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可以望到某个部落的毡包,还有一些金字塔形状的建筑。她穿过肥沃的小山谷,越过起伏的小丘,涉过溪涧和小河,凭着她精确的直觉,简直像飞鸟似的径直向前走着。这草原的幽境似乎从未有人来打扰过,松林旁突兀的岩石巅顶,就像是在山上为草原的守护神树立起的一尊雕像。在这里有一个山谷,果然看到了“侧妻”所说的松树林,他们以沉默融入这寂静的场景。
在林中很容易就搭建起一个简易的草棚,包绮丽似乎太困了,没一会儿就沉睡在草棚的草堆上,下面铺着宝音的外套。
本来坐下休息的“侧妻”见她熟睡,突然起身走出草棚,朝着松林深处走去,宝音摇摇头,只好紧靠着包绮丽坐在那里。
就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传来的一声声啜泣声惊醒了。他随着声音的方向寻找了过去,却看到了“侧妻”正蹲在地上悲痛地哭泣。
“尊敬的札木合夫人,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你就打开你的心扉把你这痛苦的心事诉说出来吧。您思念家人了?”
“侧妻”站起身,立刻反驳道:“我怎么会为一条恶狼而流泪,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有夫有子的妇人吗?”
“您说什么?”宝音深感诧异,接着问道,“难道你不是札木合的侧妻?那么你是谁呢?”
她抹了抹泪痕说:“我出生时亲生父母就把我抛弃了,他们总认为我是一个能给家族带来不祥的女孩,因为我从小就说一些奇怪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所说的场景和事情总是清晰地在我心中,就像我亲自经历过一样。后来我被一个善良的女人捡了回去,她是札答兰部一个贵族的女儿,未婚时就收留了我,视我如同她亲生女儿。可怜的养母年轻的时候命运就苦得像草原上的苦苦菜,她所爱的男人因为她身边带着的我而误会了她,以为我是她和某个人的野种,于是带着一些人拆了她家的毡帐,抢了她家的牛羊,并杀了她的父母,就是我的祖父和祖母。而这些人中就有札木合,他强暴了我年轻的养母,她就硬着头皮跟了这个她并不爱的男人,是为了把我抚养大。他酷似一位草原部落的大汗,被他部族的人奉若神明,所以他可以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我十四岁那年,凶残如恶狼一般的札木合想如强暴我养母那样强暴我,不过,被我养母阻拦了。养母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如果他做出这种禽兽一样的恶事,就干脆一刀杀了她。札木合却说,长生天不准他干出这样的坏事,因为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而我却被痛苦萦绕着,我不愿认贼作父,那天晚上我是穿着这身衣服去救你们的,这是我养母的衣服,札木合的人见了我这身装扮肯定以为是我的养母,所以你们才有幸被我救了出来。我之所以悲伤,是因为我不能再回去了,他会杀了我,然而我救了你们,却害了我的养母,她可能已经死在札木合的屠刀下了。”
宝音耐心地听完,又问她:“可怜的姑娘,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小时候所说的奇怪的话都是些什么呢?”
“我记得我骑着一只巨大的银色的巨鸟撞击在山崖上,巨鸟受伤,可能是死了,我也死了……”她惊恐的眼神注视着他说,“而我,自从在俘虏中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认识你,因为我觉得你很面熟,并且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我想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她说完后,慢慢地摘下纱巾,她的容颜显露了出来,宝音的心在怦怦跳动,他看到她闪亮的眸子和长长的睫毛,大眼睛里充满了神秘的光亮,颊骨微微隆起,洁白如玉的牙齿,苗条迷人的身段……
“格根塔娜……”宝音不禁惊叫一声,响彻整个松林,他突然把她紧紧搂在胸口,不禁失声痛哭,高声说,“噢,格根塔娜!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噢,天哪,格根塔娜!”
她大吃一惊,用力推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我记忆中的,就是我的养母也不知道啊。”
“格根塔娜,我是宝音,知道吗,我就是宝音博士!在印度考古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宝音激动地喊叫着。
“宝音……啊,是的,我好像记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她也不禁又欢喜又困惑。
“不,不,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你,我现在就在这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没想到你是以这种方式来到这里的,天哪,真的难以置信,你竟然还记得前世的事情!”宝音又拥抱住她,激动不已。
这种机缘巧合真叫他们的心承受不了,一对情侣的感觉突如其来,久别重逢的相遇使他们又增添了一层爱。他紧紧地抱着她,她徒然地用一只手护住胸脯,好像要挣脱他,而他已经紧紧地搂住了她,已经完全陶醉在她的气息中。而就在这时,包绮丽站在了他们面前。
格根塔娜半推半就,而宝音却丝毫没有察觉,依然用力搂抱她、吻着她。包绮丽捂着脸赶紧逃开,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都惊呆了。
就在他们一起快要追上包绮丽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狗的叫声,它似乎越跑越近。一个人骑着马突然赶来,他一看见他们就大声嚷道:
“感谢长生天!我找了你们好久,终于找到你们了!我的猎狗在你们停留的地方嗅到了你们的气味,是它带我来到这里。你们一定遭了很多罪!现在就让我们回家吧,公主和大汗,还有诃额仑夫人都非常想念你们。”
宝音定睛一看,原来是博尔术,他的胡须和头发湿漉漉的,面孔和手脚都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印。
格根塔娜转身说:“感谢长生天派你来救我们,不过我们不想回去了。”
“你是谁?”博尔术奇怪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包绮丽说,“怎么又多出一个?”
“她叫格根塔娜,跟我们是一起的。”宝音又转身对包绮丽说,“绮丽,这就我曾给你说过的格根塔娜!”包绮丽先是一愣,然后又淡淡地笑了一下。
“回去吧,札木合这条老狗还在不停地找你们!”博尔术严肃地说。
“既然这里已是铁木真汗的草地,我们还怕什么!”宝音说。
“可是札木合还在与我们作战,虽然他的部落联盟军已经四散而去了,但他仍然像一只恶狼一样纠缠着我们!”
“如果我们不回去呢?是不是你会杀了我们?”宝音问道。
“我不杀你们,你们是大汗尊贵的客人,我怎么会杀你们!诺敏公主想念你们,每天都在哭泣,大汗才让我们四处寻找你们的!”
博尔术的这番话打动了包绮丽的心,她的眼睛不禁充满温情的泪水。
博尔术又说道:“回去总归有个寄身之处。”
宝音点点头。就这样,他们带着格根塔娜又回到了铁木真汗身边。
对于宝音与包绮丽的突然到来,诺敏其其格激动又兴奋。
诃额仑夫人非常喜欢格根塔娜,因为她的容貌和她手背上文的蝙蝠图案经常让诃额仑夫人想起年轻时的速赤吉勒。而奇怪的是,诺敏其其格见到格根塔娜以后,也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她对宝音说:“感觉就像是奶奶复活了,并返老还童了一样。”
而这件事却让宝音又一次陷入重重的迷雾之中,他努力地整理着思绪,想着这些事,但始终理不出头绪。
正当宝音在无奈中决定留下来的时候,一次意外事件的发生又似乎改变了他的命运。
一个晴朗的上午,铁木真大汗为了庆祝札木合与其十二部落联军败退溃散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金帐又迁回了克鲁伦河上游,苏布拉嘎湖就在附近,他们在这里又建起了斡耳朵。快到中午的时候,诺敏提出要去苏布拉嘎湖游玩,这个建议得到了铁木真大汗的允许。随即,宝音、包绮丽、诺敏其其格和格根塔娜骑着马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向苏布拉嘎湖奔去。
很快斡耳朵就被河岸的阴影给遮蔽住了,到湖岸之后,宝音让大家下马,诺敏吩咐护卫照看马匹,而他们继续沿着岸边墨绿色的悬岩往下走。他们在湖边点起篝火,开心地玩耍,一直到晚上,护卫开始催促他们返回。而到了一个僻静处,宝音从枝叶低垂到水面的灌木丛下面拖出一只隐藏在那里的用榆树皮做的小船,这是他和格根塔娜、包绮丽渡湖之后,他偷偷藏匿在灌木丛中的。有两个护卫跟随在他们身后,惊讶地看着宝音拖出一只小船。为了不让护卫看出他的目的,他默不作声地示意要姑娘们上船,除了格根塔娜摇头外,包绮丽和诺敏都毫不犹豫地照他的指示做了,宝音很快就划船,等护卫反应过来,已经毫无办法。诺敏和包绮丽不时担心地回头张望着,这时,夜色就像一道黑色的屏障挡在湖畔前,很快就看不清湖畔上的景物,只能听到护卫们大声叫喊他们的声音。
在一片寂静中,他们听到了沉闷的瀑布声,这里给宝音和包绮丽的印象很深刻,包绮丽明白他的意思,脸上出现又惊又喜的表情。宝音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捕捉着湖中可能发出的任何声响,当他确信不会有人来追赶时,才又从容地继续慢慢前进。他们来到一处阴影特别深暗的湖水中,他看到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他辨别着那是不是漩涡,踌躇不前。
“我们会不会出事,这只小船能支撑多久,它会不会散架啊?”包绮丽闷闷不乐地说。诺敏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宝音则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棍,在岩石上使劲一撑,使这只脆薄的树皮小船直向湍急的湖心驶去。坐在船里的诺敏和包绮丽连手也不许动一动,她们几乎都吓得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望着闪闪发光的湖水,生怕一不小心这只脆薄的小船就会被湖水所吞没。
“远处好像有很多漩涡,可是我不敢确定究竟是哪个漩涡能够送我们回去,我必须要找找看,你们要坐好了!”宝音喊道。正当包绮丽吓得闭上眼睛,心想可能会在这瀑布脚下的漩涡中丧命时,小船却已平稳地靠了岸,停在一处平坦的岩石边了。
“怎么会这样,我们这是到哪啦?下一步怎么办?”诺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