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幸福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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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们都是幸存者(4)

4.敬畏生命,拥有信仰

最后,我想说,我们对生命都应该怀有敬畏之心,敬畏生命是任何一种信仰不可缺少的因素。地球上开出生命的花朵,这是宇宙间的奇迹,科学无法解释这个奇迹是怎样发生的,我们应该相信生命的来源和归宿都是神圣的。所以,不管是不是基督徒,今天让我们一起来为震灾中的死难者祈祷,愿他们的灵魂在天国得到安息。

现场互动

问:您对那些把这次奥运会和地震的意义归结为爱国主义的人表示蔑视,我想请教一下,在您的概念中对爱国主义是如何理解的?

答: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爱国就是爱中国。在我的概念中,中国是一个我们祖祖辈辈繁衍和生长的地方,一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身体里总是流着中国人的血。无论到什么时候,我的子子孙孙的身体里永远流着中国人的血。总之,是民族的概念,血缘的概念,制度会变,意识形态会变,这个东西不会变。爱国要有平常心,这是一种很朴素的感情,用不着刻意强调,刻意强调很可能就别有用心了,往往有利益的考虑。我不喜欢把爱国上升为主义,上升为最高原则,这样就把一种朴素的感情变成意识形态了。

问:您认为人权和人道是不是居于爱国主义以上?

答:对,我写过一段话,大意是说,爱国主义只是尺子之一,而且是一把比较小的尺子,还有比它大的尺子,包括人权、人道、真理、文明,大的尺子应该管小的尺子。比如说文明,严复曾经打过一个比方,他说世界各国就好像街坊,有的人不争气,自己门前的垃圾不打扫,弄得很脏,受到邻居的批评,他就搬出自己祖宗多了不起来反击,这实在可笑。在现在的世界上,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文明程度是比国家利益更高的标准。事实上,在这次震灾中,我们的政府和人民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爱国主义,我们引起世界各国尊敬和赞扬的也不是我们强烈的爱国主义,而是面对灾难的动人的生命故事和人性光辉。这里面当然有爱国情怀,但是并没有停留在这个层面,把它归结为爱国主义就太狭隘了。你看不到其中所闪耀的人性光辉,所展现的人类意义,你实际上不是抬高了这次震灾的意义,而是贬低了它的意义。

问:您说这次地震中所有失去生命的人是有灵魂的,但是我们传统的教育是唯物主义,按照唯物主义来理解生命,不是说物质不灭吗,肉体是由很多元素组成的,失去生命以后这些元素就转化为地球上的其他物质了,也是做了贡献,这样理解生命是不是更可以接受一点?

答:我不能断定人死后灵魂还存在,但是我认为应该有这个假设或者说信念。你所描述的唯物主义对生命的解释,我本人觉得是不可以接受的。如果说人死后只剩下了那些组成生命的物质元素,我看不出这对于我、对于每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的人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会有唯心主义?并不是因为缺乏科学知识,而恰恰是因为不能接受把生命归结为物质的解释。

问:在这次汶川地震之后,各个高校大学生都以不同的方式捐款,表达了对灾区人民的支援。他们几乎都是80后,在你的眼中,80后是一个怎样的群体?你是否认为他们是垮掉的一代?

答:在评价精神素质时,我不认为可以按照年龄段来划分群体,哪个年龄段的人都是参差不齐的。我当然不认为80后是垮掉的一代,从我在高校做讲座的反响看,我感受到他们对于精神事物同样有一种热烈的追求,所以我丝毫不奇怪他们在这次赈灾中有很好的表现。我想提醒的是,你们生活在一个网络时代,希望你们能够分清网络的利弊,不要热衷于网络上的交际,这容易让人变得浅薄,应该让自己有真正独处的时间,拓展内心生活。

问: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想提一个怎样认识死亡的问题。我认为死亡属于人生的一部分,由生到死是自然的过程,不应该以一种悲壮的态度去面对。

答:死亡是自然的事情,也是悲痛的事情,这并不矛盾,为死亡悲痛也是自然的。至于悲壮,你可能是指尼采的酒神精神,对待生命和死亡的一种审美态度,我认为这种态度也是很积极的,没有必要排斥。因为死亡是自然的事情,就只能有理智地接受这一种态度,这个逻辑未免太简单一点了。事实上,真正面对死亡,人们的心理是很复杂、很微妙的,作为心理咨询师切忌把它简单化。

答长江商报记者问

问:相对于哲学家的身份,您更是一个痴情的父亲,是不是最心疼灾难中死去的孩子?

答:是的,看到死了这么多孩子,太难受了。我完全理解震灾中父母和教师为了保护孩子宁愿自己死去,这是天下为人父人母者的本能。

问:您的女儿看震灾新闻吗?您担心这会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吗?

答:她看的。她快10岁了,以她的年龄应该受这样的教育了,让她知道世界上会有灾难,人生必须承受苦难。不必刻意强调,但也用不着遮掩。

问:经过这次震灾,人们或许会格外恐惧灾难的到来,应该怎样调顺这种心理?

答:抚慰受过灾难创伤的人,可以有哲学引导和心理疏导两种方式。心理疏导是很细致的工作,不能光讲道理,也不能用刻板的模式,在很大程度上靠心理师个人的体察能力和性格魅力,不过这样的心理师实在太少了。我在电视里看到,有一个心理师拼命让孩子去回忆地震发生时的情况,孩子吓得大叫。我想她一定是从心理学的教条出发的,譬如说弗洛伊德理论。对于成年人来说,我觉得哲学引导的方式可能更有效,就是用自己的理性来面对人生和人生中必有的灾难。人人都有理性,理性一旦被唤醒,人人都可以是哲人。

问:灾难中的死亡比日常的死亡更令人心惊,这或许会加剧现在社会上某些人群中流行的虚无主义,该怎样来解脱呢?

答:人有生命本能,生命本能是非常强大的东西,所以我相信人们不会因为这场震灾而陷入虚无主义,即使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多数也会逐渐找到新的生活乐趣。如果你说的虚无主义是指没有信仰,乃至于醉生梦死、得过且过,我倒觉得其根源恰恰在于没有好好思考死亡的问题,应该在震灾的触动下开始思考,来为自己的人生寻求一种真正的意义。

问:面对灾难,人的心格外温柔,普遍有了同情心。在私利主义盛行的现代社会,它仿佛是一种黏合剂,您认为同情心的价值在哪里?

答:同情心是道德的基础。以前我对中国社会的道德状态非常担忧,人们的同情心普遍薄弱,善良成了稀有品质。这次震灾中民众表现出来的普遍的同情心给了我们希望,善良的火种还在,好像一点就着了,这很鼓舞人。

问:但是该不该警觉,灾难过后冷漠又会重来?

答:非常可能。“非典”那时候,人们也感动,“非典”一过,冷漠又回来了。这一次生命的损失比“非典”严重得多,应该会有更多的人铭记在心。但是我想,真正要让人们的同情心持久,成为一种常态,就必须靠法治,建立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

问:从灾难里吸取教训,有一点就是要珍惜家的价值,您对婚姻、家庭有很深入的思考,能就此谈谈吗?

答:这次震灾中,最感人的是许多父母在生命最后时刻仍在保护孩子的镜头,我们从中看到了亲情无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人最惦记的是孩子,最割不断的是亲情。那么,我们平时就应该用生命最后时刻的眼光来看事物,这样就能分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了,就不会为了金钱、权力、地位而牺牲掉亲情、健康、平安了。人生无常,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你不要等到将来再珍惜,该珍惜的东西现在就要珍惜,否则会追悔莫及。

问:这次震灾也让中华大家庭的概念深入人心,中国人的凝聚力、自信心都超出以往,但中国还要迎奥运,有不少重大局面需应对,我们能成功应对吗?

答:爱国主义是一个层面,我认为我们不能停留在这个层面,应该超越这个层面,达到人类性的层面。对待奥运也是这样,争取到承办的机会是中国的骄傲,但是我们不要有民族主义的狭隘情绪,而应该有世界公民的宽广心胸,这样我们的心态会从容得多,会把奥运办得更有格调。

问:您曾去南极考察,它使您真切地感受到人应该对大自然肃然起敬。我们应该怎样正确对待人与自然的关系?人定胜天有它积极性的一面,是不是也有荒谬性的一面?

答:南极是地球上基本没有受到人类干扰的唯一一块大陆,面对大自然原始而又壮丽的面貌,任何人都会生出敬畏之心。我认为人定胜天基本上是荒谬的,人是大自然的产物,人怎么应该、又怎么能够战胜自己的源头呢。

问:一般人年纪越大越中庸,您好像越来越愤怒了。您的那些时事评论,其实您并不认为它们能够对革除弊端起多大作用,但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写?

答:愤怒本来就有,只是因为某个契机表达出来了。从前年开始,《新京报》约我写时事评论,我就写了这些文章。我不是那种特别能冲锋陷阵的角色,主要是从精神层面思考社会问题,这也可以算是知识分子的独立立场和责任心的方式之一吧。虽然对革除弊端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必须有这个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多了,迟早会有作用的。