻起床。
谁知刚打开门,便见到六皇子早已站在她的院子里,见到她这么早起来,还是有些讶异,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直看到方溶月有些不自在,才笑道,“是长大了一岁,都不赖床了。”
方溶月被他一嘲笑,大抵是外面太过寒冷,不自觉血气上涌,脸都烧得通红,还好脸上擦过暗色粉底,他应该看不出来,终究是心亏,用手揉脸,想要借此掩去脸上不自然的绯红。
她轻咳一声,“原来早起也有不是,那我再回去睡会儿。”话虽如此说,脚下步伐却未有半分挪动。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暧昧。
“既然起来了,那便陪我去走走。”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方溶月认命的跟在他身后,半路上六皇子扔给她两个荷包,她打开一看,一袋还是满满的银裸子,另一袋里面装着的却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方溶月暗叹,还不如去年的纯金小兔子呢,至少以后落魄没钱用的时候,还能直接熔了当金块用。这个步摇给她能有什么用,不说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宜带这个,就算日后恢复女儿身,这般贵重的物品,她一个平凡女子又是哪里配戴的?
“怎么不喜欢?”
自己脸上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方溶月咧开嘴笑道,“这个发簪是极美的,只是放我那,怕别人会起疑心。”她女扮男装,装的再像,总归还是有些漏洞,有心人稍加注意便会发现,带一个发簪在身侧,不就是传说中的脑袋进水引火上身?
“你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人也不会多问,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忧,让你拿着就拿着。”
方溶月从未和他提起过王婧宸知道她女儿身的事,就是怕他知道后,为避免麻烦,直接杀了她,如今听他的一番话术,倒是知道了。也是以他的心性,又怎会不知道。
她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现下六皇子对她好,凝华阁那边未有反应,不过是因为她是男儿身,但凡凝华阁那边知道她本是女娇娥,只怕这六皇子府也呆不安稳,她可不想整日和那帮侍妾玩宫心计。
想到凝华阁,便看到一群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过来,为首的叫百合,目前是六皇子最宠爱的侍妾,她本是华悦坊的头牌,被六皇子看上后,便入得这府中。
为了她,六皇子被御史大夫接连弹劾三日,说他有辱皇室尊严,在殿堂之上他据理力争冥顽不顾,皇帝大怒,罚了他半年的俸禄。不过从此之后,太子一派和三皇子一派再未针对过他,只当他是一个纨绔子弟。
百合入府已有两年,两年间荣宠不减,六皇子尚未娶妻,在凝华阁内几乎由她一人说了算。
见到六皇子。一众姬妾跪拜行礼,环肥燕瘦莺声燕语,各有娇态,再看那百合,薄粉敷面杏面桃腮,声音娇憨,最绝的是眼角秋波流转,媚态天成。
“爷原来是在这里,倒叫姐妹们一众好找,一大早,姐妹们便说要去给爷请安,贱妾说不知道爷在哪里,她们还不信,如今见到了爷,爷可要为贱妾平反。”
六皇子指腹顺着她的面颊,滑到下巴,中指用力抬起她芙蓉脸庞,笑道,“让你受委屈了,今晚我必定好好补偿你。”
看到他的笑脸,方溶月想到了以前看网文时总是笑喷的那八个字,花花公子邪魅狂狷。
她强忍住笑意,低头道,“爷既然有事,在下便去将爷的赏赐送到奴仆手中。”
听到她说话,百合才仿佛看到她一般,正眼打量她,直到六皇子捏住他的蜂腰,她才娇呼一声粉拳打在六皇子胸口,低声唤道,“爷,奴家疼。”尾音绕耳,酥到心底。
“去吧。”
得到六皇子的首肯,方溶月这才离去,将银裸子送到管家及一众婆子管事手中。
逢人说话三分笑,方溶月硬是把笑意撑到了十分。分派完银裸子,她才发觉脸部肌肉早已笑得僵硬,酸胀不已,微微一动,几乎要疼得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